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容天下》完本[古代架空]—— by:乱狂生
乱狂生  发于:2017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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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酒席上坐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片竹林了

我自小就喜欢竹

这大抵是因为它的颜色

隐隐约约记得,早先,在我最恣意的年岁里,有一个人同我这么说过:“总有一天,我要为你种下世间最珍贵的竹林

” 他那大概是一时开心起来的瞎哄话

不值得信任

不需要用心

我一手搭在竹上,眼睛往前看去

竟是还有一人,同我一般志趣,进了这苍翠竹林赏景

那人紫衣黑发,五官英气,像是大富大贵之人

他听到脚踩断枝的恼人声响,眉目间略有些不悦的往我这边望来

等视线碰撞的时候,却又是温软了眉眼

前后反应,奇怪得很

“公子面熟,是若城之人?” 大概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旧人

我拱手作揖:“不才曾在若城小住过一二年

” 若城是哪怕在京城都鼎鼎有名的江南小镇,山水环抱,奇景天成

因为它的风土,它的人情,从这里出去的多是有一星半点治国之才的好才子

所以王侯官臣富人少有不把子嗣往这里送的

这就是说,你住在若城,晌午后往街上略晃一晃,擦肩十个人,八个都是才子,五个都是富贵之人

我和我那多年之前的情缘,就在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

旧人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他踱步过来

及至站在我面前才停下

他要比我高出一个头,一路走过来,给人压迫感十足,迫着你低头,一看便是个久居上位的人

旧人发出低低的笑,他倾身过来,在我耳畔吸了一口气

我猛地后退,就被他轻松地拽住衣袖,拖到他怀里

他捏住我下巴:“多年不见,就这样对我?” “真是寡情

”他念叨,手指摩挲着我的脸

“是了

也只有江南,才能育出你这般的人

” 我一惊,略过他的言语,忍不住捉过他的手,在手腕处细细搜索

——若是那人,腕上应该是有烧伤疤痕和梅花形胎记的

我还记得,他那伤之所以落下,还是他急着向他的母亲解释我们的事,一句话还未出口,就被心头火起的美妇推进了火堆

如果不是躲闪及时,他早该化成一具枯骨

可我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光洁一片,根本没有什么烧伤的痕迹,更无什么斑驳梅花印

烧伤可除,胎记怎么会消失? 我抬头,看他半点惊诧神色也无

“你若要找那负你的蠢 货,”旧人眉梢一挑,“那是找错人了

” 他手往下,挑开我领口,再一扯,拉下我腰带

“你住……” 我还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嘴里,情急之下我用脚去踩他,被他灵活地躲过

他好像十分熟悉我的心思,我要往哪里踩,他都知道

“你我之间,可是你负了我

”他终于放开我,话音有些咬牙切齿

趁他松手,我慌忙退后几步

“你先说清楚,我可不记得自己负过什么人

” 我没忍住用袖子半遮住脸

这一下,倒好像我十分心虚了

旧人见了我这动作,眉头紧蹙,眼角却是忽闪过一丝笑意

他很是温柔地环住我,宽大袖子遮挡住我视线

自然,我也就错过了前来寻我的子善王复杂的眼神

“你可记得,当年花前月下,你偷饮了我的桃花酒?” 他这话一出来,我倒是有了点印象

年少的时候,我还是个好奇心奇重的人,举止轻浮,堪比如今的苏雯雯

那都是我的黑历史

本来,往事都沉在脑海深处

被这人一提,倒是都浮现起来了

我摇摇头,几乎不敢回想当年

那是个仲夏夜,我路过一座石亭,就闻到一阵香味

这香味正是多年以前我母亲还健在时,家中端午前后常能闻到的

虽说端午时节应该同五黄六白作伴,我母亲却是端的与众不同

旁人家本本分分地准备起五黄六白,她就大大方方地掀开清明时分盖上的酒坛子,笑容灿烂地舀出一瓢瓢淡粉色的清液来

那气味,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是芬芳扑鼻的

偶尔也有机会偷饮几口,想起街上醉汉丑态,还是怯怯伸回了手

是以母亲活着,伴我十二年时光,这十二年里,我从未尝过她亲手酿造、又亲手倾倒的桃花酒

后来母亲离我而去,记忆中桃花酒那甜而不腻的香气,也只是成了记忆,成了往事

偶尔念及母亲,我也会有一种寻杯桃花酒的冲动

只是天下之大,我竟再没有遇过像母亲对桃花酒有那样深刻执念的人

也再也没有人唤过我“天郎”

寻寻觅觅,又暮雨凝碧

那个仲夏夜,是我孤身以来第一次见到桃花酒

等我将一杯桃花酒饮尽,尝过它与我想法里大相径庭的味道,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正好整以暇看着我的少年

