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姣然瞪大了眼道:“你是谁?”那人充耳不闻,重复道:“全部退后。那边那小子,把豫王搬出去。”
那群侍卫面面相觑,只得将鸟铳撂在地上,一步步地退开。李克不及多问,吃力地拖起周容讫的躯体负在背上,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殿门。
李克背着周容讫挪下了几级台阶,耳边忽然传来风声,身体一轻,已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方才那不速之客一手扛起尸体,一手还提着李克,犹如不费吹灰之力,几个纵跃朝皇宫外飞去。
身后枪声连响,却射不中那人一片衣角。他徐徐开口,声音不大,却传出老远:“拓荒组逼宫谋反,毒杀皇帝与豫王,他日天下英雄必诛之。”
李克惊异地扭头看他,对方蒙着面,瞧不清五官。
李克道:“你是武林盟的人?”
对方答非所问道:“我是来杀豫王的,没想到撞见他死了。既然他已经死了,也不能让拓荒组利用他的尸体。”
李克道:“那你……为何救我?”
那人顿了顿,道:“顺手。”
焦姣然对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气急败坏道:“那是什么人?”
一名侍卫道:“武林盟里有这等身手的,就是龙大侠了罢?”
另一人却道:“胡说,龙大侠上阵从不蒙面,为何今日不以真面目示人?”
焦姣然心念一动,突然道:“从不蒙面?”
侍卫迟疑道:“反正属下在阵前见过他。”
焦姣然眨了眨眼,回想着刚才那人提起李克飞升出去的动作,不经意间,眼前却浮现出涪阳城军工厂里的一道身影。
焦姣然面无表情道:“那你替我去看看一张画像,看看上面那人……是不是这位龙大侠。”
末尾几字几乎磨出血来。
太子悠悠醒转时,已经身在武林盟中。
他面前坐着一个人,穿得满身富贵如同商贾,手中摆着一把金光灿灿的折扇,在这秋凉里十分自得其乐地送着冷风。
对方笑眯眯道:“太子殿下,草民叫林开,是武林盟主。”
太子懵懂地看着他,昏倒前的恐怖记忆涌上心头,不禁抱紧了一团被子颤抖道:“我父皇呢?”
“先帝受拓荒组奸人所害,已经不幸驾崩了。”林开温柔道:“不过殿下放心,我武林盟必不会眼睁睁看着江山旁落,誓死也要护送殿下坐上龙椅。”
太子道:“龙椅?我不想当皇帝,我要活着。”
林开道:“有草民在,殿下千秋万岁。殿下不喜欢当皇帝吗?”
太子愣怔道:“当皇帝有什么好?”
林开笑道:“当皇帝……会有数不尽的玩具、马驹、糕点和美酒……再过几年,还会有看不厌的美人、听不完的笙歌……”
太子不颤抖了。他问:“我能杀人么?”
林开一愣,眯了眯眼道:“那是自然,殿下有权杀任何人。”
太子幼小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与先帝如出一辙的神情,清脆道:“那我要当皇帝。”
林开手中的折扇不由自主地停了停,随即又惬意地摇了起来:“我们不日便出兵讨伐逆贼。”
李克道:“你又来看我了。”
陶钟池在他的床边椅上坐下,温声道:“很抱歉,因为尚未想出办法让你和太子脱离左道的控制,只能请你们单独静养,不与其他人接触,以防左道突然苏醒发难。”
她的语声中有一种医者特有的宁和之气,令人心头平静。
李克道:“左道情况如何?”
陶钟池叹了口气,似乎也颇觉棘手:“青女之毒已入脏腑。不能救醒他,又不能任他死去,只得先吊着一条命,让我加紧研究厉若虫蛊的解法。”
李克点了点头,许久之后,才十分艰难似的开口道:“我听焦姣然说,豫王的尸体尚有用处,不知……”
陶钟池摇头,带着两分不忍道:“你说过豫王已经重生过一次,是么?焦姣然大概不知道这一点。人的魂魄是很脆弱的,虽然可以漂泊在山川草木、暂居于飞禽走兽的躯壳,但绝无可能用人躯重生第二次。我曾为一个盟中的朋友用巫医之术固魂,但他若是再死一次,我也救不了他。”
李克低头不语。
陶钟池轻声道:“豫王已经入土为安了。这个,给你留作纪念。”她将一只光华如水的匕首交给李克。
李克呆呆地握着匕首,忽然道:“他有可能变成飞鸟游鱼回来么?”
