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上冰面时，冰就发出了开裂的声音，胡人的箭随后就赶到，也落到了冰面上
左许心想，不好
他转过身，想让大家加快脚步时，却说不出话了
一只箭直直射进他的左胸，疯狂的疼痛让他失声了
而一直跟在左许身边的副将军放下了手中的弓，道： “辛苦了，左大人
” 左许瞪大了眼睛
马匹还在奔跑，但左许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地，掉进了冰河之中
冰水很冷
左许在这样的寒冷中，一点点地下沉，血从伤口里不停地流出去
他想，我要食言了
这时，左许的衣服被水流挤着，一只小小的、纸叠成的小青蛙从衣服里跑出来，慢慢往上飘，从左许的眼前溜过去了
左许突然有了力气，他拼了命地伸手，够到了那个柔软的小青蛙
他用那点力气，拼了命地往上，往上，再往上
再往上一点，我就能去见你了
卫十言眉心一直跳
他和他的手下找到了一个及其隐蔽的山洞，这几日他们都过得不错，再也没有人死亡了
但不知为何今日他一直有种不好的感觉
左许不敢拔出那只箭
好不容易从水中爬上岸，他的体力已经所剩不多了
左许右手捂着左胸口，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过度失血加上被冰水泡，左许的脸色苍白得要命
恍惚间，左许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多么熟悉的声音
一听就是卫十言
之后，左许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左许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成片成片的雪、混浊的冰水、那只冲向他的箭……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向他涌来，左许手一撑就要坐起来
“啊……” 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让左许忍不住叫了一声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着急地问道：“怎么了？你醒了？” 左许却安静了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向那个人的脸，这个人的眼睛、这个人的鼻子、这个人的嘴、还有活泼乱跳的心
这是一个活的、温热的、会说话喷气的卫十言
这是他受尽了折磨与伤痛才找到的卫十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左许发现自己哭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捂着脸，无声地哭着
卫十言似乎也感觉到了
他往左许身边移了一点，把左许圈在怀里，让他的头挨在自己的肩膀上
“左大人，哭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左许似乎平静了些，卫十言正想问他些东西，左许却双手捧住了卫十言的脸
卫十言：？ 黑暗中，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左许离卫十言十分近，他的呼吸扑在卫十言的脸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 一句话没说出口，咸咸的、软软的、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一个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卫十言意识到，那是左许的唇
左许在吻他
第6章 兔兔 卫十言在雪中看见左许的时候，他身上全是血，看起来十分可怕
等到走近了些，看清楚他的脸，确定他是左许时，卫十言感觉自己的呼吸要停止了
他把左许背回了山洞，亲手把他身上的那只箭拔了出来
虽然这只箭准头偏了些不会致死，但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左许昏迷了两天
中间左许迷迷糊糊地被痛醒了，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药瓶，随后又晕了过去
卫十言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左许断断续续的发起烧时，卫十言就一直躺在他的身边
放在左许额头的毛巾，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不知何时，卫十言手里拽着那只毛巾就睡着了
天快亮时，他听到耳旁传来一声□□
卫十言立即醒了，他在黑暗中抓住了左许的手，没想到左许突然哭了
接着他抱住了左许，抱住了这个正在他面前哭泣的人
还没等他好好说几句安慰的话，一个意外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个吻非常的短暂，一触即分
这一瞬间，卫十言才明白，他和左许，原来是心意相通的
左许松开了手就马上背过身去，好像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人…… 卫十言觉得有些好笑，一阵困意袭来，他扯了扯左许身上的披风，道：“快些休息罢
” 说完，卫十言就闭上了眼睛
左许听到卫十言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他转了个身，小心翼翼地往卫十言身边又挪了挪，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会有个好梦吧，左许想
左许睡得很饱
他醒来时，卫十言正坐在他的身边，小声地和他的副将在说着什么，旁边点着火堆，黄澄澄的光让一切看起来温暖无比
左许伸出手扯了扯卫十言的衣服
卫十言拍了下他的手：“醒了？” 左许还是很虚弱，他望着卫十言，咧开了嘴，露出一个笑： “醒了
” 他对着卫十言伸出手：“扶我起来
” 卫十言皱了皱眉，道：“你伤还没好，起来做……” 左许打断了他：“你扶不扶？” 两人对峙一会，卫十言还是上前把左许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左许走到了火堆旁，才看到卫十言身上只堪堪披了件外衫，里面竟什么也没穿，露出精壮的肌肉和一些细细的伤疤
左许抓着他，小声地问：“天气这么冷，你的衣服呢？” 卫十言侧过头，也小声道：“你身上
” 左许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宽松的中衣，半晌说不出话
“你之前的衣服都湿了，所以……” “好了，闭嘴
” 这山洞很大，卫十言的手下不到八百人，除了伤患，大多都围坐在火堆旁
左许靠着卫十言坐好，便道：“在场诸位都是为奸人所害
