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好前程,齐公子也不想沛南自己把自己给耽误了吧?” 齐多米此时却满脑子都是梁维信说的,有个太监,一把火点了皇帝寝宫,为皇帝陪葬了,不用想他也知道,那肯定是沈清河
“师父……”齐多米捂着嘴,泣不成声,梁维信一脸尴尬,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重了,让齐多米这样哭
“咳……齐公子应当是聪明人,男人与男人,不会长久的
言尽于此,告辞
” 两人不再管齐多米,站起身来,少女走过齐多米身边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出去了,而梁维信落后几步,等少女出了门才又说道:“沛南与楚瑶公主的婚事已定,齐公子若不嫌弃,到时候可去喝杯喜酒
” 齐多米刚得知师父的死讯,此刻又被告知梁沛南的婚讯,心中大恸,他勉强笑道:“不必了,我本来也准备离开汝阳城了,贺礼我会叫人送到府上
” 梁维信看他一眼,不再说话,摇着头出了门
转眼闹哄哄的小院又只剩下齐多米与梁乐两人,梁乐小心翼翼的进屋,走到齐多米身边,问道:“已经中午了,公子可想吃点什么?” 齐多米不语,定定的看着梁乐,梁乐知道两人瞒着的事情被齐多米知道了,心中羞愧,急道:“小将军不是故意骗你的,他怕说明自己的身份会吓跑你,才一直瞒着,小将军他……很喜欢你
” “梁乐,那盆兰花,你帮我养着,等阿南大婚的时候,你帮我送给他吧
” “公子……” “我想见阿南,你能帮我找他来吗?” 梁乐犹豫半天,道:“小将军肯定被将军关起来了,不过我可以试试,公子你不要出去,在这等我回来
” 见齐多米点头应了,梁乐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小心的锁好院门
齐多米站起身,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看他收拾整齐的花草,移栽的兰花,和梁沛南喝过酒的石桌,和梁沛南玩闹过的走廊,昔日的欢声笑语此刻都变成一根根利剑,毫不留情的朝着心脏插去
他找出一些纸钱,朝着皇城的方向跪着烧了,末了将出宫时候的小包袱再度收拾好,牵着小毛驴,砸开院门,走到了外面的长街上,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就这样一步步,消失在了人海里
转眼间来漠北已经半年多了,齐多米还是不能适应这边的气候,动辄刮起大风,漫天的黄沙劈头盖脸洒到人身上,回家之后抖一抖能落一地沙子
而土地贫瘠,气候恶劣,齐多米试着种的花草几乎死了个干净,让他沮丧不已
“早知道就还是去江南了
”齐多米缩在屋里,看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自言自语道
自从来漠北,他就大病小病不断,所幸附近有个还算好的大夫,也没有闹出更大的毛病来
这种天气他是万万不敢出门去的,若是生病又是一番折腾,虽然邻居胖婶人很好,里外颇多帮衬,但到底麻烦人家太多次,齐多米也不太好意思
半年前的一切被他深深的埋在心里,刻意让自己不再想起,如同六岁那年那场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他开始了十来年的暗无天日的宫廷生活,而半年前的痛,则让他再不敢奢求爱,只愿在这边陲小镇了此残生罢了
第二天风雪都停住,难得的晴天,齐多米见米缸内的米所剩无几,菜也没有了,便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去买米买菜
路过告示牌,见围了好些人在念着什么大将军、胜仗之类的字眼,到底压不住心里的挂念,走了过去
“小齐,出来啦?”相熟的包子铺老板笑眯眯的跟齐多米打招呼,那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齐多米也愿意和他说话,便走到他跟前,好奇的问:“李叔,大家在看什么呀?” “你说新贴的告示吗?是朝廷派人来贴的,说是那个很有名的,小梁将军,打仗受了重伤,怕是治不好了,但是有个挂念的亲人没见到,希望那个亲人看见告示能回去见最后一面
嗨,真是可怜啊……” “是啊,小梁将军可是大功臣,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轰”地一声 ,齐多米脑子里似乎有雷炸开,后面老李头和围观的人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梁沛南受了重伤,治不好了,快死了……他浑浑噩噩的离开告示牌,什么东西也没买,两手空空的回了家
他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住地发着抖,一颗心似乎被人硬生生抓出来再捏碎,疼得无法呼吸
梁沛南…… 梁沛南…… 阿南…… 他无意识的喃喃念着梁沛南的名字,突然意识到就算自己逃到天涯海角,这个温柔的笑眯眯的青年,也根本无法从他的生命里挖出去,就像是见过了这样灿烂的阳光,其余任何灯火都已经不能再吸引他
好不容易冷静一点,齐多米拥着被子坐起来,决定回去一趟
不管告示上说的那个挂念的亲人是不是自己,就当是朋友,再去见一面吧…… 皇城离这里约莫半个月的路程,梁沛南受伤起码也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齐多米不敢再耽搁,立刻起身收拾东西,将自己的小院子托给胖婶照看,本来还想跟路过的商队一起走,只是最近连连大雪,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出门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再度牵着小毛驴,走上了回皇城的路
冬天的路很不好走,齐多米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艰难的前行,期间还差点因为大雪掩盖看不清路而踩空摔下山坡,有些难行的路段几乎要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而越是这样,齐多米心里越是着急,他怕自己走的太慢,等到了皇城,见到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无法想象梁沛南死去的情形,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便虔诚的跪拜各方神佛,求他们保佑梁沛南千万不要有事
