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村里人认识霁彧？怎么早没听说啊！ 一个个都在慰问，慰问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侯止苑听着无趣便到一旁等着了
等了许久
终于人都散了
“霁彧……”侯止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每回我来这里，你都会给我戴上麒麟木簪，他们就是因为这木簪才给我食材的？” “嗯
” “所以，他们都是你的人？” “算是
” “你早就知道我来的是这里？” “不知
” “那你为何给我带木簪？” “感觉需要
” “……” 侯止苑这回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要什么村里人给什么，因为那根木簪，就意味着乔霁彧
他们都是乔霁彧当年救下的难民，对乔霁彧相当信任和感激
也都知道乔霁彧这木簪从不离身
所以当侯止苑带着这木簪来时，都以为是乔霁彧的安排
他们并不会认为这木簪是别人偷来的等等情况，因为在他们看来，一根普通的木簪子，除了他们的公子，根本不会有人把它当宝贝带了这么多年
所以侯止苑一来，他们都愿意给他他想要的
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少和侯止苑说话
这次是侯止苑第一次见到这些人说这么多话
乔霁彧在这里有他的房舍
说是房子，也并不大
就是和普通的农人家一般大小
但是乔霁彧的房舍没有厨房
他的伙食都有村长送来
而乔霁彧的房子很独特
因为有一个极其令人震惊的院子
这个院子，并不是三面是墙
而是只有两面墙
侯止苑曾在山下瀑布处洗过野鸡和兔，而这瀑布的源头——就在这里！ 院子后方是一条急湍的河流
这条河流宽阔，从院子后方横向前流淌，约是有十来丈！而后尽头就是一个极高的瀑布！ 乔霁彧的院子没有鸡鸭鹅，也没有农具
只有十来颗桃树，一个漂浮莲花的白素清潭，清潭里有鱼儿浮浮沉沉
还有一石桌，两个石凳
院子的尽头和河有数丈高的落差，乔霁彧便在这里铺上长长的木板
坐在木板上，脚就能悬空放在河面上
这种感觉，极妙！ 院子里的场景，侯止苑依稀见过！ 仿若被霁彧赶走的那天，也是在这么一个布局的桃花林里
“这里的桃花都是阵，小心
”乔霁彧叮嘱他
“霁彧，这里是不是仿照山上那个做的啊？” “不
那里是仿照这里做的
” 侯止苑不可置信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这里叫白鹅村
” “白鹅村？那个‘朱樱青豆酒，绿草白鹅村’的白鹅村？”侯止苑接着吃惊道：“之前你说红樱青豆酒是送的，难道就是这些人送的？” “是的
” 侯止苑爱上了这里
这里有山有水，有朴素的农家没有纷乱的战火
侯止苑和乔霁彧说这些话时，乔霁彧只笑而不语
在乔霁彧看来，这里不是侯止苑该生活的地方
侯止苑——属于庙堂
侯止苑本以为再也喝不到红樱青豆酒了，没想到刚放下行李，村长就带着几个人送来早饭、食材，还有红樱青豆酒
“霁彧啊，这里的人真好
” 吃完早饭，侯止苑非拉着乔霁彧坐在木板上
这木板覆盖的面积很大，就像一张床
看着荡起涟漪的河水，听着汩汩的水流声，侯止苑坐在这里身心舒爽
乔霁彧没接话，闭着眼像以往一样聆听大自然的声音
乔霁彧是喜欢这里的，要不然不会每逢最炎热的夏季，都来此避暑
“霁彧……”侯止苑突然闷闷的，道：“那晚洮阡联合无名想带走乔什邪，我将计就计本想放洮阡回去
可是，他还是跟着葛苛回来了
” 乔霁彧道：“洮阡自有他的苦衷，你不要太责怪他
” 洮阡的破绽很多，乔霁彧慧眼如炬自然早就看得出来
因此洮阡每次见到乔霁彧，都觉得害怕
这种怕就像见颢凌一样
洮阡自小跟着侯止苑，如今的背叛一定很伤侯止苑，所以乔霁彧为洮阡说几句好话并不是为了洮阡，而是为了侯止苑不那么难过
