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歌听了虽未说话,一旁的祁云确实眉梢一挑
听说那报案之人,正是眼前的这个玉笙,且因为他主动报案,还得了员外府的一笔重金
按理说贼也抓到了,他钱也拿到了,一举两得
可如今这个报案人又因为此事来请秦知府的儿子来帮忙……这倒是有点匪夷所思了
而秦歌此时的心思也与祁云相同,不仅如此,早在他最初听到玉笙报官的消息时,他就觉得不太对
按理说,夜明珠这东西并不是寻常可见之物,且又价值连城
员外府丢了夜明珠后,若是有人敢到店中出手,或是在旁人面前露出来,定是会招惹官府的怀疑
那贼人既偷了夜明珠,就该去个远远的地方脱手
即使这事已发生多天,但也不应傻的现在就将那珠子拿出来,到个本地的小倌面前献宝
且现下看玉笙的样子,显然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如此想着,不等他细问,就听祁云说:“难不成,这贼人还是你的恩客?” 说完,就见玉笙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事若想解决,就只能全盘托出
于是只好在两个人的注视之下娓娓道来:“不错
而且偷盗夜明珠,本就是我和他说的一句玩笑话
可是谁能想到他真的去偷了来……当时听说员外府失窃,我心中就有些怀疑
可见他来时神色如常,这人平日里也老实巴交的,就一直只当是个巧合
直到前几日他来我这,将夜明珠拿给我,我才知道这事就是他做的……” 说着,他便看向秦歌,红着眼继续说道:“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也应该知道,我这人虽然爱财,但也不能纵容了这事,当下便向官府报了案
可是自打报了案他被抓后,我这几日就总是食难进寝难安,总觉得一切皆因我的一句话而起,才会……总之是我对不住他,所以才想请你过来帮忙
” 听他说完,祁云不禁咂了咂舌,怪不得都说“□□无情,戏子无义”,合着那人是让这玉笙给坑了啊
只不过这么一想,那人也是够痴够傻的,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就将自己的道义给扔到一边去了
祁云如是想着,显然是忘了前不久他才刚刚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想要将秦歌办了,虽说这事最后也没成,但说起来也挺没道义可言的
此时的秦歌显然与祁云所想的不同,他看着玉笙轻咬着下唇,便知他还有所隐瞒
遂问道:“‘他’是何人
” 玉笙没说话,只低着头沉默
秦歌见他如此,脑中忽而有什么一闪而过,便试探道:“那日我在你房中撞见的人……” 听他如此说,玉笙身形一晃
秦歌心道果然是那人
只是那个人单从外表看上去,倒不像是会为了一个玩笑就去做偷盗伤人之事的人
再看玉笙,他虽爱财,却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夜明珠就挑唆人去将它盗出来
这些事他虽在心中有所疑虑,却未曾真的问出来
既然夜明珠就是那人偷的,人也是他伤的,那人又在被捕之后供认不讳,承认他是为了博玉笙一笑才一时冲动的夜入员外府,因不慎被员外的小妾撞见,所以情急之下便想杀人灭口
如此说来,这件事便也可就此了结,只是…… “所以今天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秦歌看着玉笙没有血色的脸,缓缓开口,“若是想寻个法子为他脱罪,我可帮不了你
这事要仅是个偷盗,我或许还能帮你想想办法,但如今他伤了人不说,还使那名妇人失了腹中的孩子
那我可是真的帮不上你了
” 玉笙听他说完,面上不禁凄然一笑
秦歌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如今看来,除了秦歌之外,他再也想不到还能有谁来帮他了
想罢,他才重新换上一副决然的表情,朝秦歌道:“我有一些想法,只要你肯帮个忙,其它的我自有办法
” 说完,他便坚决的直视着秦歌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秦歌才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额首:“你且先说说,你的想法是什么
” 见秦歌态度似有松懈,玉笙不禁一笑
他看了看正坐在一边剥桔子的祁云:“现在,你还确定要他留在这里听下去吗?” 秦歌听了面容一凛,随后看着祁云说道:“你先出去吧,我与玉笙有要事相谈
” 这就是不让他趟这趟浑水了?祁云将没剥完的橘子放回去,拍了拍手,这才不太情愿的出了房门
祁云不甘不愿的从房里退出来,站在走廊上将四周环视了一遭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应雪庄
虽然在这之前他曾有那么一刻想来逛逛,却好巧不巧的遇上了秦歌
在那之后,他便也没什么来这里的意义了
他站在楼上向下望去,此时时辰尚早,这里的人大半都还在房中,只零星的几个客人早早的从房中出来,满是畅快的踱了出去
剩下的,则是几个起得早的小倌正慵懒的在楼下聊天
祁云看着他们,妖娆的妖娆,妩媚的妩媚,也有一打眼看上去颇有阳刚之气的,若是光看脸,光是这几个便都生的不错,可想而知那些还在房中睡着的也不乏才色双绝之人
若是当初他没有遇到秦歌,那他会在这里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和自己共度良宵呢? 他这样想着,又打眼将楼下的几个人纷纷看过,只是看着似乎都无甚兴致
他向来喜欢面容清秀那一挂的,这里虽也不乏清秀的,可这些人的眉眼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一丝风尘气息