好几次自己胡思乱想吓到自己,一边走一边哭,眼泪都在脸上结成了冰渣子,而他几乎感觉不到那彻骨的冰冷,一心直盯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半个月的路程,齐多米日夜兼程,花了十天不到,便到了皇城,人和驴都已经狼狈不堪,瘦的不像样子
他来不及收拾一下自己,向路人问着路,找到了气派的将军府上
见门口并未悬挂白灯笼等物,一颗心方才落回肚里
见齐多米在门口张望徘徊,又穿的破破烂烂,门口的家丁不耐烦的驱赶道:“去去去,到别处要饭去!” 齐多米犹豫了一下,仍旧上前道:“这位大哥,我想求见梁将军,烦请通报一声
” 那家丁鄙夷的看着齐多米,道:“若是叫花子也能随便见将军,那将军岂不是要累死了,走开走开,别捣乱
” “不是……” “多米?是你吗多米?” 已经半年没有听到了的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齐多米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他慢慢的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就被翻身下马跑过来的梁沛南一把抱进了怀里
依旧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踏实感觉,齐多米紧紧的回抱住梁沛南,一路上的艰难委屈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消弭掉了,没有什么比看到活生生的人更重要
“你没事……你没事……”齐多米喃喃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挣开梁沛南的怀抱,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感谢各方神佛的庇佑
梁沛南见他磕的用力,想拉他起来,却被推开,仍旧恭恭敬敬的磕完了头才起身,额头在粗糙的地上蹭破了皮,有隐隐的血丝渗出来
“多米,你……你受苦了……对不起……”梁沛南见齐多米脸颊都凹了进去,之前走的时候脸上的伤并未痊愈,还能见到明显的三道划痕,在没有血色的脸上尤其明显,嘴唇灰白,头发乱蓬蓬,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就连手里牵着的黑驴都瘦成皮包骨头,不用想就知道,齐多米肯定是经过了一番磨难才走到了他面前,只因为听到他伤重的消息,想来见他一面
梁沛南心疼不已,在心里将出这馊主意的梁乐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伸手要拉齐多米进将军府休息,而齐多米激动的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他见梁沛南行动与常人无异,便知道自己又被这人欺瞒了,什么伤重,什么不治,都是骗人的,大概只是要引自己出来
“梁将军,你没事就好,我先告辞了
”说着便拉着疲惫不堪的毛驴,想要转身离开
梁沛南急了,马上又将齐多米搂进怀里,哄道:“多米,乖,不要闹了,先跟我进去好好休息,我会跟你解释的,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梁沛南将手臂松开一点,就见齐多米直直的滑向地上,人已经是晕了过去,梁沛南慌忙将人一把抱起来,冲进了府里
门口那两个之前还耀武扬威的家丁几乎要吓死,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叫花子,居然就是将军一直在找的人,见小黑驴被忘在了外面,马上过去将它牵进了马厩,并关照马夫一定要给它最新鲜的草料吃,期盼等齐多米醒了,看在驴子被好好照顾的份上,能免了责罚
林泉被火速派人请了过来,为齐多米把过脉之后,对梁沛南说:“大碍是没有,就是疲累过度,再加上好几天没有进食,心情又激动,才会晕倒
”然后又有些不满的说:“你何必这样折腾他?我之前帮他治脸伤的时候就发现,他脉象比常人要弱许多,这次定是撑着一口气走到皇城的,你就不怕他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 “我后悔,后悔的恨不得去死,早知道要他受这样的苦,我宁愿走遍每一寸国土去寻他,而不是让他这样担心我,来找我
” 林泉默然,走回桌前,刷刷刷开好药方,要梁乐去抓药煎起来,等齐多米醒过来就喂他喝
吩咐好后,就见梁沛南正要帮齐多米脱下鞋子,好让他睡的更舒服一点
那鞋子满是泥泞,已经脏的不像样子,鞋底更是被磨的只剩薄薄一层,好不容易脱下鞋袜,梁沛南几乎要哭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你过来看看,治治他的脚……” 林泉走近了,才看清楚齐多米的双脚肿的像馒头一样,大块的冻伤变成了紫黑色,被磨破皮的地方已经渗出脓液,几根脚趾头上满是破掉的血泡和冻伤,还沾满了从鞋子边缘渗进去的泥浆,惨不忍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靠这样一双脚走到皇城来的
“林泉……帮帮我……” 林泉诧异的看着梁沛南,被他哽咽的声音惊吓到了,难得见他如此脆弱失态,心下恻然,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就是冻伤,等我制点药膏给他,养养就好了
” 梁沛南垂着头,将齐多米的双脚小心的搂在怀里,低声道:“我真的太后悔了
” 林泉了然,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出门去找药材了,梁沛南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齐多米,一直到傍晚时分他醒过来
“多米,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梁沛南一叠声问道,又朝着门外大声喊道:“梁乐,药拿进来!快!” 齐多米刚醒过来还有些不清醒,见自己躺在床上,马上警惕的去摸自己的衣服,见仍好好的穿在身上,才悄悄放下心来
“多米,别怕,是我,喝点水好不好?”梁沛南紧张又小心的看着齐多米,他心里知道,两次的欺瞒肯定令齐多米对他失望透顶了,一边盘算着怎么解释会显得比较真诚
