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和丞相蔡靖从龙之功,都加官晋爵了
”我就更呆了
和我朝夕相处一起被郭煦虐打的秦安,做了勤安帝?他怎么和我嫡兄还有蔡靖搞一起去的?“郭煦呢?”“被囚禁在宗正寺,因为邪灵上身,陷害忠良,现在清了清风观的道长大相国寺的方丈在给她度厄呢
”“高淳呢?”“还是太尉
西夏还在打仗呢
眼下哪里还有比太尉更厉害的元帅?”重阳看看我的脸:“现在咱们是直奔秦州和大军会合
一路被一帮龟孙子追得可惨了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可重阳所知道的不过这些而已
靠,就我最亏啊?镜子里我脸上的疤还是深紫黑的蜈蚣腿一样,从左眼角到左嘴角
说不难过假的,我还是很喜爱这张美丽面孔的
人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啊
第二天赶了一天路,我希望我还是晕着就好了
太疼了
老军医在我身子下面垫多两层褥子,让我趴在上面,但我依然感觉到无数蜈蚣脚扎着我
我问他有无麻沸散,他翻了个白眼:木有
依稀外面传来马匹嘶鸣弓箭乱飞刀剑相击的声音
重阳面不改色地告诉我:“老公爷派来两百护卫,王爷派了两百护卫,一路上遇到追兵就留一百人拦截
咱们只管赶路
这几天约定的地方总还能回来十几个人
”深夜在驿站投宿,重阳侍候完毕把我这个木乃伊背到床上趴下
重阳退出去后,我喊住帮忙的梁德君:“你,那天没事吧?郭煦那么变态,恐怕不会顾及一日夫妻百日恩
”梁德君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看我:“你一点都不知道?”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梁德君放下药碗:“人死如灯灭,她虽然毁了你的脸,我却也不想说她什么不好
”“死??郭煦??郭煦死了???”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不是被宗正寺软禁吗?”梁德君看着边桌上的油灯,苦笑了一下:“那只是个替身而已,谁会去注意前朝的末代女皇到底真还是假?”“她,怎么死的?”我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梁德君对郭煦,还是有一些真心实意的
“那夜,高淳潜回宫来,说有大事将要发生,我若想保住郭煦一命就要带他去找郭煦
他扮成内侍跟着我去勤德殿
进去后,我为你求情,她不肯
外面就进来一队殿前军,你家秦国公世子打头,和丞相蔡靖,兵部尚书,中书省十来位官员,请她逊位
”“啊?”郭煦怎么可能同意
“世子爷给秦安松绑后我们才知道,原来他是简郡王的第四代嫡孙,自小就进了国公府,在你身边,图谋不小
”这个我从重阳那里大概预料到了
不奇怪
梁德君平淡地回忆着那夜:“其实高淳不动手,秦安—赵安大概也不会放过郭煦
原本高淳联合了国公爷、礼部、翰林院和门下省宗正寺,是要郭煦禅位,改立郭仪为新帝,奉你为圣父
不料你家世子爷却另有打算要改朝换代
”信息量太大,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赵安一被松绑,高淳就探手拔出世子爷的佩剑,他的身手太快,我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谁也没有料到他要杀郭煦
郭煦大概更没有想到,她以前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不能生育时也是这个神情
”梁德君看向窗外,神情有一些落寞:“大约是因为郭煦待你太过了
她到底让人对你做了什么,现在世上只有你和赵安两个人清楚了
那夜听过的见过的人
”他看了我一眼:“都死光了
高淳亲自动的手
”我——只是被打了而已
但,好像他们不这么认为啊
“高淳、赵安、你家大郎各有所恃,秦大掌控着殿前军精锐,又有河北河东两路;赵安手里有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两帅支持,两浙路原来也早就姓赵了
