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寻真垂下眼眸:“你……更不是楚卫君
” “卫君子”不笑了
他看着楚寻真,眼神有些漠然
“我想,我到底是谁,你恐怕心中有些计较了吧
” 楚寻真迟疑了片刻
抿了抿唇,楚寻真才慢慢开口:“说实话,这事情太惊世骇俗了点……我也……不敢相信,我不知道我的估量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老祖也好,师叔也罢,甚至连卫君子……与其说‘你’是他们,我更倾向于说他们是‘你’
” “又或者说……他们是‘你’的一部分
” “卫君子”又笑了
“猜得不全对,”他弯着眼眸,看着竟无端有些骇人,“你可以再大胆一点,事实真相就在前面了,乖孩子,再努把力
”
楚寻真实在是有些猜不出来了
在被赫连懿强制装入玉箫带走之际,他曾隐约听见,对方是想以他为引,吸引所谓的“楚卫君转世”出现
但楚寻真自持楚卫君已彻底道消灵寂,断不可能再转世重生,因此不甚在意,只当赫连懿白费苦工
而在幻境之中,赫连懿见到常星门老祖竟与卫君子一般无二时,面露震惊,让楚寻真无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揣测:也许卫君子与楚卫君之间还有什么隐秘的关联? 他还记得自己初见卫君子时,便觉得对方和师叔极为相似
可……卫君子又与星门老祖相貌相同
再加上老祖当时的话语……让楚寻真忽然意识到,卫君子也好,楚卫君也罢,很有可能……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是同一个人
只是现在…… “我猜不出来了
” 楚寻真被“卫君子”抱在怀中,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被这么看着的“卫君子”居然露出了一副宠溺的模样来,爱怜地捏了捏楚寻真的面颊,他轻声道:“寻真,你可知道常星门师承何处吗?” 楚寻真一言不发
倒是被震慑得跪伏在地的赫连懿忽然开口,他厉声喊道:“星门……是百年以前,忽然横空出世的那名常星门老祖一手建立起来的门派,那老祖仗着有无上法门与秘境为后盾,以元婴之为便开山立宗……” “卫君子”冷笑一声:“你倒是如数家珍
” 他加大威压,被灵气镇压的赫连懿顿时被生生迫出一口血来,摊在地上,身体竟渐渐化作血水,生死不明
沉吟片刻,楚寻真一时不知这“卫君子”想与自己说些什么
但当他听到赫连懿所说的无上法门时,才猛然惊觉:须知修者所习功法一般都有传承,特别是那些有可能破碎虚空的绝世法门,更是基本传承太古
常星门的功法虽不算有多诡谲难测,但其能调理灵根的特性却是举世罕见,完全可以被破格列为无上之名
但常星门老祖……仅是元婴之体而已,当初更是渡劫失败,致使一直被各方觊觎的常星门失了屏障,坠落火坑
那么,常星门的功法究竟从何而来? “寻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想到了吧?” 咬了咬牙,楚寻真凝神:“常星门……难道师承太古?而源流之处……就是你?” “卫君子”扬起嘴角,他生得丰神俊秀,英俊潇洒,此时笑着竟有种风华绝代之感,只是隐约透露着一股子隐藏得极深的狂傲
这让楚寻真想到了一个完美契合“卫君子”的词语—— “说的不错
”撩了撩被微风吹拂起来的发尾,“卫君子”复又伸手,在楚寻真瞠目的眼神里,缓缓地拉开了他的衣襟,露出隐藏在白袍之下的细致胸膛来
垂下头,“卫君子”在楚寻真的脖颈处轻轻吻咬了一下
“万年之前,这太古修真界曾出现过一名修者
他本是医修,生来便是极亲灵气之体,虽修为不高,但古道热肠,悬壶济世
修者他救,太古凶兽他亦救,这血幽梦林,便是他曾救治过的一头太古幽魄兽遗骸所化之境
