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地撤下自己的腕带,迅速绑住口鼻,不让血腥气继续钻入体内
动用全身的灵力抵御七情六欲血幻咒的影响,并且口中迅速开始念起了《清心咒》
好容易清醒了过来,孟澈的额头和背脊上已满布汗水
蓦然一道劲风铺面袭来,孟澈身随意动,本能地往后跃出数尺站定
发现袭击他的正是宣逸,此刻宣逸亦是两眼发红、微微颤抖,似乎正在逼迫自己抵抗血幻咒的魔性,故而他此时袭击的动作并不流畅
他们本次出游,并未带佩剑
可根据刚才那道劲风的力道,绝对不是人手的掌风
孟澈依然不停地念着《清心咒》,抵御心里阵阵翻涌的魔性,艰难地晃了一下剧痛的脑袋,终于看清宣逸左手正持着一把一尺来长的银扇,扇面薄如蝉翼,挥舞扫动间带出点点淡金光彩,缤纷闪亮,零星金光散布周身,在一片混沌之中将宣逸飘忽的身影衬得有些不真实
这是——摘星,是宣逸有次偷偷喝醉耍酒疯时扯着他初霭当筛子玩的时候无意间告诉他的自己的仙器
当时宣逸醉的很厉害,然而即使口中泄了底,他依然未将摘星拿出来摆弄炫耀,言谈之间似有隐秘,他便没多过问
此时居然被他拿了出来攻击他,看来宣逸也受魔性所控极深、以至于狂性发作、不分轻重的将摘星展于人前
得想办法让他清醒
孟澈步履蹒跚地挪动沉重的脚步,掷出初霭,手持系着初霭的玄冰银丝不停晃动,使初霭发出连绵不绝的噬幻音
宣逸仿佛自己也在努力抵抗心内逐渐被血腥味激起的狂性,勉勉强强地往前移动,磕磕绊绊之下,仍然打出了一套扇舞
摘星在手中时而如波浪上下摆动,时而如利刃直扫孟澈面门,脚下亦是踏着七星阵的步法
孟澈控着手中的初霭步步后退,一边防御一边控制力度免得误伤宣逸
他看宣逸到后来举步为艰,知他自己也是压抑抵抗的辛苦
《清心咒》一遍念完,他发现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受阻的灵力运转起来通畅了不少
于是集中所有灵力由冰魄银丝灌入连着的初霭,陡然一震
“破!” 周围的空气骤然像水蒸气一样发生了扭曲、波动,迷雾逐渐稀薄、散开
宣逸想必方才抵御魔性抵御的极其辛苦,因此扇舞只打出了第一式便迟迟不肯继续使出,他头痛欲裂
随着周围幻像逐渐淡出隐去,他痛苦地抱着脑袋跌坐下来
孟澈赶上几步,也是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地来查看宣逸的情况
就在幻境彻底消失之前,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狂放的女声爆发出桀桀大笑,仿佛多年心愿达成似的,响彻四周后逐渐淡去
看着彻底消散的迷雾,两人均是摊坐在地靠在一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危机终于过去了
方才之事实在有点刺激,他年纪尚轻,斩妖除魔次数有限,突然来了个这种级别的,一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仙门典史》中对于上次心魔的出现的记载,还是在三百多年前
他们这趟遇上了,该算是倒霉、还是走运? 思索片刻,宣逸的心渐渐沉重起来
就他所知,这个血幻咒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破解
就算他和孟澈拼尽全力,以他们这样的少年修为也是抵抗不了的
唯一的可能,即是施咒的那人达成某种目的后无意在与他们缠斗,主动撤了血幻咒
这是……担心的那件事,终于将要发生了吗?