高淳和国公爷手里有十万禁军和京畿路、两广路还有枢密院的支持
他们斗了两天两夜,总算没大起兵戈
赵安称帝,世子爷承了爵位,做了秦王爷,掌陕西河北河东三路军力
蔡靖加封了帝师
高淳依然出任太尉,掌枢密院和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印,老公爷接管了汴梁内城禁军
郭仪被封为夏王,封地秦州即刻就藩
”“那我们怎么在这里?”我还是不明白啊
高淳既然还是要打西夏,干嘛把我这个拖油瓶带着
梁德君英俊非凡的面孔有点扭曲:“赵安登基第一日,就宣布修改律法,规定后宋朝可以男男婚姻,愿意入赘嫁人的男方家中,如无子继承家业,守灶女归宁女皆可继承家业,并可获得免赋税五十年,若有子继业,入赘者则可获得朝廷提供的良田五十亩的嫁妆
”我的脸虽然疼,也禁不住扭曲起来
赵安这是?梁德君看向我:“那日劝诫新帝的御史大夫、礼部官员共七人,全被驳回了,两位血溅大殿,听说新帝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日勤安帝便向你爹爹提亲,要迎你为后宋的皇夫,并承诺后宫只你一人,他日宗正寺从赵家宗室子弟里选一个继位
”我的脸更疼了
“一男岂可许二帝?何况郭煦是女皇,赵安是男帝
你父亲和兄长万万不能让秦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只对外宣称你病逝了
高淳提出来要带你和郭仪一起去秦州,正中你父兄下怀
”梁德君起身收了药碗看看我:“你也是可怜,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都是可怜人
勤安帝派了人一路追着要接你回去呢,他不信你死了
”梁德君顿了顿:“你的灵柩还停在秦家,勤安帝之前要开馆,和你长兄在灵堂打起来了
”月亮弯弯,挂在窗檐
我呆呆地趴在床上
梁德君把半掩的窗户关上和我道别
秦安的脸一会儿在我眼前浮上来,一会儿又沉下去
我的心也一样
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但他对我的好,也不是假的吧
改律法,提亲事
我不知道如果我醒着,会做什么?其实我什么也做不了
梁德君说得一点都不错
我身不由己,是个可怜虫
秦安,不,赵安,大概把我最后那几句话当成一种责任了,即便有几分真心,但,让我真的入宫?我不想
我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皇帝
我倒要谢谢一直把我当个东西看待的便宜爹和便宜哥哥
也要谢谢带着我这个东西赶路的高淳
在高淳心里,我大概还是那个被他养大的弟弟而已
他内心想些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和我爹我哥赵安一样,他们心里有国有民有天下,而我,蜉蝣一般的人,只知道沉迷在小情小爱里
第三天,我见到了郭仪
小姑娘一本正经中藏不住疲惫,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忍不住好奇:“卿哥哥,你的脸还会像以前那么好看吗?”我摇摇头,没变成钟楼怪人就很好了
她就蹙眉轻叹:“打你的那人太凶残了些,打人不能打脸嘛
”她掩住口,看看边上她的乳母,轻轻咳了一声:“嗯
那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探望你
”我忍住笑点头
高淳就皱眉:“别笑,伤口还会裂开
”“反正也好不了
”我不以为然
“少说话,伤口会裂
”高淳看也不看我一眼
“要你管!”我趴在床上气哼哼,要是二哥,怎么会看也不看看我呢?高淳坐到床沿,半晌忽然问:“你——可还好?”我侧过头,烛光下他和二哥有点重叠,脸,一模一样
“你为何杀了郭煦?她那么喜欢你
”我有点纳闷
以我的理解,男人对痴恋自己的女子总要更宽容些
高淳看向那烛火,烛火暗了暗,该剪灯芯了
“因为杀了郭煦你才被迫同意赵安称帝的?”我大概想明白了
