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中想嫁你的人多了去,只是怕高攀不得
”齐律半开玩笑,“难道是哪位公主?这可不对,现在可没什么公主来惹你相思
” 沈止看着自己的好友,几乎要把真相吐露出来了,话到嘴边,又被一杯酒压了回去
齐律看他不停地喝了几杯,大惊失色:“别别别,你可别喝了,你醉了我可不管的
” 沈止斜睨他一眼:“不管就不管,少废话
” 齐律思考了一下,没劝他,又坐了回去,也闷不作声地喝酒浇愁
沈止平时都是笑吟吟的,有什么苦处从不愿同人说,就是沈大尚书也不知道他心底到底在纠结着什么
这样憋着总是难过,借酒醉一场也好
喝到一半,齐律得去办点事,看了看沈止的模样,有心送他回府,却被沈止拒绝,只好先包下了这个雅间,吩咐小二待会儿扶沈止上床歇着
沈止从未喝过那么多酒,醉得神志不清,想不清事,反而快活了不少
朦朦胧胧时,有人走到了他身边,俯身看了他片刻,替他擦了擦唇角,手指却在他唇上不住地蹂躏
连声音都像是天外而来,清冷辽远:“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止眨了眨眼,眼眶忽地就有点红了
那人沉默一下,把他抱到屏风后的床上,动作温柔,亲亲他的唇角,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有什么事都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
静鹤,许多时候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沈止埋头在他胸前,头脑混乱,胡乱地应了几声,喃喃道:“我不想离开你……” 姜珩抱紧了他:“那就不离开
” 沈止道:“我也不想你离开
” 姜珩怜惜地亲了亲他的发顶,道:“我不离开
” 沈止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一双眼倒是平静如水,只是带着红意:“可是……” 可是什么,他没说出来
姜珩抱着他躺到床上,将他搂到怀里,半个多月来的气全消了,反而心中只为沈止留的,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被他戳得发疼
沈止含着泪看他,看着醉得迷糊,思绪却很清醒的模样
他摇摇头,抚摸着姜珩的脸庞,哑声道:“姜珩,以后我们离远点,好不好?” 姜珩的呼吸滞住,颤声道:“静鹤?” 沈止道:“我不是不要你了……我只是……” 太害怕了
姜珩一瞬间像是明白了沈止的担忧,他不知道该怎么让沈止立刻消除所有恐惧,只能一遍遍亲吻着他的眼角耳廓,语气低低的、带着安抚的意味,坚决地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把我们分开的
谁也不能
你爹不能
我大哥不能
那些不相干的人,更不可能
”
醒来时已经在沈府的房间里
沈止蹙着眉起身,过了会儿,才迟钝地想起自己都干了什么
他醉后常人事不省,昨夜……却奇异的清醒,到现在都还记得姜珩对他说话时的神情语气
只是醉后确实控制不了情绪……他记起来都觉得丢脸,要是是在姜珩面前,他真想以后捂着脸不见人
捂着脸在床上打了会儿滚,沉甸甸的心情好了不少,沈止盘起腿支着下颔,仔细想了想
昨夜姜珩那个态度…… 他是,想起来了吧
他眨眨眼,看了看天色,朦朦胧胧的,还早,便放心地靠回去,努力回忆昨夜最后他都说了什么
去上衙前,沈止想起来了
他让姜珩以后不要过来,他也不过去,两人远远地看着就好
想到这儿,沈止狠狠揉了把头发,心情也跟着头发乱糟糟的
都是些什么事儿,姜珩才刚恢复记忆,他们家都得相对不相识
可陛下的态度,像是知道了点什么,卫适之又始终是个隐患……何况他说得不错,只要一直见面着,总有一日会被发现
沈止有些自暴自弃地心想,就这么着吧
不用再刻意躲着姜珩,见面了也只是相视一笑,像是寻常旧友一般,沈止过得轻松了点,下衙回府时看到阿九也不躲了