” “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 “那医修也遭遇了和常星门一样的事情……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楚寻真面无表情:“所以,你想做什么?” “卫君子”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画了个圈:“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这么着急打断干什么……当时,那医修被修者们嫁祸,诬陷为了以调理灵根为幌,暗地夺人气运,毁人灵根的魔头
他腹背受敌,举目无亲,曾经受他恩惠的人,不是贪婪作祟,与修者们同流合污;就是明哲保身,不敢随意涉足这摊浑水
修者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他自毁道途,转世投胎,也会被修者们发现,然后搜魂夺功……他万般无奈,宁折不弯,终于,做出了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此时,整片血幽梦林中忽然狂风大作,飞花卷刃,就连天际也阴云密布起来
罡雷阵阵,声势浩大,极为骇人
“卫君子”抬起了右手,他唤来罡雷,电光缠手,不多时竟渐渐凝出了一把锐利的匕首来
见“卫君子”化出匕首,楚寻真心中一凛,本能地有些害怕,现在的“卫君子”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卫君子了,对方变态而疯狂,危险到了极致
趴在地上的郑夺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他张了张口,却被天地间充盈的驳杂灵气镇压地毫无反抗之力,郑夺锋想呼喊:寻真,快跑!离那个人越远越好!但他灵气被悉数压制,就连抬头都极为困难,根本说不出话
郑夺锋眼角挂着血丝,赤着眼,看着“卫君子”持着雷刃,刺穿了楚寻真的胸膛
“那医修,把自己的元灵拆分成了十一份,分别转世投生
因为每一份元灵都只有医修的一部分,因此那些修者一时没有发现,而等他们惊觉时,已有十份元灵转生于世
” “常星门老祖,就是那十分之一;而楚卫君,亦是十分之一
整个常星门,实则就是那十分之一的医修的布置,在他渡劫失败,而楚卫君也自我了断之后,这两份元灵在布置好的星门大阵里重逢了,然后,转世为了卫君子、” “至于你……我的寻真,你也是……我的一部分!” “卫君子”面色狰狞,一点点地将楚寻真的整个元灵给挤压蹂躏着,楚寻真痛苦难忍,却根本无法抗拒,甚至整个身体隐隐约约都发出了拆解破碎的声音
就像是……他本就和对方是一体的一样
自己是抗拒不了自己的
罢了吧,楚寻真忽然不想反抗了,反正他觉得这么苟且偷生也没什么意思
郑夺锋令他心寒,楚卫君令他思念,既然这“医修”说他和楚卫君都是对方的一部分元灵转世托生,那现在自己被对方收归,也算是从某种意义上,跟师叔永远在一起了吧…… 为什么…… 自己这么不甘心? 楚寻真拼命挣扎起来,他感觉那雷刃已经割裂了他的衣襟,捅穿了他的心脏
浑身的力气开始流失,但楚寻真的意志却愈发凝结起来
他始终记得,自己这个名字,是楚卫君给他起的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么些年,这么多的事,他一直记得,从未忘却
过往在常星门言笑晏晏的童年时光也好,灭门之日的痛彻心扉也罢,就连曾经郑夺锋对他的欢颜与厌弃,包括现在的挽留,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星门老祖、楚卫君,卫君子,自己,又或者其他什么人,他们从未殊途同归
从独立的那一刻起,他们早已背道而驰
楚寻真张口,嘶哑地喊了出来: “你他妈到底是谁我现在不关心了,那些修者把你害成这幅狗样子,你就去找他们报仇啊!关我屁事!我现在只知道……” “我不是你,我是,楚寻真!” 轰!!! 数道罡雷从天际炸裂,轰击了悬于半空中的二人!