倒是不如先前请他们来的那个小厮,唇红齿白、皮肤光嫩,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也没什么旁的东西
想着他便叹了口气:既然他现在和以前一样,喜欢的是清秀而纯粹的,那秦歌又怎么解释? 祁云就这么在门外想了许久,想不通的他,最后也只能将秦歌归结为一个例外
而这个“例外”,如今正跟人家应雪庄的名倌在房中聊得火热
方才一进房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玉笙虽然看着也是真的心急,可是从他的眼睛里,他似乎还看到了些旁的什么
他虽是面容有些憔悴,双眼也明显有些肿着,可是他那精致妖娆的面容配上那似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却真叫他知道了什么才叫“我见犹怜”
祁云一边想着方才那人扑进秦歌怀中的样子,一边板着张脸向楼下张望,此时天已经大亮,大部分的小倌都已经起来,前一晚留宿的客人,也都陆续的起身离开
在他等待的这段期间里,倒是也有小倌主动来同他搭话,但是见他似乎没什么兴致,又板着张脸,便也不再管他
他一个人在上头等的无聊,正想要不要踹门进去提人,就见先前那个清秀的小厮端着个茶碗冲着他来了,于是不由心下一动
只见那小厮渐渐的行至他面前,稳稳当当的将手中的茶递给他,说道:“公子等久了,先喝杯茶吧
” 祁云将那茶接过来抿了一口,眼睛毫不掩饰的将这小厮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直到看的这小厮面上有些尴尬,才向前迈了一步,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 这小厮本就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现下又被二人突然拉近的距离吓了一跳,忙答道:“小的素青
” “素青……”祁云将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继而又问,“早上是你去府里报的信,这么看来,你不接客?” 素青被他问的有些臊,低头道:“小的是专门伺候玉笙公子的,不接客
” 祁云点点头,也难怪他觉得这素青与这里的旁人不一样了
想罢,他便又向前凑了一步,盯着素青微红的小脸,似是有些惋惜的说道:“也罢,这样反倒更好
只不过你既是个打杂的,倒不如去外头找个正经的人家做工,也好过在这里
” 素青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他又何尝不想找个正经人家当个杂役,只是奈何生活所迫,他才不得已来了这应雪庄
祁云见他没回话,便又看了看他,只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且又听房中似是有响动,便欺身上前,笑道:“不如……我去找你家公子,将你赎出来
今后你就到我府上,只负责些侍弄花草的活计
当然,你若是想再做点什么别的,我也可以给你
” 祁云这话说的可谓是耐人寻味,素青听了不觉整个脸通红
倒不为别的,就只为了他那句“赎他出来”
素青虽不是这庄中的小倌,可在这里做小厮,也是签了卖身契的
因为他相貌的缘故,也曾有过前来庄里寻欢的客人想要让他作陪
有些有钱的,也说要许他金银首饰,只要他同睡一晚
可说要给他赎身的,祁云倒是第一个
虽然他知道此人多半只是说来玩笑,但也叫他心中不由泛出一股暖流
至于他后面说的,做什么、给什么……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他也不敢断章取义,只得装作听不懂的红了脸
祁云见他如此禁不得逗弄,心下倒也觉得有趣起来,于是就着身后的脚步声,伸手便要用指尖触碰他泛红的脸颊
只还未接触到那滑嫩的皮肤,就被人大力的向后扯了衣领
这一下力气不小,扯得他不由向后倒退两步,险些摔倒
他偏过头朝房门前看过去,就见秦歌正一脸火气的瞪着他
祁云站直了身子,在那人怒目的注视下朝那人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聊完了?” 秦歌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开口:“你倒是同素青很有的聊
” 看着对方拉长的脸,祁云不知为何心情大好,于是将手中的茶又端起来喝了一口,无视身边人已经冷下的眸子,朝着素青说:“你这沏茶的手艺不错,不若你跟我回去,当个奉茶的小厮?” 这话说完,素青的头就更低了
倒不是为别的,而是他一早就听说秦公子和祁家这位少爷有什么关系,再加上今日一见,便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如今这位祁少爷,居然当着秦公子的面来逗弄自己,也不看看他身边的秦公子脸已经黑的快要看不见了
而祁云也就真的是对一边一直放着冷空气的秦歌视而不见,只将手里的茶碗递回到素青跟前:“不过要是只让你当个奉茶小厮也着实有些委屈了,不如你给我当个贴身小厮,每日就在身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你看如何?” 素青哆嗦着把茶碗接过来,也不敢抬头,只心里想着:祁少爷你不要命是你胆子大,但是我很珍惜我的生活…… 正想着,就见眼前的人脚下又是一个踉跄,似是被拖着越过他的身边
他回过头去看,就见那祁家少爷果然被一路拎下了楼
两个人从应雪庄出来,又同乘了一辆马车向回赶
车上,秦歌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若是方才祁云说,要将素青赎出来做个暖床人,他倒不觉得对方有多认真
可是看他对着素青说,要带他回来做个照顾饮食起居的小厮,现在又是一如往常的表情,就知他心中许是真的有那么一刻,想将那素青要出来,给他个正经的差事
