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个梦,那就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醒来的澹台捭阖呆呆地看着王府特有的金线纱帐,轻轻吹一口气就可以让它飘向远处
没节操的梦境持续了很久,久到澹台捭阖差点忘记了这是个梦境
每天等待临幸的小媳妇什么的——下限已经救不回来了,经过多日的努力澹台捭阖能够听出楚凌霄的脚步声,甚至能从中准确分辨出楚凌霄的心情
这个梦境真实到澹台捭阖都无从寻找到破绽,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在筑基,但顺便在梦里跟人来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是……吧? “唉……”澹台捭阖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做梦,就知道做梦!这有什么用?他醒来还是要面对这个敢勾搭楚凌霄就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残酷现实
真想做一个盛世昏君,一声令下,楚家就只能乖乖地把楚小弟洗干净送到龙床上
收心凝神,澹台捭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突破了筑基,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简单的突破了,做梦做着做着就自己突破了,也没谁了
换上王袍,推门而出,明媚的阳光在眼前晃了晃,澹台捭阖扶着房门眯眼
“阿白
” 兰若靠在门口的廊柱上,依旧是一身素白,反射着阳光差点瞎了澹台捭阖的眼
“现在什么时候了?” 澹台捭阖想了想,总不会才过去一个晚上吧? 兰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快一年了
” “什么?!”澹台捭阖震惊地差点甩手关上大门重新打开
“真的,还有……”兰若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说话,因为这个消息对澹台捭阖来说也许太过残忍
但即使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说,以澹台捭阖的心思缜密,不用多久就可以发现这件事
“兰若,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澹台捭阖其实早就发现了兰若的不对劲,只是一直忍着没问
“阿白,你冷静一点
”兰若走了过来,面露担忧之色
澹台捭阖有心魔,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个消息
澹台捭阖为了证明自己的冷静顺便笑了笑:“我很冷静
” “贵妃娘娘,她……去了
”兰若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说话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澹台捭阖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是……是我想的那个‘去了’吗?” “是的
”兰若几乎是咬牙在回答
澹台捭阖忽然转身,月白王袍翻飞,气势凛冽
从拱门穿越而来的梦天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快步追了过去,喊到: “王爷——” “怎么?”澹台捭阖没有回头,只是听起来很正常地回答了一个词
梦天香捧着端莲子羹的木托,直接跪在了地上:“纳兰娘娘仙逝之前召了奴婢入宫,娘娘抓着奴婢的手一直在喊王爷的小名
” 澹台捭阖僵硬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本王,知晓了
” “王爷,十皇子在太后膝下养着
”梦天香趁机又插了一句话
“谢谢
”澹台捭阖回头,直接向王府的马厩走去,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兰若追了过去,连那碗热腾腾的莲子羹都来不及看上一眼
马厩之外是一片空林,种满了橘子树与梨树,醒神的飘忽香气在四周弥漫
终于追上澹台捭阖的兰若拦在了他的面前,他问到:“阿白,你、你不难过吗?” “难过?”澹台捭阖微微一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笑什么,只是想笑就笑了
“……不要笑了,难过就不要笑了……”兰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如果是他的母亲去世了他却来不及赶上最后一面,他也会崩溃的
“让开
” “你要去干什么?” 澹台捭阖抬头望天:“做最后的努力
” “什么?” 兰若一个愣神就被澹台捭阖绕了过去,直到澹台捭阖连马鞍都没有上就骑在了马上他才回头:“到底做什么?” 澹台捭阖淡淡道:“查清真相,我闭关之前查过母妃的脉象,她不可能因为难产而死
” 马蹄扣上青石板的声音响起,月白王袍在秋日浓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带着身为皇族的傲骨
王是不能被打倒的,他只能被杀死
即使鲜血涂满大地,只要还有一口气,澹台捭阖就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所谓的情之所钟,只能埋葬在心底
死者长已矣,生者当自强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还是应该混清水——心好塞
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底
第50章 灵台夜雪 午前还是明媚的天气,午后就变得乌云密布起来,枣红色的骏马驮着月白王袍的少年在未央都的大道上一步一步地走过,他的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淡漠疏离,宛如昆仑山巅上终年封冻的寒冰