这是……担心的那件事,终于将要发生了吗? 神游了半晌,宣逸才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气息和思绪
唉……先不管这些了
宣逸思路乱糟糟的,听得孟澈那边已是呼吸平稳
想起来要去问问他怎么样
危机解除,他又开始忍不住那张嘴要调侃他人了
“立雪兄,你怎么样?” “还好
”孟澈也是累的够呛,原本无波无澜的声音,此刻已染上能让人听得出的疲倦
“你方才,念得……是不是《清心咒》?” “……” “我记得,《清心咒》好像是、戒人心淫思邪意的哎?哎哟!”宣逸身上仍然有些软绵绵的,不大使得出力气
于是还是坐在地上与孟澈互相靠着,随手扯了根杂草叼在嘴里等着周身体力恢复
他说这些,纯属无聊瞎扯,怎么也想不到孟澈此时从地上豁然起身
宣逸失了背后依靠,啪嗒一下子四仰朝天躺在了地上
这下子,孟澈的表情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孟澈脸上一阵红红白白后逐渐变得铁青,原本冰泉一样的眼眸此刻都有些发红了
看上去明明面无表情,可宣逸好像从他一贯的淡漠神情中看见了一丝慌乱
孟澈很少在人面前,如此失态过
哪怕上次醉酒和他拉拉扯扯,孟澈也顶多是眉头蹙起,一脸嫌弃地瞪了瞪他
看见这样的孟澈,宣逸心里吓了一跳
心想,完了完了
都怪这张嘴,没事就喜欢胡扯瞎说,孟小郎君一贯脸皮薄,这清心咒念得解了他自己的燃眉之急,说明他当时是种了淫性引魔的道,我知道也就算了,干嘛还要和他提这茬?这不是逼着他对我恼羞成怒吗? “立雪兄!立雪兄!你莫生气
我我我给你道歉
你听我说……”宣逸一个打滚翻身立起,见孟澈眼里似乎都有红血丝了
“闭嘴!”孟澈有点失控地低吼,表情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和恼怒
孟澈这反应有点大啊?宣逸见他如此,霎时有点慌神了,然后他就更不知死活的开口解释:“立雪兄,你已经很好了,真的!我当时看见那些美人儿,我都差点把持不住了,你比我好太多了
” 说完他又立刻恨不得抽自己的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所谓说多错多
这不是逼着孟立雪杀人灭口吗
宣逸一边在心里抽自己巴掌,一边绷紧了神经准备闪躲孟澈随时可能会袭来的一掌
出乎意料的,孟澈听了这句旧事重提的话,居然眉头一松,恼怒的表情也缓缓放松下来,仿佛松了口气? 宣逸莫名其妙,微微歪着脑袋,小心翼翼的、一脸呆愣地盯了孟澈的脸半晌,好像在说:居然不生气?这是为什么? 孟澈看着他一双明丽的桃花眼一闪一闪地望着自己,一张欠揍的脸近在眼前
孟澈闭上眼睛,双手微微紧握成拳后,深深呼出一口气
等他再次睁开双眸,其内已然恢复一贯的清冷
孟澈看也不看宣逸一眼,周身散发出“离我远点”的气场,自顾自地转身朝来路走去
宣逸有些心慌慌的跟在后面,还没心没肺的想着,孟澈涵养可当真是挺好的,就是脸皮薄
为了免得他又害羞,这种玩笑以后尽量还是少开
一路上,宣逸还试图和孟澈说话,但是孟澈似乎心事重重,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又是一会儿青的
宣逸心想,难得看到这样的孟澈
这回不知道得受了多大的打击,不就看个裸女戏水图么,至于这么大反应? 宣逸踌躇片刻,依然试图挽回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遂开口道:“立雪兄?那个……” “别说话
” “嗯……没想到耽搁这么长时间,天都黑了
” “……”孟澈一脸冰霜,眼看前方目不斜视、完全没有和宣逸说话的意思,脚下更是不停
宣逸见他如此有点心惊胆战,毕竟熟识后,孟澈还从未对他这般不予理睬,于是他立马选择闭嘴了
看来,孟澈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 转眼,已是夜来南风起的五月中
在静食轩用完午膳,便有三三两两的学子们开始习惯性地聚集在墨兰院外的老榕树下闲谈,躲避午后渐渐毒辣起来的太阳
李端纯手里捧着一把长生果,一边和众同窗们悠闲地聊天,一边时不时地往嘴里抛上一颗嚼吧着
