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枕澜气笑了:“你这人,我就算不帮你的忙,也算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大老远到你家来,哪怕只是串个门,难道你就不该招待了吗?”
连凤楼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这回不能招待。多事之秋,你离秋其山越远,就越安全。”
如此破常规的对话简直堵得伶牙俐齿的顾枕澜哑口无言。他最后还是放弃了继续30 当前是第: 32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这个话题,道:“算了,正事要紧。”
连凤楼点点头:“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摆引魂阵、要招谁的魂么?”
顾枕澜强压着好奇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连凤楼深吸了一口气:“便是我的大弟子,苏临渊。”
这个答案可实在叫人始料未及,顾枕澜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连凤楼就垂着眼喝茶,没有半分表示。过了好一会儿,顾枕澜才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道:“那什么,临渊他……出什么事了?”
连凤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他好着呢,明天就回来了。”
顾枕澜一头雾水:“那你平白招什么魂?”
连凤楼有些忧愁地放下茶杯:“我若是说出来,你肯定觉得我有病。”
顾枕澜心道我已经觉得你有病了,可还是敷衍地假笑了一下:“不会。”
好在连凤楼是个实在人,并没有看出顾枕澜已在疯狂腹诽。他心下稍安,犹豫了一下,才道:“苏临渊……他有些不对劲,我怀疑他已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顾枕澜目瞪口呆:“这、这话是如何说得?”
连凤楼有些烦躁地拢了把头发,说道:“我知道,此事过于匪夷所思,说出来你们也未必信。可我是跟他朝夕相对的人,他究竟还是不是从前的人,没人比我更清楚。”
顾枕澜倒是没有真的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毕竟他自己就是换了个芯子的,借尸还魂鸠占鹊巢这种事,谁不信他也不会不信。不过顾枕澜十分好奇,苏临渊究竟是做了什么,会让连凤楼产生这样的怀疑?毕竟一般人怎么也不会往这上头联想的。
连凤楼有些挫败地低下头:“我就知道这事说出来没有人相信。可是苏临渊已有许多年,就像变了个人一般,我这些年常常觉得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顾枕澜愕然:“这又是从何说起?”
连凤楼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恐怕还要追溯到百年前那一回,在天机山上你被迫坠崖的那一天。”
“当时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我总不能丢下你两个年幼的徒儿不管。而且当时苏临渊身受重伤,也静养为好。于是我就在天机山上住了一段时间。等到阿霁情绪稳定了,苏临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我才带他回了隐白堂。那一段时间真是多事之秋,我天天应付这个、应付那个,等到我终于腾出功夫来照料他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已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我一开始也没有多想。病人么,总归要娇气些,这也没什么。我就一直纵容着他,一直到他的伤好了,人却没有变回来。他变得怯懦胆小、明哲保身。我从前那个轻生重义的徒弟,他不见了。”
“我纵然失望,可还是为他找了理由。他遭遇的可是生死之变,移了性情也说得过去。可人的本性总不会变,我再慢慢教导他就是。可我没想到,我这一回却全做了无用功。他非但没有改,还学会了阳奉阴违。你说说,他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乖巧懂事的苏临渊?”
苏临渊对连凤楼有多顺从,顾枕澜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连凤楼这么一说,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顾枕澜摸了摸鼻子,劝慰道:“你也说了他遭逢大变,移了性情也是有的,你也莫要太心急。”
连凤楼一笑:“是啊,我强迫自己忽略这些。毕竟除了这一点,他又好像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勤恳用功,对我恭敬有加,甚至比从前还更多了些……唔,情趣。他总能将我哄得高高兴兴,”说到这,连凤楼自嘲地一笑,道:“这人啊,还是不能太高兴,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
“临渊跟了我这么多年,怀的是什么心思,想必你们都看得出。我也不瞎,自然也是明白的。自从他那一回九死一生,我就一天比一天更恐慌害怕。我怕失去他,怕他抱憾而死,怕我自己留下终身悔恨。于是我找了个机会,对他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们从此以后不必再做师徒,做道侣也无妨。”
顾枕澜一直知道连凤楼这人不怎么在意世俗人伦,不过这么清奇的表白他还是头一回见。顾枕澜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连凤楼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然后,我好像把他吓坏了。他语无伦次地跟我说,他自己从不敢有这样的心思,然后落荒而逃了。”
这个后续让阿霁感同身受地颇有些难过,宽慰地说道:“你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许苏兄在意呢?他说不定只是……”
“不是这样。”连凤楼打断了他:“他是不是真的害怕我还是分得清的。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确实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苏临渊了。我心爱的大弟子,原来早已死在了那一年的天机山上。”
顾枕澜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出表白未遂引发的惨剧。这事情听起来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可顾枕澜却觉得连凤楼说的每一个字都有理有据。毕竟从前苏临渊不经意流露的爱意那样明显,他合该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连凤楼呢?
阿霁也深以为然。于是他们三个恋爱脑一拍即合,纷纷表示那姓苏的一定有古怪。
第107章 jjwxc独家发表
接下来就又谈起了引魂阵的事。阿霁自己也曾这么做过, 十分理解连凤楼,并没有反对的立场;倒是顾枕澜有些迟疑。他没有观善真人那一套套的道理,也不是想要阻止连凤楼什么,只不过——
“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大动干戈,万一招不来他的魂魄,要怎么办?万一他已去投胎了, 或是……”
像原本的“顾枕澜”一样,不在这个世界了呢?
连凤楼的手一抖,很快却又镇定了一来:“那便是我跟他没缘分。可他要是万一还在呢?我明明有一次机会, 也许能救他回来,我要是连试都没试过,不是要抱憾终身么?”
顾枕澜一时默然。连凤楼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似乎有点害怕他再给自己泼冷水;而阿霁也紧张地看着他——这个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顾枕澜啼笑皆非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道:“做什么这么盯着我,我是专门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么?连兄, 此事非比寻常,还是多加斟酌为好。你那阵布在何处了?带我们去看一眼,如何?”
连凤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喜色,他片刻也没耽搁, 带着顾枕澜和阿霁绕到秋其山后山,由一条十分隐秘的小路,进到了引魂阵中。
关于引魂阵,顾枕澜只在溯源卷上打眼看过一个大概, 远不如已亲自摆过一回的阿霁来得熟悉。所以他进了阵中,就只安静地跟在阿霁后面,鲜少开口。
大概是这副顺从得不行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沈霁的虚荣心,使得他愈发像只开屏的孔雀,一刻不停地骄傲地展现着自己的“术业有专攻”,愣是让那本就不善言辞的正主没怎么插上话。
直到阿霁搜肠刮肚地将自己的所知所思抖落得渣都不剩了,他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看向连凤楼:“连师叔,晚辈适才抛砖引玉,献丑了。”
连凤楼诚实地说道:“砖就尽够了,玉已砸碎了。”
顾枕澜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连凤楼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才接着道:“按沈霁刚才所说的,恐怕还有几处要加固一下……别闲着,你不是来帮忙的么?”
……他使唤起人来倒是毫不客气。
如此,他们三人又从天明忙到日落,再三确认,一致认为这阵法确实已万无一失了,都松了口气。顾枕澜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起来件要紧事:“连兄,你那引魂的介质,可选好了?”
所谓“引魂的介质”,就是要招的那魂的一件旧物,最好是贴身的,或者干脆就是头发胡须什么的。阿霁当日用的就是顾枕澜的一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