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现任武林盟主已五十有余,再过两年便要换届,候选人中柳无渊的呼声是最高的。
自然,要配得上这样一位青年才俊,新娘的家世地位也不能太低。
江南第一美人,嫁给未来的武林盟主,堪称金童玉女,再没有比这更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如今坐在花轿中,身穿凤冠霞帔的并不是真正的新娘。
阮少泽葛优躺地靠在轿壁上,红盖头被掀掉,随意地在手中被攥成一团,喘着粗气,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开场不是人干的事。
现在虽然是深秋,可新嫁娘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严严实实,浑身冒汗,头上的凤冠也重得不行,再拿红盖头一遮,整个人都要憋得闭过气去。
阮少泽由衷地感到后悔。
后悔自己在刚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因为好奇新娘礼服而任凭丫鬟们替自己把整套装备给穿上了。
这本原著的背景是比较传统的武侠世界。
男配柳无渊是前任武林盟主之子,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十年时间混到现在这个交口称赞的大侠位置,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女主洛清歌则是江南第一美人,年方十八,与柳无渊是指腹为婚的。然而这个大小姐作为家中独女,上头又有三个哥哥,从小被宠坏了,一听说自己居然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了十岁的“老头子”,当即不干了。
只是平时家中长辈能任着她胡闹,婚姻大事却不可儿戏,他们将洛清歌关在了家中,打算等到大喜之日再把人卷吧卷吧送出去,等到真嫁了人了也就安分了。然而他们大大错估了洛清歌的任性程度,人家使了点小聪明,直接连夜翻墙逃走,浪迹天涯去了,而在流浪的过程中,她结识了男主陆御风。
陆御风是近年来新起的江湖新秀,可惜名声不太好听——盗侠陆御风,虽说他盗亦有道,可怎么说都是个做飞贼的,虽然有不谙世事的小姐们对他暗生情愫心生向往,可在正道眼中他却是人人喊打的角色。
至于阮少泽这具身体的身份,依旧是个反派。
魔教战霄,一袭红衣,艳绝无双——这是正道中还算文雅的称呼。
再难听一点的就很简单了,什么血衣大魔头啦,混世大魔头啦,反正都和魔头脱不了干系,一听就不是好人。
原主战霄是个孤儿,因为根骨极佳,从小被前任教主收养。后来前任教主和前任武林盟主同归于尽,年仅十岁的在左右护法的照顾下茁壮成长,十五岁接任教主之位,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就将穆罗山周围的几个小城给收服了,算得上是雄霸一方。
如今年方弱冠,原主又看中了柳无渊手中的天行剑。
传说,得天行地御,便可号令天下。
天行剑是柳家祖传的,而地御刀则是在三十年前的武林争斗中不幸失踪,至今也没有人找到。
找不到的先放一边,原主打算先把看得见摸不着的天行剑拿到手,再去找地御刀。
洛清歌的逃婚无疑给他创造了一个极佳的机会,原主穿上了新娘服,坐着轿子,光明正大地被抬进了无暇山庄,而后在新婚之夜,趁着柳无渊微醺,将其重伤,夺走了天行剑。
不过,现在战霄身体里的灵魂变成了阮少泽。
既然要改变男配的命运,伪装入庄然后夺剑自然是不可能的了,阮少泽要考虑的是如何留在柳无渊身边,改变他原本悲惨的命运。
正思考着,轿子停了。
阮少泽一愣,而后手忙脚乱地将盖头重新盖上,刚整理好裙摆,就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轿帘外探了进来,五指微拢,手心朝天,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阮少泽喉头紧了紧,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那只手的主人忽然紧紧握住,阮少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缩手,却被一个用力带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喜帕照在阮少泽脸上,他只能透过丝绸,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被牢牢握住的手掌上,新郎的用力程度让阮少泽有一种错觉——他怕自己跑了。
原主是会缩骨功的,为了伪装完美,阮少泽现在的身量不过一米六左右,比身旁的男人矮了整整一个头,看人都要仰视。
好在新郎没有给他太多时间疑惑,抓着他的手,便大步朝里面走去。
阮少泽双腿变短,只能小跑着跟上,很是吃力。
但不到一分钟,阮少泽才发现刚才的小跑不过是热身。他没有经历过地道的成亲仪式,以至于完全不知道结个婚可以复杂到这个程度,直到拜完堂送入洞房,阮少泽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感觉到屋里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阮少泽终于有机会把盖头掀开,整个人仰躺在喜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难怪女主要逃婚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阮少泽躺了会儿,待气息平稳不少后才重新坐起,然而脑袋上顶着的凤冠死沉死沉,差点没把他又带倒回去。阮少泽愤怒地想要将凤冠摘下来,却不想丫鬟们担心凤冠会掉下来,用小发卡固定得别提多牢固了,阮少泽头皮都被扯得有些发疼了,才在扔了一地的发卡后,把凤冠给解了下来。
阮少泽拿着凤冠,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随手将之扔到了床底,又把发卡也踢了进去,才跳下床,跑到放着龙凤烛台的供台边,吃起了上面的食物。
他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都快饿得胃疼了,吃起来狼吞虎咽。
等到吃饱喝足,阮少泽翘着二郎腿,靠在桌边喝酒。
喝着喝着,却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也是,虽然原主的缩骨功和易容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可到底违背了人类骨骼的自然生长规律,一直把骨架压缩着,难受是难免的。
阮少泽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脱掉喜服伸展一下,就听到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嬉闹声。
阮少泽顿时一脸卧槽。
他在原地傻站了几秒,等到人都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一抹嘴,匆忙地跑回床上。
可凤冠已经被他拆下来了,就算要再戴上去,仅靠一人之力也是不可能的,阮少泽只好先把喜帕盖上,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就在阮少泽摆好姿势的一瞬间,房门被推开了。
嬉闹声一瞬间变大,把阮少泽吓得一震,但很快,那些声音就被隔绝在了门外。阮少泽细细地分辨了一下脚步声,只有六个人的,应当就是喜婆丫鬟,还有新郎男配柳无渊了。
阮少泽暗暗松了口气,但很快就绷紧了神经。
一双红色的靴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阮少泽微微低着头,默默想象着柳无渊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后会有的表情。
喜婆说完祝贺词,便由新郎挑喜帕。
阮少泽看到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伸到自己眼底,然后轻轻一挑,喜帕滑落而下。
房间内,极静。
阮少泽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喜婆大张的嘴巴和抽搐的面部肌肉,以及后面四个丫鬟低着头,因为努力憋笑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喜婆万万没有想到再见新娘竟会是这般模样。
早晨戴上的凤冠早已不见踪影,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暴力拆卸而杂乱无章,再加上嘴角那些完全无法忽视的油渍——怪不得她刚才进门就看到供桌上的东西少了那么多!苍天啊,她这是接了一门怎样的喜事啊,说好的江南第一美人呢!
阮少泽默默给喜婆点了一排蜡,扭头去看柳无渊的表情。
然而入目的景象却让他和喜婆一样差点石化。
——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的双颊,眼底带着醉意,却也充斥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浓浓爱意。
妈呀,这样的新娘也能看对眼?!
阮少泽对男配的审美绝望了,一如他看到在原著女主坑了男配无数次之后男配还能甘之如饴一往情深时的感受。
“你们都出去吧,”柳无渊的开口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我要和娘子单独相处一会儿。”
阮少泽被那个“娘子”激得一个冷颤。
喜婆也表情复杂地看了柳无渊一眼,说了句“百年好合”,便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闲杂人等一走,房间内重新归于安静。
阮少泽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平视前方,思索着柳无渊会什么时候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