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子相救
”铁穆山还是那般笑颜:“姐姐不必客气,你我本是一家人
”说话间,身后走来一人,李未雪余光瞥到,竟是丞相,她当下朝铁穆山使了眼色,铁穆山立刻明白,别了李未雪,领兵往怀谷镇中攻去,身后丞相快步赶来,面露关怀:“姑娘无大碍吧?”李未雪当下跪拜:“若非丞相及铁大将军及时赶到,小人一命算是搭在这里了
”丞相摆摆手:“若非老夫来得迟缓,姑娘本不必受此罪过
”“铁傲血将军公子当真厉害,箭无虚发
”丞相感慨一声
“丞相严重了,家中小儿子平日里只喜舞刀弄剑,如此近的距离若还射不中,当真是无用之人了
”两人又是一番客气,李未雪恨不得扒了张世杰的皮,她一双怒眼瞪着张世杰,这老贼似乎明白李未雪心中所气何事,竟假装未曾在意,与铁傲血一同上前指挥进攻
原来他们从后门攻入,片刻便与蒙古部队相遇,铁傲血的儿子铁穆山面无表情,带头冲锋陷阵,他一会使刀将敌人一分为二,一会使弓,百步穿杨,例无虚发,蒙古在怀谷镇内的部队不到一刻竟是大败,急忙后退要退出怀谷镇,怀谷镇城门打开,外面蒙古人如洪水冲了进来,欲退的士兵看到自己的同伴如此之多,当下又叫嚣着反身与大宋军队厮杀
两军相杀,可苦了城中百姓,蒙古突袭,他们根本来不及逃亡,被困城中
双方僵持不下,铁傲血忽然喝道:“幕山,率骑兵两面包围
”场间铁穆山听得父亲指挥,回头过来,不小心看到了李未雪,想起方才她那惊恐无助,略有可怜的模样,竟是不舍得移开分毫,待得铁傲血再喝一声,他如梦初醒,吩咐身边铁骑快马散开,往两翼驰去
怀谷镇内,尸横遍野,满地疮痍
据战后统计,怀谷镇一战共战死大宋士兵一千九百人,蒙古军部队九千余众尽数歼灭,怀谷镇百姓共计死亡八百余,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李白有云: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备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李未雪随铁傲血到怀谷镇视察民情,见眼前哀鸿遍野,想起昔日读过李白的诗词,不免悲从中来,眼眶已湿,泪也落下
此情此景虽非匈奴,亦也如此,蒙古军连年侵犯,虽无法攻下大宋王朝,但战争频发,百姓们苦不堪言
人的性命本不该如此轻贱!轰隆一声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像是老天也为这场灾难哭泣
李未雪跪倒在大雨之中
身后的铁傲血冷冷地看着她
战争过后,成国芩只是命军队带走了将士们的尸骨,至于百姓和蒙古军的尸体都还躺在冰凉的地上
若非铁傲血赶来,也许他们到死,也不得安生
此次怀谷镇守卫战,于朝廷而言打得十分漂亮,丞相张世杰和大将铁傲血领大宋五千精兵,在先锋铁穆山奋力拼杀下大败蒙古军
太后谢氏及其妹妹吴贵妃为战死的守将举行了葬礼,却在抬棺时,忽遇怪事,玉石棺竟达千万斤重,百来号人都无法移动其分毫,一旁太史令急忙卜了一卦,是为大凶,送葬便此中断,守将的尸体摆放在“玉石观音”庙中,数百精兵把守
却不料当日晚上,尸体竟不见了
本来入殓的尸体是无法开棺的,但守将的爱妃柳式无法相信相公已去,收买了士兵,想要偷偷再看他一眼,士兵也非古板之人,有了钱财,冠冕堂皇地说如此乃人间常情,自是应该,便让柳式入了庙中,甚至还几人一起帮她开棺
玉石棺内哪里还有成香王的尸体?甚至随他一起入棺的宝剑“天明”也不知所踪
举朝震惊
却说华太妃吴翠安这几日内心颇不宁静,她似乎感应到了自己儿子就在附近,可派了许多人去打探也没有见到,她心里着急,便想着自己外出去寻,想来如今蒙古和朝廷打得火热,她去哪里也不会有太多阻拦
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唤来几名宫女留了封书信,轻装出了临时皇宫
这一日她经过怀谷镇,望着这里已是破败不堪,人们哭哭喊喊好不凄切她让宫女上前去将身上银两都分了