” 他把见到大将军之后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从见到大将军时我便知我在赌，奸细在我心中大致有了几位，但只要奸细未除，就后患无穷
” “在下有一计，诸位若是信得过我左某，且听我道来
” 阿甲在房中，闭着眼
忽然一个蒙面人悄声无息地潜入了他的房间，手中的剑狠狠向床上那团锦被刺去
蒙面人感到不对，把床上的棉被掀起，就看到床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无
阿甲在屋顶上，摇了摇头
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卫十言和左许决定立即上路
左许没有马，卫十言让左许坐在他前面，自己抓着马缰
“为什么我要坐这里？” 卫十言低下头看他：“那你想坐哪？” 左许指缰绳，道：“我要坐你后面，抓着缰绳
” 卫十言把马缰递到他手中：“你抓吧
” 左许：“………” 众人由着左许带着，在风雪中一路行进
卫十言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把左许的帽兜压低
一行人似乎成功躲过了胡人，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在月光下，熟悉的城墙出现在他们眼前，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城墙上的一名将士似乎也发现了他们，他举起手来，但是很奇怪，他没有挥动，只是直直地举着
忽然，那人的手放下了
左许大喊：“小心——” 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
站在城墙上的，那些本是同他们一起生活的将士们，举起手中的箭，把他们同胡人一同对待！ 卫十言护着左许，又用剑挡开一只箭，对着后面吼道：“跟着我走！” 这时，城门开了，大将军领着大队人马出来，只听他身边的军事说道：“奸人卫十言，左许！里通外国，不知廉耻，还不速速就擒！” 左许和卫十言对视了一眼：“奸人，说你呢！” 卫十言：“……” 即使众人再快，也要被追兵追上了
就在此时，一声哨声划破夜空，一人骑着一匹领着无数兵马从天而降！ 左许笑道：“可算是来了！” 那匹黑马几个眨眼就来到左许面前，只见那人从马上一个翻身跃下，对着左许和卫十言低头抱拳道： “左大人，卫大人，阿甲来迟了！” 这注定是个轰动的夜晚
大将军公然叛国，被前去西北的左阁老揭穿后，试图加害卫将军和左阁老
可左阁老早已有计划，命人叫来邻城的军队，一举将那奸人拿下
皇上大怒，下令将大将军及其党羽原地处决，命卫十言为护国大将军，卫将军深得民心，且骁勇善战，半年后，胡人作降，愿为附庸国，年年进贡
卫将军大胜归朝
左许躺在书房的躺椅上
他中箭以后，卫十言执意让他回京，当时他已虚弱至极无力反抗，迷迷糊糊就被送回来了
无可奈何，只好等了
这一等，就到了夏天
炎炎夏日，一杯冰茶，一张躺椅，一个左许在上边
左许今日穿着薄薄的白色中衣，头发未束起来，在躺椅上随意地躺着，自认潇洒极了
他眯着眼，瞧着窗外的花
突然，一个白色的物什划过了他的视线
左许睁开眼，盯着地上那只纸青蛙
“卫十言！出来！” 卫十言从一个柱子后面转出来，身上的铠甲还没有脱掉，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我回来了
” 卫十言笑了
卫十言以前总觉着自己不会笑，可当一个人想笑的时候，一个笑容就这么简单地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左许跑到他面前，却说不出话了
卫十言晒得黑黑的，笑起来傻傻的
“你……” 左许低下头
“你回来啦
”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一齐大笑起来
左许笑道：“皇上说要给我赐婚
” 卫十言愣了：“赐婚……？” “是啊，”左许转过身往里走去，“说要给我赐哪个世家大臣的女儿呢
” 卫十言跟在后头：“那……” “然后我拒绝了，你猜是为何？” 左许又坐在了躺椅上，从下往上看着卫十言
卫十言懂了，他蹲下来，抵着左许的额头问： “是我想的那样吗？” 左许还是笑
“看来是了
” 卫十言亲了左许
他一遍遍地舔着左许的嘴角，啃咬着他的嘴唇，像个刚吃到糖糕的幼童
“手摸哪儿呢！” “卫大将军！！”
他稀里糊涂就飘了起来，被吐着舌头的黑白无常带走了
一路上他也看不清什么东西，只会呆呆地跟着，突然他被什么人拦住了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会，嫌弃道： “你怎么老成这样了，不是当皇上去了吗？” 好似一股清风拂过他的脸庞，他头脑清醒许多： “翠娘？” 翠娘点点头
翠娘与他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看起来不是样熟悉了
多年不见，皇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好听的
皇帝说：“你也没有年轻到哪里去嘛！” 翠娘沉默了
黑白无常也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
皇帝如大梦初醒一般，他望了望周围，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两三处还在飘着鬼火
话本小说里才子佳人的故事涌上他的心头，在地府里痴痴等待情郎的女子…… 皇帝鼻子一酸，感动道：“翠娘，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吗？” 翠娘：“不是
” 皇帝真的要哭了
翠娘往身后指了指：“孟婆有事请假了，大家都在这排队呢
” 皇帝往后一看，奈何桥上排了八百里的队伍，绕了彼岸花海三圈
皇帝好奇：“孟婆怎么了？” 翠娘：“听说孟婆的丈夫劈腿劈到天边了，处理家务事去了
” 皇帝：“这……” 皇帝被翠娘拉着，排到了队伍后头
这样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皇帝想了想，问：“翠娘，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一直想找你，但……” “皇上，”翠娘没让他说下去，“你我已不再年少，即使当年有万般后悔，如今说来又有何用？” “你看，你生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现在不过是小小鬼魂一只
过去的事，就不用提啦
” 皇帝看着翠娘，他终于明白了，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他还是懂不了翠娘
这悠悠一生，还是走到头了
能遇见所有该遇见的人，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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