“行言,子健,吃长生果不?” “不了,刚吃饱,没胃口
”宣逸摇摇头,坐在一处严密的几乎透不进光的树荫下,懒洋洋地盯着面前的青石板发呆
宣瑞倒是没拒绝,从李端纯手里拿了几颗过来慢慢吃着
“立雪兄还不理你?”李端纯一把将剩下的长生果统统塞进嘴里,单手一撑,从身后的大石上蹦下来坐到了宣逸对面
“嗯
烦恼啊
” 李端纯看不得最近一直有点焉头搭脑、不复往昔活力的宣逸,推了他一把:“拉倒吧你
他生你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别装那副死样子,不适合你
” 赵彦在一旁坐着,原本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此时也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听他们说话
听了李端纯的话片刻,便开口道:“宣兄,你这么烦恼也不是办法
总得想办法知道他为何生气,方能想出对策啊
” “唉……不提了,等会儿我再去找他便是
” “话说,你们从踏青节回来这都多久了,什么事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就是啊,你们这样的,都赶上小情人儿吵架了
” “咳咳!赵兄此话当谨慎啊,小心被孟兄听见
要是小情人儿,也得是个女子啊
”李端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赵彦
宣逸看了两人一眼,摇摇头,眼神略显迷茫起来
“行言,踏青节,你见着我妹子了吧
”李端纯看宣逸仍然在发呆,装腔作势的开始转移话题
宣瑞闻言,将视线移到了李端纯脸上
“嗯,怎么了?”宣逸道
“我妹子很漂亮吧
”李端纯掩不住口中的骄傲
“嗯,挺好看的
”宣逸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俊俏
没几个比得过她
”宣瑞在一旁跟着符合,倒是很坦然的说了这番话
“我妹子对你印象很好啊,还说下次乞巧节沐休一起再出去玩儿
” 宣逸看了李端纯一眼,若有所思
李端纯这是暗示他?可他现下没心思想这些
便有点兴趣缺缺的答道:“再说吧
乞巧节是女儿家的节日,她们有沐休,我们男子还不知道放不放呢
” 李端纯早已和孟家的门生打听过,乞巧节沐休男女都放
还待再开口,忽见不远处有人冲他们在招手
“二哥,财叔来了
”宣瑞提醒还在发呆的宣逸,指指前方不远处垂手立着的宣家的管事
宣逸一听来人,马上站了起来走过去
财叔是父亲手下的一等管事,他来此处,肯定不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走到财叔面前,只见那人两手相握施了一礼
便开口简单扼要的将事情告知
宣逸听了神色一变:“什么?母亲病了?” “是,病的突兀,还吐了血
大夫诊过了,却不明病因
老爷让我特来告知二少爷一声
” 宣逸转头对身后的宣瑞说:“你在此安心读书,我得立刻启程回去看看
” “二哥且放心去吧
”宣瑞神色也严肃起来,颔首道
宣逸抬脚刚想走,忽的又似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财叔说道:“财叔,我有个人要见,劳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 说罢,宣逸便抬脚、转身急匆匆地离去
第11章 隐心 宣逸朝着最近跑得很勤的孟澈的住处——揽芳轩大步走去
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地开始自我忏悔
明明当时血幻咒被解除了,他和孟澈也好不容易脱离危险
偏偏一放松下来,他的那张嘴就开始没事找事
刺激了一下平日里严正知礼、规规矩矩又一板一眼的孟立雪
谁想孟立雪竟然生气了,而且,这气连着快一个多月了都没见消
宣逸敢指天发誓,他要是知道孟立雪脸皮真的那么薄,薄到这种程度,他是打死也不说那句话的
孟立雪着了情、欲那一道被激发了魔性,虽然他自己及时制止了魔性发作,但肯定也是万分羞愧的,没想这还被宣逸给发现了,发现了不说,还挑明着揶揄了两句