陶钟池一顿,小心斟酌着措辞道:“当时你们周围没有别的生灵……不过,我曾听说你手中那把匕首名唤春风词笔,是江湖中有名的噬魂凶器。”她像是生怕李克陷入绝望,搜肠刮肚道,“或许豫王的灵魂……”
李克道:“我明白了。”他将匕首仔细收入袖中,微笑道:“我得好好活着,万一有一天他回来了,总得有个人等他。”
陶钟池不再言语,走去推开了他卧房的窗户,让阳光倾洒进来。
秋色已深。
江山如画。
第34章 一
“那俘虏招了吗?”
“没招。”
“招了吗?”
“还没招。”
“我们还剩多少时间?要不……换个刑法?”
“你去请示林盟主。”
“我不去,你去。”
“我都请了两回罪了,到你了。”
武林盟上下这几日都在发愁。
自从皇帝自杀在皇位上,那张放着血光的龙椅,就成了他们跟拓荒组舍命争夺的对象。
武林盟拥立太子,拓荒组却号称要解救被挟持的太子。
两边已经打了很多场仗,互砍了很多人头,掠夺了很多俘虏,拷问了很多情报。
各种战术与反战术难舍难分,今日你拿下一城,他日我夺回两城。势均力敌,便只能指望对方先行耗死。
大凉曾经丰饶的土地被硝烟遮蔽了大半,四境千疮百孔,百姓苦不堪言,塞外还有势力虎视眈眈。
大家都希望能速战速决,大家又都不甘就此落败。
就在这时,他们抓到了谭清欢。
谭清欢跟从前那些俘虏都不同。
林盟主说,这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VVIP。
谭清欢穿越到大凉之前就是主修战争史的,被拓荒组招揽为军师,不仅知道组中最高机密,甚至还参与制定了所有战略部署——军队会在哪一日取哪条道、设几处埋伏、放什么毒烟……
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单独落网,此事本身就很蹊跷。
而更蹊跷的是林盟主那突如其来的危机意识。
据说此人落网后,林盟主竟脱口而出:“这是上苍指了最后一条生路。”并立即下了死令,无论用什么法子,必须尽快撬开这个俘虏的嘴,否则提头去见。
于是众人一边不明所以,一边如临大敌。
作为拓荒组VVIP,谭清欢早已受过反审讯训练。威逼与利诱通通无效,指甲缝里插进三根针,不皱一下眉头。
三根针放到这里其实不算什么。武林盟最专业的事,就是打人。
这里的好汉个个力能扛鼎,一巴掌劈死一头牛。
也有手段阴毒些的盟友,一股细细的真气打进体内,能一寸寸绞断人的肚肠。
然而这些刑法都不能实施。
因为谭清欢是个女人。
一个不会武的女人。
普通的折磨奈何不了她,再下点重手她又活不了。
头顶盟主之令,好汉们愁得日渐消瘦,只好把人关起来,饿几天再看看情况。
这般饿到了今日,她终于断气了。
“……”
林开难以置信道:“这故事还怎么讲?”
好汉抹汗道:“陶、陶神医去抢救了。”
陶钟池提着药箱走出单独关押谭清欢的房间,低声道:“人暂时救过来了,但她伤势太重,活不了多久。”
林开瞪了一眼审人的手下,陶钟池忙补充道:“不是新伤,似乎是被抓来时马蹄踹出的内伤。两军交战时多半不知她是军师,下手没保留。”
“一个军师为何会跑到前线?”
陶钟池柔声道:“我是大夫,不分析这个。”
林开道:“大夫,你分析一下她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