沈秀秀才跟阿九出去玩了会儿,笑得不见眼,看到沈止,兴奋地过来抱住他手臂,激动地说不完整话:“大哥……大哥,小九会飞!他带我飞起来了!” 沈止冲阿九凉凉地笑,摸摸沈秀秀的头,心道你大哥也会飞呢
阿九被他笑得一哆嗦,默默跟在沈秀秀旁边,看她差点绊倒时伸手轻扶,体贴入微,沈止观察了会儿,也揪不出阿九的错,只得暗叹着自己“失宠”,孤零零地准备回房
阿九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他,眨眨眼睛,一副你懂我懂的模样
沈止诧异了一下,没收,笑道:“本官不收贿赂
” 阿九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了,只看出两人情绪似乎都不太对,嘿嘿笑了笑:“沈公子不收的话,属下今晚就没法回去,回不去,就只能……” 沈止轻踹他一脚,抬手收了信,见沈秀秀投来好奇的目光,面不改色道:“你大嫂
” 阿九差点呛到
对于这神秘的“大嫂”,沈秀秀心念了许久,挠挠头,道:“大哥怎么还不向大嫂提亲?” 沈止道:“小姑娘家家,怎么知道娶个夫人回家有多难
好好教训阿九,大哥先回去歇着
” 沈秀秀乖巧地应了
沈止手欠地揉揉小姑娘扎得精致的发髻,才转身离开,掌心微微发汗
自那夜过后,已经快有半月,两人见面时除了必要的礼节,再未说过话
姜珩听他的话,没有再过来,他也没过去,说出想念是假的
人就在那儿,看得见摸不着,当真是如隔云端
想了想姜梧曾提点的“后果”,沈止一面摇头一面笑,心里发苦
他不是不想信姜珩,只是他天性本就温柔多虑,平日懒得琢磨的事还好,一旦有什么上了心的,就会犹犹豫豫,难以断绝,终成心病
这病只有在最终的结果出现时,才看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否则,说什么都是徒劳
过了两日清闲日子,麻烦不请自来
姜洲又来了,主要是来寻沈尧的
沈尧得了沈止的警告,自然不愿,岂料姜洲被拒绝后,在原地站了会儿,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下来了
沈尧登时吓了一跳,又听姜洲委屈地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没人陪他玩”,“好容易得了空闲特意来寻阿尧”,“回去了府里只他一人”,眸中泪光盈盈,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大尚书经常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冷硬,实际上心软得很
沈家一门兄妹也跟着是这个脾气,尤其见不得人哭
姜洲一哭,沈尧就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哄他,最后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沈止回来听到消息,有点头疼
就算姜洲真是好人,如今这局势,还真是出不得一点毛病
偏生他近来身边多了一窝的刺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常贵妃派来陪他玩的,对方似乎是知道了他恢复记忆,虽然沈止的一面之词并不会有多大威胁,她大哥都能压下去,但能少一个威胁是一个
在清除隐患这方面,常贵妃显然比沈止要高明得多
沈止就怕沈尧跟着出去出了什么事,抑或是姜洲会出什么事
他同沈尚书提了一下,本是想聆听亲爹教诲,却被甩了一记眼刀,沈尚书似乎并不害怕,让他自个儿去想
沈止皱眉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打算出去找人,刚出府,就碰上了沈尧那傻小子
沈止看他似乎没出什么毛病,松了口气:“去哪儿了?” 沈尧一五一十地道:“去看斗蛐蛐