却忽然看到一人,硬生生愣住了
他穿着简朴的大衣,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他的眉宇有几分孤傲,但他的眼神又有无限的愤怒
他的手好像在抖,不住地发抖
这个人是谁?为何会引起她的注意?要知道华太妃是后宫的二把手,平日里看人可刁钻了,若非特殊之人,她根本瞧不上一眼
宫女还在分钱,倒是先引起了那少年人的注意
他望着华太妃衣着简朴但一股雍容华贵之气顿生,不由得走了过来,施了一礼:“在下萧玉山,见过夫人
”吴翠安见他正脸忽然一愣,心中似有暖流缓缓流过
他望着萧玉山的脸竟是痴了
萧玉山见此妇人竟状若木鸡,又道:“夫人可有不适?”华太妃猛然一惊,摇着头:“无大碍,少侠在此处做甚?”萧玉山道:“昨日蒙古人进攻怀谷镇,我在此处厮杀,如今蒙古人退了去,我便想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华太妃觉着此人侠义心肠,不由得好感顿生,一把牵着他的手,温柔地笑道:“这位少侠风华正茂,侠义为怀,妾身十分仰仗,不知可否到府上一叙?妾身略备薄酒,还请少侠勿要推脱
”萧玉山见她雍容华贵,知她并非常人,他昨日来到怀谷镇并未见到金少言,本就失落惆怅万分,如今有人相约,他自也不会拒绝
但他却没想到,此妇人竟是大宋贵妃
他吓得一把跪下:“草民萧玉山不知娘娘身份,罪该万死!”吴翠安笑道:“何罪之有?恕你无罪便是
”她越看萧玉山心中越是欢喜,心中竟是幻想自己三十年前的孩儿也是如此这般模样,那定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她不由得问道:“萧大侠今年多大了?”萧玉山略显拘谨:“二十一
”吴翠安一阵失落,她的儿若还活在世上,绝不会才二十一岁
他们又聊了一阵,萧玉山心里奇怪,自己怎的会在一个陌生妇人面前如此舒服,他竟有些不想离去,好在吴翠安对他也是十分好感,叫人准备了饭餐,虽是粗茶淡饭,但也极为丰盛,萧玉山望着桌上草根树皮及一些海里的食物,心中酸楚
萧玉山已离开皇妃的府邸,已走向浪子都该去的地方
江湖本就是每一个浪子都该去的地方,他是不可能成为平凡的人,一日是江湖人,终生是江湖人
他还在走,可是有人却不让他走了
“你就是萧玉山?”来人口气轻蔑
其实在“一剑穿喉”夏侯武面前,不论是谁都有如三岁小孩,只因他不仅练得一首冠绝天下的剑法,甚至他的身材也有两米高
如此巨大的人说他使剑旁人定然不信,三尺青峰在他手中就像匕首
但见过他的人定然会被他的剑所骇到,他的剑竟比他的人还高,这似乎已不能叫做剑,叫做刀更贴切,可夏侯武却仍旧说自己是剑客
此刻夏侯武站在萧玉山眼前,他的剑已从身后拔出
他还开口说:“听闻萧玉山的剑是看不见的,莫非你使的是软剑?”一般人使软剑都会将其藏在腰际,可萧玉山却摇着头:“软剑不适合杀人
”若连剑都是软的,人又怎会铁着心去杀人?杀人并非是吃饭,再冷酷的杀手杀人之后都要想办法去忘记敌人鲜血喷出的那瞬间,因为杀人实在是一件违背天理的事情,也是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萧玉山究竟杀过多少人,没有人数过,但他自己却清清楚楚
可他只杀该杀的人,他杀死黑白无常,也是因为她们作恶多端残害百姓
夏侯武自然不会懂得萧玉山的心情,他似乎也不惧怕杀人,他时常杀人,每一次杀人他都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就仿佛自己终结生命的同时自己的生命会得到延续
他今天来杀萧玉山是因为他受了一女子的嘱托,只要杀了他,她便会为他医治顽疾
他只有杀了他,才能继续活下去,才能继续杀人
夏侯武一剑刺出,竟是蒙古长刀架势
“我猜你一定很想看看我的剑
”他不过是受了委托来要萧玉山的命,可对于一个江湖人而言,萧玉山的剑也同样重要
夏侯武阴森地笑道:“杀了你我再慢慢地看
”若萧玉山已死,他的剑也将成为他的