朔风凛冽,雪漫山岗
苗乐把手伸到面门前,忍不住呵了呵气,他身旁的修者见他冻得厉害,有些不忍,将自己怀中的暖炉掏了出来,递给了他
这暖炉只是寻常凡物,但核心炉胆是一枚凝神期符修所制的火符,这才让这暖炉沾了灵气,成了件低阶的法宝,勉强能暖暖身体,让修为不高的修者与凡人堪堪能汲取热意,抵御这北域寒气一二
有了暖炉,苗乐这才感觉被冻结起霜的血脉流动了起来
待身体温热了些,他又赶紧拿出暖炉,道了声多谢,将之还与了那名没了暖炉取暖而瑟瑟发抖的修者
“哎,在北域讨生活可真不容易
”那修者急急夺回暖炉,把炉子重新塞到怀中,裹了个严严实实
苗乐深有同感,长叹了一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捧着暖炉的修者嘿嘿一笑:“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重风城了
” 苗乐抬头
在白茫一片的雪域冰原上,数百名和他一般无二的炼气期低阶修者,间或夹杂着极少量筑基期,小心翼翼地裹夹着一头头拉着装满货物的宝车,变得行动迟钝的巨大驮熊,排成一字长龙,缓缓前行着
这是一支北域的商队
商队的领头者是一位凝神期修士,在这些低阶修者里,算是一等一的高手
此时,他正昂首立于一头领主驮熊上,目光如鹰,坚毅地注视着前方
突然,凝神期修士神情一滞
原本茫茫无垠的雪原里,渐渐走出了什么东西
凝神期修士敛息,他是名刀修,唤出一柄蓝焰弯刀,将其收于身后,他从驮熊身上纵身一跃,御气飞向了那骤然出现于雪原之上的人
将弯刀执于手中,凝神期修士站在出现之人的不远处,不卑不亢地作了一揖
北域天寒地冻,是天灾之地,能行走于北域中的修者,不是结队而行,就是修为深厚
此人不知是敌是友,为显尊重,凝神期修士先自报家门:“在下北域上闻商会的采办商,这位道友,敢问你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抬头去打量那现身修者
可一见那修者形貌,采办修士却是差点吃了一惊
来者身形微躬,着玄衣,面目英俊冷硬,隐有一股霸气与血性,一身修为深厚凝实,让商会的采办商人一时看不透虚实,只觉察到对方实力远超自己
而且……他的视线落在男子身上,顿时有些惊诧
在这修者的背上,竟负着一尊巨大的琉璃棺! 采办商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那琉璃棺颜色清丽透亮,内中事物隐约可见
于棺中,似有人形…… “北域的商队……?”那负棺修者忽然开口,他声音低沉,夹带着一丝灵力,让采办商险些脚步不稳,打了个趔趄
视线在那条狭长的驮熊商队上打了个转,负棺人才低笑了一声,“这倒是运气不错……寻真……在这雪域里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也觉得身子不舒服了吧?” 他看向采办商,神情微动,一身磅礴的灵气便轰然涌动了出来!采办商仅有凝神期修为,被他这么一震,之前的趔趄终于发作,被轰得一屁股瘫坐在了雪地上
而商队的驮熊们也像是觉察到了危机,开始狂躁起来,让那些看管驮熊的修者们受惊不小
尤其是苗乐,他离一头驮熊比较近,那熊一惊慌,其后拉着的宝车便被扯掉了一个车轮,他去护着车,却被从车上坠落的货物砸了个满身
“我乃元婴期,”负棺者谑然瞥视采买商,“这北域天寒地冻,偶遇一场,不若让我暂留一程,也好照拂照拂你们?” 采买商颓坐在地,弯刀也掉得老远
他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是……那有劳仙师了……” 他根本想不到,在这冰天雪地里,竟会撞见一位元婴期的大能! 采买商的心都要跳停了,要是这元婴期修者有所不满,一招一式间便能让整个商队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敢怒,更不敢言,只能等那修者收了灵力压制力场,才赶忙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扶商队的另一名管事,让会下修者收拾出一间宝车,恭恭敬敬地请负棺者乘上