乔霁彧的安慰，侯止苑如何不知…… 侯止苑与他对坐，把头埋在乔霁彧肩窝，声音从乔霁彧的玄衣里闷出来，显得无比可怜，道：“霁彧，可是他伤害了你
” “侯止苑
都过去了
”乔霁彧想去拍拍他，可是却一把被侯止苑抱住，手伸在半空竟怎么也拍不下去了
“霁彧……”侯止苑抬头看他，眼里认真又可怜，“你说的没错，我是害怕的
怕你离开我
当初见到你伤成那个样子，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幸好你还活着……我知道我做了许多伤你心的事，你就这么轻易原谅我了，我反而更害怕
我倒是愿意你砍我几刀，卸了我一只手臂都可以……” 乔霁彧心里抽痛，侯止苑终于愿意与自己坦白了…… 侯止苑的背被一只手轻轻拍着，顿时心里暖融的如被阳光融化的冰……冰很快化了，成了山间流水，静静流淌…… 忽而乔霁彧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侯止苑心中的难受顿时消去大半
“乔霁彧一生想要的很少
以前想留住乔国，舍去生命在所不惜
可是遇见一个叫做侯止苑的人后，乔国慢慢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若侯止苑和乔国二选其一，乔霁彧要选的未必会是乔国
” 侯止苑震惊着看着乔霁彧，眼里炽热！ 乔霁彧抚上他的脸，淡笑着说：“可是侯止苑非要逼迫乔霁彧做出选择
那么他便选择
如果要以区区‘原谅’作为代价，就能得到最珍贵的东西，那么乔霁彧甘之如饴
” 侯止苑忽然埋首在他肩窝里，来回蹭了蹭
好像这么多天的恐惧被这几句话散的连渣都不剩！ 乔霁彧顿了顿，眼里更加温柔，缓缓道：“当初在地牢，没有想清这些，便随牛豪伤我
直到你记忆出了问题，才后悔没有抵抗
” 乔霁彧觉得自己被侯止苑抱的死紧！ 唇边化开了笑意
“听到你叫‘阿彧’，才惊觉原来你一点不比我少投入到这段惊世骇俗的感情
于是心里越发难受，这种感觉——以前没有的
但是却出奇的不讨厌
只是想来后怕，如果你一直是那样的侯止苑，那我的生，便是让你死
如果之前还没想明白活着的意义，那么那时候就知道，我竟可以为你而活
区区‘原谅’，比丢弃性命来得容易，乔霁彧想要你，自然做得到
” 乔霁彧回抱住侯止苑，侯止苑宽阔的身躯，温暖、熟悉，是乔霁彧的归属，也是乔霁彧钟爱的地方
侯止苑死死抱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霁彧轻轻顺他的背，道：“侯止苑，你哭起来——难看
” 侯止苑竟从这话里听出了嘲笑，但还是闷着声音道：“霁彧，那天，你看到了？” 乔霁彧回想起那天以为自己死了，哭得肝肠寸断的侯止苑，他太可怜，太委屈，太寂寞！ 乔霁彧每每想到那个场景，心中就狠狠的绞痛！ 他不知道，自己的死，会把侯止苑伤成这样…… 所以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也万万不敢断了
他不忍心把侯止苑单独留在世上…… 侯止苑忽然笑道：“霁彧，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救世主？” 乔霁彧听他声音不复喑哑，便笑问，“为何？” “因为这辈子遇到了你啊
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你才做到如此
” 乔霁彧拂去侯止苑眼角的一点光亮，道：“侯止苑是要做皇帝的人，不能哭
” 侯止苑道：“那许我哭三次可好？” “为何？” “人自有天命，总归一死
若我走在霁彧前头，想到你一人留在世上孤单，便忍不住是要哭的
若霁彧走在我前头，我定然要陪你再过一轮回
想到没了此世的情，自然还是要哭的
” “即便如此，也是一次
” “三次嘛，霁彧对我太好了
没准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呢
” “我倒不知你是好哭之人
” 侯止苑确实不好哭