只可惜萧玉山还不会死,至少他不会在这里死,因为他的剑已刺出,已刺入夏侯武的心脏
夏侯武中了一剑,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离,他这一生杀过很多人,可今天是他第一次被人杀死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一样事物是如此地唯一,死亡只有一次,也能是一次,因为死亡代表着天地之间所存在的永恒,每个人都会死,死了之后就会成为天地
所以夏侯武死了,他到死都没有看见萧玉山的剑
夏侯武一死,萧玉山就叹气道:“如果他知道死亡的恐惧,也许他就不会杀那么多的人了
”似乎也有人在叹气:“杀人的人岂非也会被其他人杀?”绿衣女子从身侧树林款款而来,今日她没有戴着那轻纱,而是换了一副惨白的面具,这面具只露一双眼睛,萧玉山却知道女子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既然如此,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呢?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药王谷,那日他和金少言被孤鹰下了套,他被绿衣女子所救
他本无意与她纠缠,昔日在药王谷他便是说走就走,他害怕自己一旦有了留恋,便不想再去江湖流浪
“原是姑娘
”他未知女子姓名,只好以姑娘称呼
女子面具后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听她声音定是有些激动:“我已寻你多日,终是遇到了你
”她或许并不知道离她不远处的地上正躺着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
“我只想着公子伤势未愈便离开小居,心中放心不下,便一路追来
”萧玉山吃了一惊,眼前女子双目失明,日常起居都有困难,竟为了自己一个不相干的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一句“放心不下”?女子的手中握有一根藤杖,许是她走路的依靠,萧玉山忽然露出了微笑,他一把扶住女子右手,声音爽朗:“今后我便是你的拐杖,你要去哪,我都带着你去
”语罢,竟施展轻功,带着女子往小镇去了
女子也不起疑,任由萧玉山扶着往小镇方向去
两人到了小镇,找了处茶馆坐下,萧玉山这才开口问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小女名唤孙玥,乃药王孙定之女
”“原是药王之女,今日有幸得见,实在在下福分
”萧玉山话音一转:“却不知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孙玥声音清脆,即便隔着面具依旧如黄灵鸟儿轻啼:“只因小女容貌丑陋,怕吓着公子
”
这一日外面多有喧嚣,似乎有大事发生,太后谢式急忙带着小皇帝赵昺去了宫前,她命华太妃吴翠安稳住后宫,吴翠安应了声,将姐姐妹妹们都招来了侧殿,正清点人数时,忽听太监们慌乱的声音:“蒙古人打过来了!”吴翠安大吃一惊,急忙叫了护卫围着侧殿,过了一会儿,听外面护卫说:“此番有数百人蒙古刺客潜入了宫中,杀了几名大臣
”吴翠安大怒:“这蒙古贼子简直欺人太甚,太后和皇上可还好吗?”护卫道:“太后和皇上都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吴翠安心中稍安,一面安慰终日素食果腹已是不成人形的众多后宫娘娘,一面不由得担心起昨日离开的那名少年人来
她也不知为何对他如此关心,仿佛在她心中,萧玉山便是她失散多年的孩子
莫不是想儿子疯了不成?要知道三十年前她产下一子几经波折流落江湖,这萧玉山至多不过二十岁,怎会是她孩儿呢?正自想着,门外护卫忽然大喝:“何人胆敢闯入后宫?”听得一熟悉的声音道:“在下萧玉山,特来求见贵妃