” 沈止拍拍他后脑,带他进了府,弯唇道:“好看吗?” “不好看!”沈尧被他大哥的笑惊得后背发毛,不等他继续发问,就自个儿列出是哪儿不好看了:“观两只没有自己的意识的小玩意儿在一小翁里打架,实在无趣,乃是目光短浅的人看的,无聊至极
大哥,我喜欢看的是兵书
” 沈止“嗯”了声,恶趣味地偷偷把小弟的头发揉乱了,漫不经心地问:“可有出现什么异常的事?” 沈尧诚心实意:“大概就是晋王殿下哭了
” 姜洲一哭,把他直接就吓懵了
沈止顿了顿,被强压的愧疚感又冒了上来
他停下脚步,沈尧也停下来,侧头看着他,目光清澈
沈止微微发哽,道:“二弟,若是我不同你说那些,你觉得晋王殿下如何?可喜欢同他一起?” 沈尧沉吟一下:“晋王殿下……人很好,看着跟妹妹一样,柔柔弱弱的
大哥问的话有点奇怪,我就是喜欢同他一起玩,也比不过喜欢同大哥还有爹和妹妹在一起
” 沈止抚了抚他的头发,不知该如何言语,他很庆幸生在沈家,近来多愁善感,眼眶竟又有点发红
沉默了会儿,沈止低声道:“二弟,对不起
” 沈尧怔了怔:“大哥?” 沈止勉强扯了扯唇角:“都是我的过
” 沈尧又叫了声大哥,沈止按住他,姿态沉静,轻声道:“不必多言,也不必为我忧心
你和秀秀能好,我就少点愧疚
” 沈尧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仰头看了会儿自己从小敬仰到大的哥哥,听话地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我可讨厌哭啼啼的男人,一点都不像真正的男人
以后我不同晋王玩了,好好读书练武,大哥你也别太忧心我
” 沈止忍不住笑起来
当真是人小鬼大,一转头就把他的话还回来
转眼便到五月,端午前夕,宫中还没布置好该怎么热闹,京中却又因为姜珩热闹了一把
因为他旧案重提,将前年户部贪污受贿的事又翻了出来,只道是有疑点,没杀完
圣上放手让他去查,那时本是为查假银票去的,后来却只杀了贪污的和暗坊里做工的,因为所有罪臣都对假银票一事只字不提,就算有人想到了会是朝中哪位大员,也没胆子再提
没想到姜珩把那几个主要官员的妻儿找来了——因为不牵涉满门,这些人被关了小半个月就放了,只是虽不满门抄斩,全部家当充国库也是必须的
这些正妻小妾拖儿带女哭哭啼啼,在京城遍寻不到安身之处,便都离开了京城,也没多少人关注
沈止本以为这些人不是被灭口了就是找不回了,未料又都被寻回了
十几个罪臣妻儿跪了满堂,直指——大将军常轲
姜珩是想把这颗威胁最大的毒牙拔出来
就算拔不出来,也要松上一松,让他缺个口,让他缺了尖牙,暂时咬不动人
那些人是如何啼哭的暂且不提,因为这事同户部有关,无论新旧,有关的无关的,都被抓去一一审讯了一遍,沈止身为户部侍郎,自然也不例外
甚至有格外优待——在牢里坐两日
倒不是姜珩“偏心”,连户部尚书大人也老老实实地蹲了牢,他自然也免不了
只是牢房的布置就偏心了
沈止也走过几回牢狱,还真没住过铺着软被、干净整洁得仿佛家里屋子的牢房,上的是好酒好菜,仔细一看才发觉送菜来的是阿九
而且离其他人被关的地方颇远,估计大喊大叫也没人能听到
沈止有些想笑,用了饭,在牢里踱步几圈,便舒舒服服地躺下,心中叨咕大概没谁蹲大牢有他这么舒坦
正快睡着时,耳边响起熟悉的轻微脚步声,他也不睁眼,安静地等人靠近
过了片刻,才感到姜珩走到了床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蹲下来,给他掖了掖被角,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浅尝辄止,便只盯着他的睡容,再也不动了
沈止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又其他动作,有些郁闷地睁开眼,熟练地捏了捏姜珩的脸
姜珩顺从地低下头由他捏,随口提醒了一句:“轻点,待会儿要审犯人
” 沈止放了手,同他对视片刻,叹气道:“你变了
” 姜珩不动声色:“哦?” 沈止盯着他不语,墨玉般的眼睛,眼神湿漉漉的,像在诱惑人
姜珩忍不住将他按在软软的被褥上,发狠地啮咬他的唇舌