那负棺者却不甚满意,抬了抬眼皮:“他身子娇贵,这车怕是会磕碰着他
我都看着了,你们这商队的最尾端拖着的,怕是金轮宝车吧?” 采办商的额前流下一丝冷汗:“仙师!使不得,这金轮宝车是重风城城主指名……”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负棺者一拂袖,当场震飞了出去!采办商落在地上,四肢抽动了几下,他是凝神期修者,这点磕碰自然伤不了他几分,但采办商确实彻底不敢再说话了
他毫不怀疑,若是再惹得这负棺修者不快,对方会直截了当地屠了他! 商队的另一名管事见同伴被打,不敢再托词,连忙让修者们挪移阵型,将队位的宝车给移到了前方
这金轮宝车式样华美,是一等一的驭行法宝
负棺者点了点头,似乎稍显满意,将身后之棺放下,缓缓抬起,如对待易碎品一般,先将棺捧入了宝车之中,这才抬步,跨进了宝车里
管事松了口气
“等等
” 可还没等他赶紧去探查被负棺者震开的同伴,从宝车之上,又传来了那元婴修者的声音
管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僵硬地站在原地
那负棺者沉吟片刻:“……取些无根雪水,送进宝车来
如果没有溶解好的,原冰也行
” 管事连忙应下
商队里的货物繁多,他不知是负棺者是如何得知其中有无根雪水的,但也不敢违抗,只得忍气吞声,让会中修者把雪水送去了宝车
原本呈送雪水之人是那名借与苗乐过暖炉的修者,但对方两股战战,苗乐自诩义气,主动替那修者应了下来,接替了送水之务
他捧着盛了雪水原冰的特制匣子,心惊胆战地凑到了宝车之前,出声询问
可宝车中毫无回应,仅有微不可察的叹息声
金轮宝车是上等法宝,内中自别有洞天,犹如移动福地
大着胆子,苗乐踏进了宝车之中,隔着厚重的屏风,他隐隐约约看见那元婴修者缓缓打开了琉璃棺
“把雪水递进来
”那元婴修者陡然开口
苗乐差点被惊了一跳,连忙捧好匣子,绕过屏风,走近了几步
那名之前兀然出现于雪域中的修者,正小心地抱着棺中的事物
苗乐无意间抬头张望,顿时被惊住了
那是名容颜清隽的青年,他眉目间似有水墨,清丽至极,让从没见过这等美色的苗乐险些看直了眼
更别说现在,闭着眼眸,似是睡着了一般的青年已被负棺者半褪了衣衫,露出了圆润的肩头,白皙的胸膛,以及形状漂亮的锁骨
苗乐只觉得脸臊得通红,鼻间也隐约有些热意…… “把匣子放下,然后,滚
” 负棺者沉冷的声音传来,这话语毫无怒意,却让苗乐遍体生寒,像是被卸了仅有的修为,以凡人之躯在北域雪原里遭受冰雪啃噬一般
再待下去,自己肯定会死! 放下手中的匣子,苗乐连滚带爬地跑了
只是脑海里,那似是软玉生香般的艳色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元婴修士正是郑夺锋
轻着手,小心将躺在琉璃棺中的楚寻真半抱出来,褪去他的外衣,郑夺锋凝气升温,将匣中的原冰融化至温热雪水后,才寻来一面绸布,沾了水,缓缓替楚寻真擦洗起身体来
他看着楚寻真,伸出手,缓缓地描摹着对方的面颊,从白皙的侧脸滑至光洁的额头,将前额的发撩至楚寻真的耳后
郑夺锋的手又顺着鼻梁下移,落在有些微薄的嘴唇上,细致地摩挲着
“寻真
” 郑夺锋轻声念着楚寻真的名字,很想俯身下去,轻吻一下对方的嘴唇
但他又有些害怕,毕竟自己以前待楚寻真太过生冷,早已让这人心中失望之极了,怕是没有资格再与他亲昵
一想到楚寻真会用之前那种漠然的目光直视自己,郑夺锋就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其实,如果楚寻真能再睁开眼的话,即使等待自己的只有冷眼相加,他觉得自己也心甘情愿
毕竟是他自找的
他活该
“对不起,寻真,我知道你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但是……”最终,郑夺锋也只敢在楚寻真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拜托你,能不能睁看眼,再看我一次?等你醒来,我就离开你,离得远远地,好不好……” 郑夺锋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