”吴翠安认得是萧玉山的声音,急忙走了出去,那些护卫见到贵妃出门,纷纷请安,吴翠安让他们起来,一双眼便一刻不离萧玉山的脸
跟着他来的还有一名绿衣女子,她容貌被一张惨白面具遮挡,看不清容颜,她也不问,萧玉山见到贵妃,当下跪拜:“草民恳请娘娘能够收留这位姑娘
”他道:“此女乃昔日药王谷谷主之女,因遭奸人所害,父死容毁,外面战乱正起,草民斗胆情娘娘收留她吧
”吴翠安一听,料想此女乃药王谷之女,医术药理自然也是不凡,如今后宫因连日素食,不少妃子早已病倒,苦于宫中大夫都要入军医兵,留下的又都照顾着太后及几位军政大臣,这后宫实在没人能够医治,若是此女可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于是她便答应了下来
萧玉山叩谢后,正想先行离去,不料绿衣女子忽然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华太妃刺去
这一击着实迅速,在场之人无人能见,吴翠安本是江湖儿女,武功本也不凡,奈何入了宫后功力大不如前,如今这一击她虽看见,但却无处可避
危急关头,但见一人猛地冲了过来,想要拔剑已是来不及,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周围护卫这才反应,急忙将女子扣下,一人一巴掌将她的面具击落,那容貌竟如此可怖,骇得人几欲呕吐,她知计划失败,瞪着一双幽怨的眼睛望着吴翠安:“三十年前就因为我父亲给你下了药意欲将你刚出世的孩子毒死,你便对我父亲赶尽杀绝,逼得我们在药王谷隐居,如今我父亲已死,我便要你偿命!”她狂笑着想要击退扣住她的护卫
谁知一把刀刺入了她的胸膛
她到死也瞪着一双眼
吴翠安早已见过大风大浪,并未觉得惊恐,倒是替她挡下一击的萧玉山令她心惊,急忙大喊快给他止血
她见护卫处置了刺客,不敢迟疑,直接让人将萧玉山带进了房中
她趁着护卫去叫大夫,想先为他止血
她本是江湖中人,自也不会避讳
他将萧玉山的外衣脱去,脱了内衣,忽然浑身一震
此时在她眼里,萧玉山心口处的一把如剑型的胎记,令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萧玉山醒来时,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吴翠安那一双慈祥的眼
这样的眼他好像见过一次
那仿佛是刚出生时看到的那个女人的眼
但太久远了,他只记得个模糊
“你还痛吗?”吴翠安的声音温柔得像是金府之中夫人对少爷的问唤,萧玉山竟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仿佛不过是一名刚刚出生的婴儿,此时躺在母亲的怀里,温暖得让他一度忘了之前的伤痛
“我已派人将你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你本是昆仑弟子?”“二十年前放才出生?”“不是
”“不是?”她的手一颤,想问又不敢去问
“二十年前师父将我从昆仑雪山之中带回,他说我被封在一处冰里,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冰封?”“师父说我至少被冰封了十年
”“哐当
”手里的药落,心里的石头落,眼里的泪也终于落下
过了五日
蒙古军终于大举进攻崖门镇
两军对峙已有三日,蒙古大军仍是攻不下崖门镇,秦渡一面三万大军早已全军覆没,唯有渭河以东的张弘正杀了守城的将领娄子高,突破渭河以东的防线,妄图绕到崖门镇城后,与蒙古军呈夹击之势
但崖门镇身后还有朝廷,朝廷四师听闻娄子高战败,主帅铁傲血亲自上阵,指挥麾下铁狼军连夜赶往渭河东岸,堵住张弘正叛军的势头,张弘正本是高兴,正要一举夹击崖门镇八军,岂料身后被铁狼军包围,吓得急忙止了势头,原地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