“王爷
”守门的侍卫恭恭敬敬地放行了没有下马的澹台捭阖,这是有王号者的特权,可以在未央宫中骑马慢走
往常澹台捭阖还会有所顾忌,但现在,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漫漫的汉白玉长道上,只有这么一点枣红色混着月白色在缓缓前行
大概是路过了东宫,朱漆大门忽然打开,一群宫奴拥着身着四爪龙袍的青年冲了出来,青年竟然直接拦在了澹台捭阖马前
要不是澹台捭阖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枣红马早就把人给踩了
“太子殿下
”澹台捭阖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太子板着脸出声道:“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些事不是你乱来就可以解决的!” 澹台捭阖嗤笑一声,太子生母文皇后出自河图文氏,河图文氏不是什么大家却掌握着玉门关一带的兵力,明帝当年就是为了安抚文氏夺取玉门关才封了这个皇后
文皇后以诗书文雅之名著世,却体弱多病,在登上凤位后不久就因产子而去逝
太子自幼养在纳兰贵妃膝下,若要真论起情分,恐怕太子要远比澹台捭阖来的深
“那又怎样?”澹台捭阖低头定定地看着太子,一双酷似纳兰贵妃的明眸里盛满了不在意
太子呆在原地几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这个人远远地超出了他能把控的范围
澹台捭阖策马绕道,给太子留下一个诀绝的背影
棺椁还没有下葬,澹台捭阖找人问清楚了——停灵烨台
当他踏上烨台大殿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障碍已经挡在了那里
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
“韶上卿,许久不见,你清减了许多
”澹台捭阖笑着打了招呼,就好像他只是来看看真的什么都不做一样
韶昀也笑了笑:“八贤王,别来无恙
” 两人在大殿内外对峙,骤然扬起的风吹了澹台捭阖一个措手不及,他出门时所穿的衣物单薄,来不及注意天气
澹台捭阖就这样走了进去,他有点奇怪,这个韶昀居然没有出手阻止他,明明能够猜到自己的来意的
沉黑色的棺材静静地停放在大殿中央,那个会担心自己吃不吃的习惯,晚上睡不睡的好的女人此刻已经永久的长眠在这里面了
亲情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东西,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感到那种内里一无所有的空空如也
大殿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混合着苦涩的药味与陈年的熏香
澹台捭阖将嗅觉的灵感放到最大,每一丝气息都没有被他放过
一名医者,一名传统的医者,他要成功,所要掌握的技巧几乎包括了人类已有的感官的一切
医者与琴师是两个极端
望闻问切,医者是没有百年不能大成的职业,澹台捭阖多世加起来也不过是个入门
从空气中澹台捭阖知道了一些事情,大出血,这是个麻烦的困难
但,绝不应该是皇族的麻烦! 澹台捭阖抬头望向那个孤零零的棺材,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宫中规矩,人死便封棺,透骨桃木钉一百零八根,就这样隔断了阴阳
修长冰冷的手轻轻拂过棺面,漆工了得,平整得几乎找不到接口
“唰——” 焚情出鞘,澹台捭阖将它握在手中,用了最快的速度划向棺材板与棺材本身的那道缝隙
他没有发现,这个时候的焚情上竟然有了一缕剑意,锋芒毕露,神挡杀神! “八王爷,不要逼本公
” 清冽如寒泉的声音传入澹台捭阖的耳中,韶昀在他挥下焚情之前就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带半点情面,灵脉被扼,焚情上的剑光很快就消散殆尽
“韶上卿有母亲吗?” 韶昀面无表情地看着澹台捭阖,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与八贤王无关
” “也是
”澹台捭阖抬头一笑,“兰若!” 雪白的灵芒闪过,棺材板在韶昀面前被硬生生地掀开了
韶昀皱眉:“八贤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关你屁事
”澹台捭阖把韶昀用来堵他的话原样奉还,笑得特别嚣张跋扈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棺材里的人他甚至都不能确实是不是纳兰贵妃
那是一具枯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的骷髅,头发干枯而发白,原本合身的贵妃袍服此刻宽大的被套在她的身上,看起来近乎可笑
“阿白……”从墙角冒出来的兰若有点不忍心的看着这个呆滞的澹台捭阖
韶昀一字一句道:“医圣让本公给看到贵妃的王爷带个话,纳兰贵妃是前朝之人,因在忘谷中为灵力浸养才得长保青春
生下王爷已是极限,再有十皇子……可想而知
” 澹台捭阖靠近了棺材,伸手抓住纳兰贵妃苦干的手指,这原本是很灵巧的,能用彩绳编出栩栩如生的花花草草的手啊
此时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不会再为他煮上一碗甜到心头的雪梨羹了
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澹台捭阖茫然地看着这具尸骨
“仙落,居然是仙落吗?” 带着平静到恐怖的意味,脱离少年期的那种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悲哀的回荡
澹台捭阖抬手,被掀到一边的棺材板骤然飞起,重重地盖了回去
一百零八根棺钉被他用手,一根一根地按了下去,钉子很硬,不是手能承受的