在认识乔霁彧前，他只哭过一次，爹爹死在他眼前那一次
而后即便亲如颢凌，他也没有落泪
“霁彧，应了我吧……”侯止苑开始晃着乔霁彧
乔霁彧想了想，道：“不好
” 侯止苑讨价还价道：“那两次，两次总可以了吧？” 乔霁彧没说话，当是默许了
侯止苑这才笑道：“还有一点，霁彧刚才说侯止苑是要当皇帝的
可是我不想当皇帝
” “为何？” 乔霁彧一连三个‘为何？’，他活着的这二十年——绝无仅有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当皇帝事情太繁琐
不好不好
” 侯止苑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这些心里话，乔霁彧感动之余也不禁担忧
纵观侯止苑身边之人，若真有一人能有此贤能的，除了叶誉便无一人
若叶誉是真心离开叶国，只怕也属竹林七贤之胸襟
如此，他留在朝堂都难得，更何况是做皇帝
见乔霁彧思索起来，侯止苑抱着他笑道：“霁彧就喜欢想这些东西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要是不当皇帝，总能找到一人委此重任
到时候我继续经商，有了钱，什么不好办” 乔霁彧没接话，只道：“突然想到你方才所言
你要是走在我前面，便留我一人
若我走在你前面，便你我一起轮回？” 侯止苑道：“对啊
” “你倒是想得简单……” 乔霁彧想到那晚他离开侯止苑的那个背影，突然说不下去了
所有的话语堵在了心里，怎么也不得开心起来
侯止苑见他有些不开心，眼轱辘一转，道：“霁彧可知，为何那日锦鲤帮我？” “你对她说了什么？” 侯止苑道：“其实信里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我有多么喜欢你、在乎你，她是没机会的
” 乔霁彧料到侯止苑会这样说，道：“行刑那日过后，锦鲤应知你我之事
她为人直率，即便你不说，她也未必站在叶国一方
” 侯止苑道：“那也要断了她的念头啊
总不能以后还来找你成亲，没完没了吧！” “你的算计也是没完没了
” 乔霁彧说的淡然，侯止苑却尴尬起来
“霁彧，以后不会了……不会了！不会了！”侯止苑摆手，立刻转移话题，“那个娃娃蛊还有吗？我觉得这个东西不错
” “我体内的娃娃蛊死了，便没有了
” 乔霁彧早就吃了解药，他体内的娃娃蛊一死，侯止苑的娃娃蛊也就死了
侯止苑一双眼满是话，乔霁彧被他看得无奈，只好道：“起初给你种娃娃蛊只是为了监视你的去向，你很谨慎，来了乔国后从没去过天都
本以为是我多想，打算给你解药杀了你体内的蛊，却在开岁城见你训练士兵，你的身手远远超过预计
所以解药便未给你
” “所以后来为了与我断绝关系，你自己吃了解药？” “差不多
” 侯止苑一抬头，只见乔霁彧脸色有点青，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冰冷，于是着急问：“霁彧，是不是冷了？” 这里临近瀑布，十分潮湿，恰好风又大，乔霁彧被吹得有些冷
“嗯
”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时辰也不早了，我给你做饭吃
我去借一个厨房
” 侯止苑借的是村长的厨房
村长年迈，人十分慈祥，在村里很有威望
知道这位村长以前是南浦国人，侯止苑便对他相当友善，只是他不道破自己的身份
村长家的厨房不算很大，但很干净
侯止苑烧饭时，乔霁彧如往常一样坐在桌前，静静擦拭他的冰萧
冰萧最近有些怪异
乔霁彧总是看到冰萧里有血丝，一眨眼血丝又没了
乔霁彧分不清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冰萧的问题
索性不管它
侯止苑亲自动手烧了丰盛的午饭，一顿饭下肚，乔霁彧才不感到冷了
侯止苑奇怪道：“按理说七月当很热了才是，怎么这里的气温那么低？山脚下就异常，没想到这里也是
” 乔霁彧走在回去的路上，步伐不紧不慢，偶有打招呼的热情村人，乔霁彧也都一一点头
