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年十分克制地吐了一口气:“这件事,还是要从我爷爷的死说起。”
“爷爷的死,确实跟您有些关系,可若是硬要赖在您身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您离开叶家之后,爷爷就带着那块石头闭关去了,直到……他临终的那一日。”
“那一天,忽然有人说爷爷在找我,我不疑有他,便去了他闭关的地方。我推开那扇门,却正好看见他的血流了一地,把那块石头都染红了。我吓坏了,他回头看见我,就厉声叫我走。”
痛苦的神色再一次布满了叶鹤年的脸,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在那种时候,我怎么能走?我不但没有走,还冲了上去。”
说到这,叶鹤年的魂体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脸也开始扭曲变形。他既怒且惧,颤声道:“就在这时,爷爷倒在地上不动了,我看见了另一个‘他’从肉身中爬了出来。”
“您大概也是知道的,我从小就魂魄不稳,很容易见到这些东西。于是我亲眼看着爷爷的魂魄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啦的魂修缠住,他殊死抵抗,可也没逃过去。”
“那个魂修,把他吃了。”
“当时我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可我只是昏了过去。等我醒来之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去找你报仇一件事,一直到我临死之前。”
“那种被支配的感觉太可怕了。我不愿死后像爷爷一样被他吞噬,或是更不幸地失去理智,成为被人驱使奴役的鬼仆,所以趁着我脑子还清楚,索性求您毁掉我的魂魄。”
顾枕澜大概猜到叶鹤年当年是受了什么人挑唆,却想不到他是直接被那“魂修”控制了。他略一思忖,并指在虚空中画了几笔,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便渐渐显现了。
“你看一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画中人差不多就是溯源卷灵的模样,只不过是实实在在的肉身——正是当年他们在途中救过的老者。
叶鹤年切齿道:“见过,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他就是我杀死我爷爷、还吞了他魂魄的那个魂修!”
叶鹤年的证词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顾枕澜摇了摇头:“他竟能杀死叶老爷子,也难怪我看不出人家的深浅了。可是如此修为了得的人物,从前竟闻所未闻,也是奇事一桩。”
阿霁点点头:“是啊,而且他的目标若是四方石的话,当年就能从叶老爷子手里拿走了,为什么要空等一百年,再大动干戈地到经阁中去偷?”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俱是一脸不解。
不过除去这两点,这件事也就没什么疑问了。该报的仇总是要报,丢失的东西也得讨回来。
……只不过想法虽然不错,可是到现在他们对人家的底细一无所知,连上哪去找人都不知道。
“实在不行,为师只好拉下老脸,去求一求连凤楼了。”顾枕澜叹道:“不过棒槌十分不通人情,不见得会管这闲事。”
阿霁疑惑道:“可是他们隐白堂的势利还赶不上天机山,你求他倒不如求我。”
顾枕澜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沈掌门好大的口气。”
阿霁笑嘻嘻地凑到他旁边,道:“我怎敢让你求我?你只要……”
他话音未落,便被顾枕澜一把推开,小声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别拿魂魄不当人。”
只不过这山洞就这么一点大,再怎么小声也难免给人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不被当人的叶鹤年十分尴尬,只好在前辈面前恭谨地垂着头,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顾枕澜先前说要拜托连凤楼的事,乃是想请他跟观善真人说几句好话,托他下一纸通缉令,以期尽早找到那老者。虽然今年毓秀山庄有了点日薄西山的意思,观善真人也已多年不问世事,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毓秀山庄的余威和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
只不过他们天机山跟毓秀山庄一贯关系紧张,要是由他或者阿霁开这个口,观善真人未必肯帮忙。
阿霁轻叩了两下桌子,道:“这事用不着连凤楼,我就能给你办妥。”
顾枕澜怀疑地看着他,不久之前,他堂而皇之地设计杀裴东行的事可还历历在目呢。
阿霁愤恨地捏了捏他的手:“你不信我?不如咱们打个赌吧,若是我办成了这事,你怎么说?”