然后,回碧影轻雾峰的路上,孟澈一直都脸色铁青铁青的,一路都未曾搭理他一句,进了府门后更是一眼也没看他,只留了个匆匆的、直挺挺的背影便离去了
至此,就再也没主动搭理过宣逸一句话
其实孟立雪虽然冷眼冷面的,可自从他们做朋友以后,对他可真不错
孟氏贯以“清心寡欲需束以口舌之欲”治家,碧影轻雾峰上的伙食便以清淡为主,少油少盐,肉类也不多见,快赶上寺庙了
孟澈知道学子们都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伙食,每次有门生或本家子弟外出办事或采买的时候,便时不时嘱咐他们给宣逸捎上点零嘴或点心
宣逸抱怨说没有闲书看,他第二天便送来几本游记、野史之类的书籍给他
即使有时候宣逸会和朋友们大声玩闹呱噪,孟澈也只是微微的蹙起眉头看他一眼,从不指责
这时候宣逸也会略微收敛点,可过不了一会儿又会开始吵闹
如此反复,孟澈却从不动真怒
所以这次,宣逸知道孟澈真的被自己惹生气了,他颇为烦恼
宣逸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立即便要离开,便坚定了想法
今天就算孟澈依然不理他,他也要死皮赖脸的和他说几句话
他一路大步流星地走到孟澈居住的揽芳轩,便一如所料地看到孟立雪动作十分标准的在罚跪
宣逸不用问都知道,这跪是他自己罚自己的
这种事已经好多次了
宣逸真的觉得很内疚,于是他又厚脸皮地走上前去想要和孟澈搭话和好
“立雪兄……”宣逸心虚地蹲下身子,蹭过去与他隔开数尺,缩在他旁边、将自己尽量缩得小小的,一边拿着树枝拨着地上的一些小树叶和小虫子,一边有点颤颤地开口道
孟澈看也不看他,甚至连个微微的侧目、余光都不分给他,只是原本就冷冰冰的脸上更冷了几分,仿佛有点恶狠狠地道: “你走!”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般结果,宣逸还是被他口气里的那点愤恨给吓得有点想立刻滚蛋
可孟澈赶了他那么多次,却也偶尔会稍微理他一下
仿佛在做什么内心的挣扎,一阵对他冷言冷语,一阵又好像想着什么而默默让他留在身边说话
宣逸也猜不出孟澈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孟澈还在生气
而这气是他惹出来的,他就总时不时地想过来让他骂两句消消气
没事,宣逸深呼吸一口气,边心下安慰自己边开口道
“立雪兄,你、你别生我气了
那天是我不好
不该开你玩笑
” 孟澈不理他,如水墨精心勾勒出的昳丽眼睑垂了下来,沉默不语
宣逸见他没有明明白白地喊自己滚,便自动忽略掉孟澈是因为涵养好才不叫他滚的可能性,皮厚道:“立雪兄,你、你跪多久了?腿、腿疼吗?” “不疼
不用你管,你走
” “立雪兄,我、我我那天真无恶意
我发誓我对谁也没说
你、你很好,你是最好的,比我强多了
我才是下流
别生我气了好吗?”宣逸看他搭理他了,立刻举起右手立起三指,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道
他相信,孟澈的气总会消的,只要他够诚心
须臾,孟澈没有任何回音
宣逸的心开始砰砰跳了,心想这次他都发誓了,是不是终于能打动他了呢? 谁知孟澈忽然凌厉地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眼前的地面,仿佛十分不甘愿又勉强挣扎道:“没生你气
” 宣逸听完这句,蹲在原地,傻了
孟澈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也正是因为这点,宣逸才想不通了
没生我气?那就是和自己生气了?这么总是罚自己跪,还说的过去
可是连正眼都不给我,也不搭理我,也不给我带好吃的了,也不给我找书了,这叫没生我气?那……这一连串的不理睬、不说话、不看我、不和我一起玩了也不和我一起练剑了
是为哪般?骗谁呢这是?! 不对……孟立雪从来不骗人…… 头顶几只云雀飞过,背部花褐色和浅黄色的纹路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有点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