走到家里，乔霁彧才道：“因为阵法使得气候有变
” 侯止苑突然想起小楼，那里的桑葚估计也是因为阵法
于是侯止苑心里很是惊讶，这阵法竟能控制整座山，简直太神奇！ ——果然还是霁彧的阵法比我的轻功厉害啊！ 白鹅村的村民对乔霁彧十分崇敬，村里人自听说乔霁彧受到乔皇迫害失踪后，便人人焦虑万分！后来见到侯止苑发间的木簪才安下心
对于乔霁彧和侯止苑的关系，村里人表示支持
因为他们相信，能让公子以性命相待，绝对不是侯止苑虚情假意就能做到的
既然不是虚情假意，他们就会举双手双脚支持！ 见到侯止苑后，他们更加确信侯止苑对乔霁彧的情意
所以知道侯止苑拿这些食材给乔霁彧补身子，他们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他
最终，村里人一分钱也没要
乔霁彧来白鹅村就是为了见见这些村民，下次来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见过，两人便打算明日启辰去乔国
回到家，已是日暮西山，桃花的殷红和阳光的熏黄都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河面荡漾着波纹，踩着它欢快的节奏奔向前方
侯止苑闲来无事，便坐在木板上看着脚下的湍急水流
仿佛一切都能被水流带走
乔霁彧坐在侯止苑身边看着风中吹落的桃花，忽而兴起，将冰萧放在唇边吹响
清脆的萧声像流水，清幽婉转、恬静空灵
传到侯止苑耳里，拂去他心里的杂念，天地间便只剩下彼此和这绝美的景色
侯止苑侧头看着乔霁彧的容颜，他闭眼用心吹奏，风儿缓缓吹过他的脸颊，使得些许黑发飘扬，他的发上、肩上吹落几片绯红桃花，与玄衣一同摇曳在侯止苑的眼眸
乔霁彧这么静，这么轻，侯止苑小心的把此刻这绝美的画面画在心里…… 一曲毕，乔霁彧放下冰萧
“霁彧……”侯止苑声音很轻，“谢谢你把煞组织赠我
” 乔霁彧看着天边那快要落下的夕阳，良久方道：“既然已经赠予你，便只有你有权利奖惩
” “霁彧，煞组织我是万万不会要的
我答应他们，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所以霁彧若要惩罚他们，对我来就好
” 侯止苑话说完，乔霁彧沉默的时间更长
就在侯止苑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才道：“若不是他们，我们不会有今日，就算功过相抵吧
” “霁彧，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善解人意？”侯止苑知道他破例是因为自己
于是桃花眼闪亮亮的
乔霁彧唇角淡淡一掀，道：“有一人
” 侯止苑笑道：“除我以外呢？” 乔霁彧再次闭上眼，感受着山水的清幽
声音轻柔，“一人……足矣……”
止于蜻蜓点水 侯止苑和乔霁彧回到乔国时，乔国看起来相当平静
完全没有被叶耀圣架空的样子
越平静，越危险
侯止苑便暂且带乔霁彧回到水间客栈，乔霁彧只知道水间客栈是多年前一个江湖人买下的，却不知道这个江湖人就是顾珩，更不知道侯止苑一直在眼皮子底下玩小动作
果然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侯止苑和乔霁彧一路走得很慢，等他们到乔国时，侯云响和叶誉已经到了天都
于是顾珩带着顾朗回到水间客栈等侯止苑
“你好了？”顾珩见到两个人都没有事，看起来关系已经稳定，心里不禁感慨乔霁彧有如此胸襟
侯止苑一见顾珩的眼睛，就知道他什么心思
只道：“嗯，都好了
” 言下之意不仅两人伤好了，也在一起了…… 顾珩还没说话，顾朗就从门外跑进来，见到侯止苑立刻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扑上去就是一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