顾枕澜随口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阿霁眼中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一言为定!”
三日后,天机山掌门沈霁带着他们家太上掌门,并一只珍重放置的小瓷瓶,赶往毓秀山庄。
路上,阿霁第一百零一次跟顾枕澜念叨起他的要求来:“……你先这样……然后我还要那样……”
顾枕澜忍无可忍:“闭嘴!”
阿霁一脸委屈:“愿赌服输,你不会要反悔吧?”
——三天前,阿霁刚刚跟说出那句一言为定,便胸有成竹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很容易啊,咱们就是丢了整座山跟观善真人也没关系,可他老友叶龟龄的仇,他能不给报么?”
第103章 jjwxc独家发表
毓秀山庄上上下下皆对天机山掌门的再次造访如临大敌。犹记得这个扫把星上次来访时, 庄主座下大弟子死了,二弟子重伤了,庄主到现在都没有好脸色,整个山庄人人自危。
看,才刚接到通报,观善真人就把杯子摔了。
毓秀山庄跟天机山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更别说沈霁在他眼皮底下耍了好一通诡计、杀了他的大弟子还叫他无法名正言顺地报仇之后, 他一度认为毓秀山庄跟天机山的关系永远也好不起来了。
既然好不起来,那混账掌门还来做什么,专程碍他的眼么?
观善真人私底下发了好一通脾气, 可是到底脸面不能丢。发泄完了之后,他还是咬着一嘴钢牙,去见那个混账掌门了。
到了会客厅,观善真人皮笑肉不笑地跟顾、沈二人打了个招呼, 然后往正座上一坐,开门见山地问道:“贵客前来, 所为何故啊?”
阿霁笑着一拱手,也没跟他客气:“自然是有事相求。”
观善真?9 当前是第: 31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嗣幌氲桨Ⅵ称ふ饷春瘢尤换购靡馑继枚手亍坝惺孪嗲蟆薄K倭硕伲溃骸吧蛘泼趴推? 老朽可没什么能帮你的。”
阿霁仿佛听不懂这隐晦的拒绝似的,反倒上前了一步,对观善真人道:“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观善真人端了一辈子泰山北斗的架子, 做不出把人家的笑脸放在脚底下踩的事,再怎么不情愿,他也还是将阿霁和顾枕澜一同带到了他的书房。
观善真人前脚坐下,阿霁后脚就贴心地帮他关好了门,还细细查看了一番。观善真人抽了抽嘴角,板着脸嘲讽道:“有劳了。”
阿霁恍若未闻,还十分真诚地冲人家笑了笑:“前辈客气了。”
顾枕澜已当了半天的背景板,见阿霁还不切入正题,便有些着急。他刚要开口,就被阿霁在桌子下头握住了手。
顾枕澜偏过头,疑惑地看了阿霁一眼。
观善真人却不瞎,将他们师徒亲密得不似寻常的举动看了个一清二楚。再联想起自己那个令人扼腕的忘年交,不知怎的,心里还快意了几分,脸色便跟着缓和了下来。
阿霁这才从怀中掏出叶鹤年容身的那个小瓷瓶来:“前辈请先看看这个。”
阿霁拔出塞子,叶鹤年的魂魄就从里面缓缓冒了出来。他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化个人样了,因此观善真人没怎么费劲就认出了他。他愣了有足足三秒,才不敢确信地问道:“你……是鹤年吗?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叶鹤年骤见祖父老友,心中百感交集,泫然欲泣。可他一个鬼魂,哪里来得眼泪?白烟冒了几簇,便算是哭过了,这才将百年前那桩旧事娓娓道来。
哪怕他已是第二次讲这件事,合该平静不少,可说到激动处依然几度哽咽。
他哭不出来,观善真人倒是替他掉了几滴泪。听完了叶龟龄之死的诸多内情,观善真人也不用阿霁求他了,主动问道:“鹤年,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我跟你祖父相交多年,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的。”
阿霁笑眯眯地接口道:“为了我天机山的清白,这事我也是无论如何不能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