思念堆积,一切欲念也是因为面前这人,他却舍不得太用力让他吃苦头,动作温柔缠绵下来,极尽呵护
沈止在他怀里蹭了蹭,扬眉笑道:“嗯,错了,没变
”
姜珩抚了抚沈止的脸庞,没说话
沈止在他怀里红着眼不说话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都疼了
他明白了沈止心底的忧虑,也了解他的性情,知道现在不可能解开沈止的心结,为了让沈止安心些,便应了他的话
日日不见,见了还得装过客,他心里有多煎熬,只有他知道
沈止也很挂念姜珩,抱着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舒适地靠在他肩窝,声音轻轻的,有点像在调笑:“我的殿下,我这回是池鱼?” 姜珩坐下来,思忖一瞬,道:“他们是,你不是
” 沈止知道他说的“他们”都是谁——名单还是他拿给姜珩的
他在户部待了一年,也不是吃闲饭的
前年户部大清洗漏了哪些人,都做了什么,同谁还有暗中往来,都在往来客套中被他默默收了下来
他不想在这时候提起那些败兴致的,撩起姜珩垂下的长发,在他颈侧啃了一口
姜珩神色不动,眸色深了深,把他按在怀里,低声道:“你本来就是我池子里的鱼
” 沈止顿了顿,又啃了他一口,道:“殿下,你不觉得你说情话时,表情跟不上吗?” 姜珩被他啃得心里骨子里都瘙痒难耐,不自觉地轻轻咬了咬牙,很想把人压到身下,赔一下他损失的半个多月相处时光
可惜此处虽然安静,到底是外头,不太安全,而且待会儿还得去亲自审理几个人
他垂眸看了会儿略显昏黄的烛光里沈止温润柔和的面容,不知这人为何性子会那么温柔又有些小恶劣,捏起他的下颔缠绵地吻了会儿,声音有点哑:“不是情话
”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说什么温柔慰贴的情话
都是心里话罢了
沈止大爷似的在牢里躺了几日,端午前一日被请了出去
出去时还有点不情愿——太清闲了,仿佛什么都不用想
然而一出来,又得去户部忙活
姜珩把户部的人抓得七七八八,有意无意地把那几个爱说闲话的也抓去了,没放出来,结果户部太空,活全落到了“得幸”回来的几个人身上
沈止忙得焦头烂额,好容易活过一日,转头又是端午
但凡这种节日,宫中都会设宴,不管百官是不是想同家人好好吃顿饭团团圆圆,不想参加——反正必须去
以前沈止作为清闲的沈家大公子,若是实在不想去,装个病就罢了
现在却是不得不去了
不过想想能见到姜珩,沈止又觉得没那么糟糕
可再一想,见面了也只是无言相对,都不能多看一眼,又觉得颇为愁苦
要是一切早点结束多好——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不像现在这般煎熬
他近来有时忧愁难掩,沈唯风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忍不住也多看了他两眼,面色严厉,语气倒是缓和许多:“凡事不要想太多,你为其伤神,却说不定不是这么回事
” 沈止倒笑了:“爹说得是,只是若不多作考量,万一呢
儿子不会因为那些想法就畏缩不前,优柔寡断,您尽可放心
” 沈唯风没说话
沈止不但同他母亲长得像,脾气像,连性子和心底某些地方都极为相似
固执一件事时,旁人劝告,他们面上微笑着应了,实则却左耳进右耳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语气难得又温和了一分:“出了什么事还有我
” 沈止含笑道:“您是家里的顶梁柱
” 只是他现在想站起来,同家里的顶梁柱一起撑住,保护弟弟妹妹,姜珩
沈唯风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晚宴上不可避免地碰上了卫适之
后者很默契地没在他眼前晃悠许久,沈止目光漠然,目光扫过去时,却还是注意到了卫适之脖颈上浅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