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这样吗？”男人看着他，微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今天早上那道题你是怎么想到的？先取反函数再求导，这道题全班三分之二的人都没做对。”
“我不能做对吗？”
“不是不能, 是不合理。”古城缓缓说道：“我并不质疑你的智商, 但是一个数学考了十二分的人背一宿基本公式就能解答数学选择题最后一题, 很不现实。”
方淮看着男人试探的表情，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在脑海里问系统道：“叶成在我离开上一个世界后活了多久？”
“不到一年, 您知道的，楚怀的心脏质量并不很好。”
方淮大脑一片空白，“你不要告诉我，这家伙这辈子是魂穿了，保留了前世完整的记忆……”
系统有些为难地拖长声音嗯了一会，委婉地说道：“那在下就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要怎么办，还得您自己拿主意。”
方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从昨天晚上男人第一次出现到现在一切的不合理之处都变得合理了起来。这家伙估计也是刚魂穿过来不久，昨晚在看名单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淮”字，又是班级里最差的学生，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一点点思念，多关照了他一下。结果昨天晚上自己那声没头没脑的“叶成”惹了男人怀疑，也正因为此，从昨晚饭桌上特意点的西红柿牛腩汤，到吃完饭后欲说还休不送他回宿舍，再到今天早上刻意在班级里罚他站、出难题考他、甚至当众说了那些让人难堪的话，这家伙其实一直在试探。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叶成的话，自己身上的疑点确实太多了。比如说，秦淮不可能解得出那道题，而高考考了个好成绩的楚怀却可以。再比如说，依照秦淮的大少爷脾气，绝对不可能在班级里受了羞辱还忍气吞声，而向来息事宁人只要不触及原则就不轻易动怒的楚怀却可以忍耐。
方淮看着男人的眼神复杂极了，那双男人熟悉的、边缘微微泛着金色的眼眸中有一抹他再熟悉不过的神采。古城的嘴角忽然绽出一抹笑意，他向后靠倒在椅背上，看了方淮两秒钟，那抹笑意又渐渐地消失了。
方淮心里一紧，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笑容敛去，眼神变得深邃，眼眶竟微微地泛出潮红。
“阿淮。”
“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男人喃喃念道，轻轻伸出手，然而却在触及方淮的脸庞前顿住，又缩了回去，似是有些手足无措一样地在裤线上搓了搓手。他站起来，想要向前迈一步，脚又生生地顿住了。
思念日久，再见面时却反而会心怯。他的心里仿佛搅着海啸，然而波浪翻滚得越是汹涌，他反而越是发不出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淮轻轻叹了口气，妥协似地率先往前迈了两步，伸出手轻轻地抱住男人，低声道：“是我。”
被抱着的人在微微地颤抖，过了半晌，那只手轻轻抬起来，在他的头顶迟疑了两秒钟，而后缓缓地放下去摸了摸。
方淮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变成古城？”
男人沉默了半晌，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我记得你走之前那晚对我说过，如果我的记忆能够留存，就保留到下一辈子吧。我拿了你的心，这句话日日夜夜在我脑海边，我不敢忘。”
方淮一震，下意识抬头看男人，却见男人红着眼眶笑着摸他的头，“你说你信前世今生，现在，我也信了。”
方淮正要说话，高跟鞋声突然出现在门口，两个人同时蒙了半秒钟，而后上辈子的默契连上线，他们同时松开对方，古城咳嗽了一声坐回到椅子里，方淮把桌子上的一沓卷子抱在怀里。门开了，进来的还是三班的数学老师。她看见方淮手里抱着的卷子惊讶地挑起眉，问古城道：“古老师，这是什么情况？”
方淮没吭声，古城淡定地说道：“这是我的新课代表。”
“他？秦淮？”
古城没再多解释，方淮抱着卷子说道：“古老师，那我回去了。”
“嗯，今天课上你讲给大家的那道题，可能还是有人没懂，你回去之后把解题思路写在黑板上吧。”
“好，没问题。”方淮抱着卷子从王老师身边擦过去，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清晰地听见王老师对古城问道：“古老师，你没事吧？这秦淮可是出了名的差等生，你怎么……”
再后面的方淮没有听见，古城的反应他也没有听见。他抱着一沓卷子在走廊里走，脑海里全是男人上一辈子穿着病号服站在医院的窗前望着外面消融的冰雪出神的画面。
上一世他们在吵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和好，直到那家伙生病、直到自己离开，他才意识到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大事，在分离面前，从来都没有所谓的严重到无法和解的矛盾。那时的他还不懂，帮着楚连山和王红解决了结在心里多年不解的结，却在笑话那对老夫老妻不懂爱情的同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犯着相同的错误。
方淮攥着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系统先生。”
“在的。”
“谢谢。”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半天都没有回应，方淮等了一会没等来回话，也就没再继续感谢下去。上课铃响，他抱着卷子踩着铃声走进教室，随手把卷子分给每一组第一排的同学传下去，说道：“这是今天的练习卷，大家掐时间一个半小时做完。”
他走回到座位上，一路上顺次路过了陆利臣和林可昕两个人。陆利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可昕撇撇嘴，低声嘟囔道：“新来的老师真的是疯了。”
方淮完全没理，坐下来淡定地翻出书本来开始复习。
四班有些细心的同学发现，万年趴桌睡的秦淮竟然在今天踏踏实实地学满了晚自习的六个小时，四本化学书全都看一遍，笔记记得密密麻麻，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方淮下了自习后磨蹭了一会，等到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吞吞地拿上两本复习资料走出教室。教学楼外面是每周一升旗的旗杆，黑咕隆咚的，旗杆下面站着一个人影，正在那里等着他。
方淮走过去，男人自然而然地伸手把他手里的两本厚厚的书接了过来，问道：“累坏了吧？”
“还行。”
“我从后窗户经过了几次，你一直在学习。秦淮成绩差，但你考个好大学没问题的，不用压力太大了。”
方淮忍不住笑道：“古老师，您今晚的态度与昨晚和今早差的有点大啊，昨天还叫我抱着书站走廊，今天早上也罚我在班级站着，师威这么快就立不住了？”
男人半天没说话，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后他伸出手撸了一把方淮的头，叹气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来生不要再闹别扭了，能在一起不容易，撒几句谎说几句难听的话，大家都要彼此包容。”
方淮没忍住笑出了声，大概是男人尴尬的样子太罕见，尤其这一世这家伙长得和邱城几乎一模一样。他笑道：“想不到古老师做了老师之后，反而比之前更听我的话。”
男人沉声叹气，“我是怕了。只要你开心，以后都听你的。”
方淮闻言微愣，心里隐隐地疼，他知道男人在怕什么，失去后的思念能摧人心，方淮比谁都懂。
两个人走到了宿舍楼底下，古城突然问道：“这一次，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啊？”方淮吓了一跳，男人这一问的信息量太大了，他正拼命转着脑筋，系统在他脑海里自动上线说道：“方淮先生，请您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泄露过任何任务信息。能不能猜到、能猜对几分，都要靠这位先生自己的智商。只要您不主动交代，就算不得违规。”
“好的。”方淮轻轻地松了口气，开口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什么叫这一次在一起多久？”
古城看了他半天，说道：“我知道的，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又要离开我了。我有感觉的。”
“你走之后我做了好多梦，梦里你总是在我们最相爱的时候离开。但是……如果那些梦都是真的，你又总是会在下一个路口回来，所以……我有心理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