“喂,是哪位?”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响起。
简竺张了张口,觉得嗓子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是我……”
女人一下子愣住了。确定没有听错后,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求证道:“是…幺儿么?”
“……嗯。”
“幺儿、幺儿……真的是你么?”女人激动到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念“幺儿”。“你还记得号码…你还肯打过来…我、我……”她声音渐渐哽咽,“我以为再也没机会了听你的声音了。”
简竺听女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等对方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后才缓缓开口:“你过得还好吗?”
“好,好。”女人赶忙说,“我今年和她们一起找了一份临时工,老板人好,工资也过得去。”
“是吗?家里债都还完了吗?”问出这句话时,他心里久违的有些悲哀,大约是怒其不争。
果不其然,女人听到这句话支支吾吾老半天吭不出声。简竺也不催她,只是耐心地等她开口。
半晌女人还是叹口气,“旧债都还完了……”
也就是又欠下新债了,简竺了然。听着女人叹气,他忍不住还是说了句:“你就由着他?”
“不然又能怎么办呢?”女人越发哽咽,隐隐也带着怨恨和无奈,“这些年他也收敛了些,吃了教训也知道往家里拿钱了。这日子…也就凑活着过了……”
简竺一直没说话。如今再听见这些话,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淡然。他曾经给她汇过一大笔钱,那笔钱是谢琅硬塞给他的实验费,因为这次实验风险极大。倘若女人能强硬一点,单靠那笔钱如今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不说这些了。”女人吸了下鼻子强颜欢笑,“幺儿,这些年你过的…过的…”她始终不敢说下去,仿佛说出口就是鲜血淋漓。
“没什么,也就比你稍不顺了点。”简竺笑了笑。
“那你的病?”
“有朋友帮我找了一位医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两人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简竺是真没什么可说的,从他离开女人到现在快要七年了,七年间一直都没怎么联系,如今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想放纵下自己罢了。
女人整个过程都显得很局促,最后她熬不住了小声道:“幺儿,你是不是累了?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她听见对面传来浅浅的呼吸声。良久有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她心上,在触地那一刻重如千斤,啪唧一声将那颗抽搐的心狠狠砸裂。
“晚安,妈妈。”
女人一下子泣不成声。
打完电话,简竺像是终于打开了放气的闸门,整个人慢慢瘫软在沙发上。他蜷成一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人在疲惫和受伤时,最先想到的就是回家,最想见到的人是母亲。这种源于血脉的对于家以及家人的渴求是天性,很难抗拒。即使因为这家人导致简竺在此事上比常人要淡泊很多,但刻入灵魂的执念也让他偶尔有那么一刻是想扑进妈妈怀里。
但意识拉扯着他,清晰地告诉他:你早已经没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前面被虐到的小可爱们递上我的脸,你们尽情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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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是谁
简竺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这才感觉把身体的疲惫消去了一些。
下午谢琅过来,简竺给他泡了杯茶。
地球灾变过后,很多绿植都因为环境剧烈变化而灭绝。如今存活下来的都是宛如野草般具有强劲生命力的植物,窗外那颗百年的梧桐树现在也是研究院小心侍候的对象之一。
简竺一直盯着那棵树走神。当年地球灾变导致资源骤减,存活下来的人不过五分之二,随后就是漫长的重组和恢复。他小时候常被大人告诫要爱护环境,她们对他描述灾变的可怕。那些边洗衣服边聊天打发时间的阿姨们讲的太生动了,说什么人吃人剥皮鬼……给简竺稚嫩的心灵一度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那时候他和几个小孩子吓得哇哇乱叫,一溜烟窜过脏污的小巷。还有他被那些孩子们追着欺负的时候,每次过巷子都会抬头看——那高高的石墙上面探出了几根细嫩的枝条迎风摇曳。
作为一直呆在东夏区长大的孩子,简竺小时候很少能见到绿色植物。因为东夏区是东界地带的贫民窟,那里堆积着垃圾和污秽,植物在那里都一副营养不良的蔫儿黄样子。所以在孩子眼里,那抹鲜嫩的青绿色就如同窗外的梧桐树一样,成为无声的岁月里流动的温柔。
“简竺?简竺?”
他回过神来。
谢琅对他说:“走吧,我们该去体检了。”
检查结束后,谢琅拜托王云州开车送简竺离开。简竺问谢琅他什么时候再回来拿报告,谢琅算了下说是一个星期后。
在车上的时候,王云州边系安全带边问道:“回出租屋吗?”
简竺摇了摇头说:“去北街医院。”
王云州想,大概是刘医生要简竺复检了。他应了一声,调转车头。
研究院位于西界中心地带的近北街上,这里一条街都是高端人才聚集地。北街医院是目前东西界里最大的综合医院,坐落在离研究院不远的地方,特别是其精神及心理相关研究处于业界前列。
等到了医院门口,王云州摇下车窗对下车的简竺说:“等你出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简竺忙摆了摆手,“不能总麻烦你呀,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不用客气,毕竟这段时间我是你的直属负责人。”王云州道。他看简竺一再坚持,最后只好放弃了。
北街医院还是和他上一次来一样,这里的环境也是难得的清幽。简竺七拐八拐绕进后面一栋大楼里,他需要穿过长廊和会客室。
长廊一侧的墙面上是长而美丽的壁画,上面画着灰石铸就的高墙,墙外是粼粼河水。一枝翠绿的枝条搭在墙头舒展生长,枝头艳丽的花朵在墙另一头妖娆开放。简竺直走了一段,壁画随着简竺的走动渐渐延伸,直到他拐了个弯。壁画对透视的把握炉火纯青,好像人真的拐过了灰石墙角一样,一下子呈现了另一番广阔而优美的天地。
新的壁画衔接着上一副,是大片大片延伸的春日田野,春天色调的绿色和浅黄淡蓝充满整个空间,天空掠过飞鸟,远处还有两三个孩子追赶。所有的壁画给人直观印象就是放松和生机勃勃。
简竺怔怔地看了好久,最后推门进去。
正在埋头写东西的中年女人闻声抬头。她面容慈祥,看到进来的是谁后显得很高兴,“你来了。”
“刘医生。”简竺打了声招呼,他坐到了女人对面的椅子上,“我没想到医院还留着那些壁画。”
刘医生说:“本来也是很好的风景画。前几天院长把你画的另外几处壁画给清洗了,这里是我向他们要求留下来。另外你出院前画的画也受你所托卖给画廊了,钱还需要一阵子到账。”
他道了谢。
刘医生坐在简竺对面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等简竺道完谢后慢悠悠道:“那么现在和我对话的是谁呢?是玛林、简阑舟还是简竺?”
简竺闻言笑了起来,“您也会开玩笑了。”他这一次看起来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再说起这句话时显得轻松许多。
他说:“我想我是简竺。”
这一点,刘医生从他平静的情绪、和缓的语气以及简竺独有的、有些阴郁的气质里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累,先码这些。
第54章 人格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很明显吗?”简竺摸了摸脸,“我昨天还给妈妈打了电话。”
这还挺难得的,刘医生想到。随后她慢吞吞道:“我记得你上一次对我说你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啊……是很久了。”简竺说,“您知道的,如今这样的状况实在是没必要再联络了。但是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明明理智上是这样想的,但在某些情况下还是下意识想躲回温暖的巢穴里。”
“最近工作很累吗?”
简竺点了点头,“当然是累的,但我有些高兴。”他接着强调了一遍,“真的有些开心,虽说还是有点小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