那少年看着和我一般年纪大,眉目俊朗,一袭黑袍庄严万分

看那挺立五官,倒不像是江南人,像是中原人,还是个富贵人家的

少年挑着眉,语气倒是轻松随意:“你这是喝了我的桃花酒?” 我当时比较傻,回他一句:“可是我没醉

” 这话刚说完,我就倒地不起了

回忆到这里我得庆幸一下我这一杯倒的体质多年来还没被任何人发现过

就是我那旧情缘,也是不知道的

起码我们还同床共枕足背相抵的时候,他是不允许我碰这些伤身玩意

现在想想,他大概有那么一点是真的爱过我,不然,他如何会愿意放下身份,心甘情愿地雌伏

一个平凡的人能够被这样温柔待过,是不应该有任何怨懑

可我是如此自私,每每忆起,心中竟有几分怨

醉酒后醒来时,是少年坐在我床边

他眉头一挑一挑的,双臂抱胸,看着别提有多不正经了

他点点我下巴:“你睡过我的床,我们当是熟识了

这样吧,日后,你得让我上你的床

” 那在当时大概是一个纯洁的约定,只是如今想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想起来了?” 我呵呵一笑,心里盘算着逃跑的事,嘴上应付着:“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

” 曾经的少年斜起嘴角,这么些年过去,他倒是长得很高了

虽然,我本来就没比他高

“刚才是谁一副不记得的样子呢

”他手指停留在我嘴角,倾身过来在我耳边道,“记得吗

你欠我一个约定

” 我觉得浑身阴冷阴冷的,没忍住颤了颤

其实那一日我们就交换了姓名和字

但当年约定好要上我的床的少年,因为几年的记忆空白,一下变成高大青年,难免让我有些不适应

是以他真的摆出一副要打本垒的样子凑过来催促我唤他的字的时候,我直接转过了头

一方面我也还记着自己现在有一个爱人

不为别的,我也该对他忠诚

“温容,你别这样

”我阻拦下他要解开我衣带的手,“我有恋人了

” 温容眯起眼,眉目间有些阴郁:“我早该知道,这么些年,你总会招蜂引蝶

我该把你好好留在身边的

” 他说着,向我再靠近一分:“你该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 “温容……”我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皇兄

”隐隐含着点怒气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清清冷冷的,可不就是子善王么

我怔了片刻,才忽地反应过来他刚才喊的什么

我自然不是什么皇兄了,那温容…… 我心里一咯噔,瞬时一个头两个大

早年我刚来到京城破烂街,还没开始我的卖碗生意的时候

新帝刚登基不久

当时我听人和我八卦有关新帝的事

这新帝字温容,年号念天,心狠手辣雷厉风行

他上头原本还有好几个兄长,下头有手段的弟弟也不算少,愣是在一夜之间,全没了人影

这新帝的手段可见一斑

其实我听到新帝字温容的时候总觉得耳熟,但我万万没想到,这新帝,竟然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温容

我瞬间连扒个地洞藏进去的心都有了,这时温容搂我到搂得愈发紧来,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他的唇擦过我耳垂,一边拉着我转过了身

我向来怕痒,耳朵刷得就红了

和子善王对视上的时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下,大概是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子善王明面上看着倒依旧十分平静的样子

他分外庄重地走过来,动作温柔地从皇帝怀里把我掏出来,随后拉住我的手:“内人淘气,总爱乱跑,如果打扰了皇兄赏竹的雅致,皇弟在这里给皇兄赔不是了

” 温容冷笑两声,我正惊慌的时候,他却这样说:“皇弟过了

垂云和我算是旧识,今日相遇,倒是个惊喜

更何况垂云不论是性子……都是好极

” 他面上挂着笑容,若是让旁的不熟悉的人见了,大概都以为这是兄弟俩感情分外地好,毫无嫌隙地交流着

几个不知几时冒出的太监见了这场景,已是纷纷伏在地上,不敢吱声

“禹赡

回宫

” 皇帝一挥袖子,迈开步子前却是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你总归会是朕的

” 到晚上,子善王一定要帮我沐浴

我拗不过他,无法,只得同意

衣带刚解开,他却伸过手来,牢牢地抱住我,像是拥着什么即将要失去的宝物

一只手也极不安分地伸进我里衣

他这过于珍视的态度让我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顺着他意做下去,他却抽回了那只不安分的手,只是环着我的腰