嫣红的血顺着手腕流下,一滴又一滴,绽开红梅在冰冷的地面上
月白的王袍颇有几分萧瑟的披在它的主人身上,袖口的异色也不能掩盖它金光的华芒
澹台捭阖趴下身,用干净的袖口将所有鲜血都拭去,一板一眼
兰若从来都没有见过澹台捭阖这个样子,很平静的崩溃
“韶上卿,这件事,请不要烦扰我父皇
世间最爱我母妃的,就是我父皇了
”澹台捭阖意味不明地丢下这样一句话,直接出了大殿
韶昀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消失在阴影中
天色已晚,雪花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寒风刺骨
贵妃的灵位被放在大殿外的香案上,澹台捭阖站在案前发了许久的呆,终于叹气跪了下去
冷,原来天气居然这样寒冷了吗? 澹台捭阖苦笑着低头,这个世界上能救纳兰贵妃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但,他却偏偏在闭关
加上危险的心魔,纳兰贵妃身为人母又怎么忍心把澹台捭阖从闭关中打断出来
解仙落的那个办法,就是借至亲之血脉延年,非子孙不可
澹台捭阖缓缓闭眸,如果他早一点脱离是不是事情就会不一样,他为什么要沉迷于虚无缥缈的梦境,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都说自古忠孝两难全,情不可止,亦复如是
腥咸的液体翻涌入喉,澹台捭阖咬着牙把它咽下了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一段感情,为什么还要沉迷?为什么? 兰若到底还是不放心澹台捭阖,走了出来
澹台捭阖的脸色如纸薄,双唇紧咬,眉头深皱
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可以看出来澹台捭阖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随时都可以去死
“阿白……别跪了
” 雪花在地面上铺起了薄薄的一层,澹台捭阖的体温不正常,冷得可怕
“下雪了,阿白!” 澹台捭阖没有理会兰若的话语,他只知道一件事,他间接害死了那个在这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女人
“阿白……” “阿白……” “阿白……” 兰若的声音确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了,模模糊糊,虚无缥缈
“咚!” 一声沉闷的响,澹台捭阖抬头一看,兰若跪在他的身边
“是兄弟就一起跪!你一个人跪算什么事啊?” 澹台捭阖皱眉:“你回去
” 兰若的头上落了雪花,但那雪花很快就消融不见了
澹台捭阖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劝他离开,干脆也就不管兰若,由他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茫茫的鹅毛大雪中显露出了华贵的绛红
绛红越逼越近,竟然是萧太后,她的手上似乎好抱着什么东西
“都给哀家站起来!” “我澹台家的男儿怎能如此软弱!” “起来!” 兰若被吓得自觉起身,谁知道澹台捭阖跪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好!一个两个的,好——你跪!哀家让你弟弟随你一块尽这个‘孝’!”说着,柳眉倒竖的萧太后掀开了怀中的襁褓,眼看着就要把那个因为寒冷而哭出声的婴孩放到澹台捭阖身旁
跟着萧太后来的宫女嬷嬷都惊呆了,齐齐地跪倒在地喊到:“太后三思!” “皇祖母……”澹台捭阖抬头对着萧太后勉强勾唇,正要起身,却一个不稳载下台阶
“阿白!” 澹台捭阖眼前一黑,接着就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几篇文我先删了,以后准备日更了再上
放心,会写的
“咚……” 沉闷的钟声回荡在整个未央都的上空,凛冽的朔风从北风吹来,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偶尔有细碎的雪花被冻在其上
八贤王府的花厅里独坐着澹台捭阖一人,他拥着雪貂披肩,斜倚在美人榻上,连头发都不系的躲在屋里看书
“王爷
” 澹台捭阖抬了抬眼皮,知道是梦天香端着药来了
自他摔下台阶后,他足足发了十来天的烧,烧一好就被知道了此事的明帝给禁了足
除了春节明帝派韶昀来接了澹台捭阖去宫中参宴,他就真的没有踏出过府门半步! 梦天香暗暗叹了一口气,王爷什么都好,就是认个死理
若是在宫宴上服个软,认个错,以明帝对澹台捭阖的宠溺程度,那禁足就是个空话
“把东西放桌上
” “王爷,太后有令,让奴婢亲眼看着王爷喝完
”梦天香不卑不亢地开口道,在未央都这个地方呆久了,难免会有些变化
澹台捭阖放下书卷,无奈地起身接过白瓷碗,一口喝干
因为喝得太快,有一些液体划过喉结落入了胸口
“行了,下去吧
” “是
”梦天香继续暗暗叹气,这王爷越是长大就越是妖孽,纳兰贵妃那容貌真是继承了个十乘十,难怪未央都的闺秀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八贤王府的动静呢
自己上次出门还被户部尚书的千金给挤兑了,真是无辜受累
“等等,梦天香,今日是不是还有个元宵朝宴?” “王爷要去?” 澹台捭阖笑了笑,反问道:“这是本王要不要去的问题吗?” “太后娘娘说让奴婢把王爷捆去,但奴婢这身娇体弱的,怎么能做到这个
” “我父皇的意思呢?” 梦天香又不是寻常女子,因澹台捭阖禁足一事得蒙皇恩,可以出入未央宫,打听起消息来自有一套
“许公公说,王爷若是这回再不出来,就别想出门了
” 澹台捭阖叹气嘟哝道:“是本王不想出门吗?真是……” 这时恰好兰若踹了门进来,澹台捭阖这人早就恢复如常了,哪里用得着他担心
“见鬼!你又不穿衣服!” 澹台捭阖撇嘴:“老兄,本王可是穿了中衣的
” “那和不穿衣服又有什么区别!” “老子就爱在自个家里遛鸟,你有意见?”澹台捭阖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