于是心里的火气不降反增:“我劝你不要打素青的主意,他可不光是卖身给了应雪庄,就只他欠玉笙的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 祁云听了似是不以为意,挑眉道:“不就是点银子么
再说,你和玉笙这么多年的旧情,他又有求于你,总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点关照吧
” 秦歌听了没说话,只拉他进了自己怀中,伸手狠狠的掐了他的腰背
直到马车经过西市时,才从腰间摸出一个玉佩递给他,说道:“今日你先回去,过两日我叫秦阳给你消息
” 祁云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是应了玉笙的请求,也没多说什么,只将那玉佩接过来点点头应下
未等马车驶出西市就早早的下了车
下车后,他将那玉佩揣进怀中,先是去了趟常玉轩,又逛了对面的金银阁,这才不紧不慢的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边走心中边想,一会回去恐怕又要被禁足了
果不其然,祁云一到家就又被他爹关了禁闭,还派了两个人在他的房门外头守着,生怕大婚之前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当天晚上,祁云就失了眠
他自认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眼下这般境遇也容不得他去管什么闲事
今日秦歌与玉笙所谈之事,秦歌显然是不想让他掺和进来的,他既不主动说,那他便也不多问
只在心中暗自希望,无论那玉笙想的是什么样的法子,秦歌都不要为了这件事而去冒什么险
事实证明,秦歌似乎确实没有冒什么险
他不知道秦歌答应了玉笙什么,只知道在接下来的两三天,秦阳偷偷跑到大牢中好生的裹了一番乱,搅的狱卒们是一片的人仰马翻,最后还是秦歌去了才将她制住拎了回来
他直觉秦阳突然跑去大牢这件事很是蹊跷,想必是与玉笙所托之事有关
他很想问问秦歌是不是事情已经都办妥了,可是如今他被关着,就也没想办法派人去问,免得横生枝节
每日就只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有人送饭他就吃;有人来给他试吉服,他就配合的试穿,觉得哪儿不好看还会提出来叫人快些去改,到真有些即将成婚的意思
等到了夜里,难以成眠的时候,他就会将秦歌给他的玉佩拿出来看
这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的花纹和他小时候失手打碎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他记得那是刚与秦歌好在一处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无意间在他房中发现了一对翡翠酒杯
他向来喜爱这些玉、翡翠等物,又见这对酒杯成色极好,便拿在手中看了看,说:“这么好的酒杯,怎么只在一旁当摆设?”
正在一旁作画的秦歌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左不过是个盛酒用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出来用
” 祁云见他似乎不太在意,便将那对杯子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一边看一边说:“你这对杯子成色不错,多拿出来用一用才会显得更加光泽
” “你很喜欢翡翠?”秦歌问着,头却是连抬都没抬
“我自小就喜欢这类东西
但要说最喜欢的,还得说玉
”祁云也不管他,只自说自的,“我小的时候有块羊脂白玉玉佩,是我娘给我的
我喜欢的紧,所以日日带在身上,没事的时候也会拿起来摸一摸
只可惜后来有一次不慎将它打碎了,为了这事我难过了大半年
” 秦歌听他话中透漏着些许遗憾,便抬起头来,见他正坐在桌边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发呆,心中不由一动
于是放下手中的笔,朝着他道:“你过来
” 祁云听了,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不急不忙的朝他过去,只见那人案上的画,画的正是他举着酒杯看的入神的样子
他看着那画不禁有些怔愣,自己坐在那看酒杯,也才这几句话的功夫,这秦歌竟是这么快就画了出来,还画的这般好,倒真是没辜负城中人传说他丹青画的极好了
只见秦歌将那张画掀到一边,重新放了这纸,朝他说道:“那玉佩什么样子,你画画看
” 祁云听了撇撇嘴:“别说我画不出来,就算我画出来,你还能给我寻个一模一样的来不成?” 秦歌看着他不屑的表情,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是冷着一张脸,言简意赅的说:“你画画看
” 见他如此,祁云便也只好拿笔蘸墨,依着自己的记忆在纸上画起来
只是他画功实在太过差劲,虽说他脑子里清晰的记着那玉佩的纹路样式,可落在笔上,却是画出来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只才画了一半就将笔扔了,说道:“我画不出来,你要是能耐,就我说你画
” 说罢,便像是等着秦歌出丑一般,抱臂环胸的睨眼看他
秦歌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可爱
片刻,他才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将笔又拿起来
随后,二人便一个说一个画,两个人还不时的指着画中的玉佩说着细节
依着祁云的记忆和秦歌的画技,最终画出来的样子倒也真的和当初那枚玉佩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