“垂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难得的,他的语气有些犹豫

我一下不知道手应该往哪里放,只觉得紧张得快要融化

莫非是今天那皇帝对他刺激太大了么? “你知道了以后,别离开我

” 其实那天后来子善王并没有开口,只是挽了袖子,露出腕处斑驳梅花印

那梅花印斑斑驳驳,却是灼眼得很

“我打小生下来,手腕上就有这梅花印记

我母亲喜爱梅花,又因为这梅花盛开在寒冬新春之际,故此给我取字延岁

是有珍惜之意了

” 几年前,一个人对我这么说过

旧情缘和现情缘是同一个人,我想这样运气的人,天下大概也只我一个了

发现自己在命运的网里来来回回后依旧站在原地的,能这么冷静的,大概也只我一个了

我任由延岁给我梳理头发,用的是一把檀香味的木梳

那木梳是崭新的,香味扑鼻,大抵是才做成不久

上一次他对我做这样贤妻职分的事,还是我们分开之前了

梳了头之后是穿衣

延岁起得向来比我早,这次也不例外,等我醒来的时候,他早已换好了衣服,束好了玉冠

刚好和他为我准备的是相同的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延岁大概总喜欢为我梳头

虽说他是个王族子弟,做起这些事来却一点不见手忙脚乱的慌张样

他为我打理好衣领,向后退一步后,才满意地在我鬓角上亲亲:“早安

” 我回亲他一口,便见他满足地微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快乐23333

其实我自己也困惑我为何如此平静

按理来说,对着这么个比我还要蠢笨的人,间接导致我们分离多年的人,我应该好好教说他一顿,让他知晓自己的错处

可我那颗自私的心里藏了几年的怨懑,在听到他解释的一刻,竟是烟消云散

或许我是有够爱他的

但老实说,我其实真的没什么好介怀的

——大家都是大人了,有什么事,打一架再说

当初我们分离,不过是场误会,由少年时代常常有的胡思乱想和脆弱心灵引起

仔细说来,若不是我擅自离开,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其实我是有点心虚的

毕竟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找我,而我到后来只是偶尔想起有过这么个人而已

我和延岁手牵手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撞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的苏雯雯

我的傻女儿

我一见到她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特别是她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现在想来,这傻女儿,大概早把我卖了也不一定

谁知道她有没有背地里给延岁暗暗出些垃圾主意

这么一想,我内心瞬间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悲壮之情

想我一世英名,却带出个这么吃里扒外的女儿

实在是有辱门楣! 我摸摸我女儿的头,嗯,她好像才洗过头,头发散着一股木兰香味

讲真我一直很想吐槽我女儿这么个上天下地的欢脱性子,怎么会喜欢这种清新淡雅的花

“嗯,雯雯

”我很矜持地唤她,苏雯雯变得更加精神了,整个人都要往我怀里靠,只是忌讳延岁阴沉地快要滴出墨水来的眼神,没敢多造次,只是依着我

“爹爹爹

”她嘟嘟嘴

其实我这么多年没把我这傻女儿丢掉有一个原因

我人好,心软,最看不得女孩子撒娇

偏生我这女儿有个撒娇的好本领

不知何时出现的我贤婿咳嗽两声,苏雯雯才勉勉强强和我远离了些许

我偷偷往子善王看一眼,一手捏了捏他的小拇指,他的脸色才温和下来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苏雯雯和子贤王二人早已过自己的二人天地去了

延岁带我走到一片竹林旁边,他捏捏我的脸:“记得吗

我曾说过,我要为你种下这世间最珍贵的竹林

” “你离开我的时候,我除了找你,也真的寻找过珍贵的竹种

但后来我一下子想通,不论什么样的竹林,如果有了你,它便是珍贵的

” 他执起我的手,放在脸颊边:“你应该是本王的夫

” 他的脸很软

多年不见,我的旧情缘情话水平又提高了不少

我思量着这是不是一个好现象

就有人急冲冲地快步走来

那人白净长相,一见了延岁,便“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我一下想起之前在子贤王府上一众男丁里听说过的,子善王是个雷厉风行还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他王府的地下室,全都是他用来折磨人的刑具

说真的我倒是不信这些,不过看来人惧怕的样子,延岁对待下属大概是十分严厉

延岁显然有些火大,他向前一步,挡住我,才冷冷发问:“何事?” 他本来就比我高,这么往我身前一站,我只能微微侧转头去看来人

来人颤抖着伸出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太后那边也传人来了……” 他这话说得支支吾吾,再看延岁,直接冷了一张脸

“滚下去!” “怎么了?”我作势要伸手抢那封信,延岁就慌张起来

他拦住我要去抢信的手,语气柔和,表情有些不自在:“……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罢了

不用在意

云儿还没看遍这院子过吧?今天我带你好好看看

” 说罢,他便牵起我的手

我耸了耸肩,有些事,如果恋人不愿意说,也没什么一定要知道的必要

但我不曾想到,他不愿意和我说的事,竟然和温容有关

等我知道他的急躁和阴郁与温容有关的时候,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子善王,已经被判了欺君的罪名,再无从前风光得意

我常常痛恨自己的无力

母亲每每倾倒掉她满心悲喜酿造下的桃花酒的时候,母亲每每用哀愁的眼神望着桃树的时候,母亲死去的时候

还有现在

欺君之罪的惩治,往往伴着抄家砍头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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