齐多米挣扎着想坐起来,梁沛南连忙伸手去扶,让他舒服的靠着床头半躺着,齐多米叹了口气,道:“梁将军,这次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还是要等你夫人来赶我走?” “我没有夫人,多米,我没有成亲,我和公主也没有婚约,是我叔叔诳你的
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找你
”见梁乐已经端着药进来,马上接过来,对齐多米道:“多米,先喝药,我保证每件事都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见梁乐仍旧站在一边,奇怪道:“还有事吗?” 梁乐尴尬的看一眼齐多米,挠挠头道:“将军,公主来了,老梁将军让你过去
” “她又来干什么?”梁沛南很不耐烦,见齐多米喝完药,将药碗接过来,烦躁的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又对齐多米道:“多米,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梁乐就好
” 齐多米轻轻点了点头,梁沛南慢慢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心里立刻像被猫挠了一样,恨不得马上转身回去,管她什么公主统统不要去理会,但仔细想了想,他还是咬了咬牙,走了出去
“公子,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梁乐见梁沛南出去,也放松许多,笑嘻嘻的同齐多米聊起来
齐多米摇摇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我想要点热水,洗个澡,可以吗?挺脏的……” “当然可以!我去叫人准备
”说完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齐多米掀开被子,见上好的锦缎被子上,已经被自己弄得沾满了灰尘泥土,而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清洗干净,好好的包扎起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齐多米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热水和木桶很快都备好了,梁乐本来还准备在房间内伺候,被齐多米拒绝了,他叮嘱齐多米有事一定要叫自己,便退了出去,还小心的将门都关好
齐多米脱掉脏臭的衣服,将自己浸入水中,好好的搓洗了一番,终于没有了黏腻的感觉,舒服了不少,他靠在桶沿上,呆呆的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看梁沛南的样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罢休,而自己丑陋畸形的一面,又根本不想更不敢说出口,他是天之骄子,是大将军,是公主看中的驸马人选,而自己一介贱奴,如何配得上他?又怎么敢去做他大好前程路上的绊脚石? 自己这样的人,孤独终老就是最好的选择,对自己,对所有人都好…… 一个人生活也尝试过了,并没有那么难过,不是吗? 齐多米将自己整个泡入水中,就像躲进被窝一样
“阿南……” 他无声喊道,在水里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梁沛南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齐多米已经吃完药睡下,梁沛南坐到他的床边,就着昏暗的灯光,在心里细细描摹齐多米的五官
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薄而淡粉的嘴唇,越看越喜欢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他第一眼见到齐多米,就很是喜欢,之后越是接触,越是肯定了自己的心情,结果两人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还未有结果
等到明天跟叔叔进宫面圣,说明情由,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两人能好好的在一起了
“多米,多米……” 梁沛南轻声念着,轻轻拿起齐多米的手,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睡了太多,第二天一大早齐多米就醒了,之前赶路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骤然得到好好的休息,浑身上下无一不酸痛,双脚更是痛的钻心,下地站起来的时候几乎要摔到地上去
在外面守着的梁乐听到声音很快就推门进来,后面婢女端着铜盆热水等物也鱼贯而入,要伺候齐多米梳洗,一向是伺候人的齐多米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容易都整理干净了,才有空问梁乐道:“将军呢?” “将军有公务要处理,一会儿就过来,公子先把早膳用了吧
” 齐多米见梁乐要出去,忙道:“梁乐,不用忙了,我要走了,就不去打扰将军了,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吧
” 梁乐吓了一大跳,挡住门不让齐多米去开门,疑惑的问道:“走?为什么要走?你身体都没有好呢!” “我没有事
我出来很久了,我……我娘子在家里该着急了……何况,将军也没什么事
”齐多米低着头,不去看梁乐
“娘子?你你你你……你娶亲了?” “是
我在漠北认识我娘子,她很好,我……” “砰!” 门被粗暴的踹开,挡在门口的梁乐几乎要飞出去,他爬起来,看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梁沛南,飞快的跑了出去
“你娶亲了?” 齐多米没想到梁沛南会在这时候过来,又见他脸色不善,语气阴沉,是他从未见过的暴戾模样,一时间心惊胆战,连话也不敢答
“回答我!是不是真的?!”梁沛南又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