他手里丢了这个王牌,宗正寺只有郭仪也没辙
我哥要把他弑君的名头一传,无论谁登基他都是乱臣贼子
高淳吸了口气:“阿卿,你相信人有前生今世轮回投胎之说吗?”我的心被揪了起来
“我其实有个妹妹,比我小三岁
你和她长得很像
”高淳垂下头,看着我的脸:“真像
娘亲带着我们投奔国公府来的时候,在真定府北边遇到了辽兵
”他移开眼
我却紧张得要命,去碰碰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发抖
“娘亲和我找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高淳的手忽地握住了身侧的剑柄,俊脸扭曲,两眼发红:“娘亲手给她穿上了衣裳
她背上脸上都是鞭伤
那帮畜生!她才是个七岁的孩子!”我浑身发抖
高淳第一次出征就是抗辽
他屠瀛州莫州涿州三城,斩杀辽军七万降军,被称为“万人斩”,杀-神-的名号威慑四疆
北辽因此迁都去了五国城
要不是遇上冬天,他是不肯罢休的
“那次我救了你,你抱着我哭着喊二哥,我真以为你是我妹妹投胎来的
我原来有个大哥,生下来没养活,但家里都叫我二郎,妹妹从小叫我二哥的
”高淳看向我,眼里很是柔和:“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我若不带了你走,老公爷倒也罢了,你哥哥肯定要杀了你也不会让你进宫做什么皇夫的
”我的心又酸又涩,又苦又咸
原来他那么暗地里对我好,护着我,是因为把我当成他投胎转世的妹妹
我是有前世,可我是那个倾尽一生之力偷偷爱你的人啊
你,应该是一直守护着那个卑微的丑陋的弱小的高青的高纯啊
他补充一句:“拦截追兵的,一百个护卫,一个也没回来
前两天还回来了好几十个的
”他仔细地将我手上的纱布展开,用清水洗净,涂上药膏,又细细包上纱布:“罗军医说还得上着小夹板呢
二郎你忍一忍,不然以后恐怕连小解都扶不住
” 我知道,这几天都是重阳在帮我,太难受,我几乎不愿意喝水
我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上的血越来越多,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我活着,无非让更多的人因我丧命而已
秦安,不,赵安,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是一个残废的丑八怪了吧
他看重的秦卿,其实恐怕也不是我,而是那个从出生起就陪伴他长大,被他抱在怀里的粉嫩小儿
就如同高淳,他所宠的所教的所打的,也不是我,是他的妹妹
我,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这里
我被重阳背上车,趴在褥子上,一动也不动,一句也不想说
罗军医闭目养神了半天,耐不住寂寞,开始逗我说话
“秦二,过些天到了西京以后想做什么?”西京啊,洛阳,有旧宫,很多园林听说很美,还有闻名天下的牡丹
以前我很向往的地方
我闭上眼不想搭理他,老军医真是闲,我一个不能走路不能动手脸上有疤的废人,能想做什么
“西京留守章敦章大人曾经和太尉一起伐过北辽,交情甚笃,到了西京,我们就安全了
”罗军医咪咪笑
“我们今夜宿在哪里?”我问他
“郑州,这一路都是京西北路,但太尉不想惊动沿路军兵,前线胶着,万一被西夏人知道他还没到秦州就不妙了
这才没走官道,二郎的身体也不适合急行军
”罗军医很高兴我主动开口
我努力回忆高淳以往的地理课
郑州的话,距离汴梁,骑兵半日可到,大军正常负重状态下急行两日可到
而我们马车要走五天,这路不是一般的难走
我暗暗算了算,照这个速度,马车恐怕还得十多天才能到西京洛阳
从洛阳到秦州,如果骑兵急行,五六天可到,如果高淳一路带着我,恐怕一个月也到不了
罗军医看我又不说话了,就开始说荤段子,这些个母骆驼母羊的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干巴巴的,完全不好笑
他以为我见识少不知道有军妓这回事?
我猛地挥手,将那炊饼打落在地:“我不要吃这些!拿开!”重阳被我吓了一跳,罗军医竖起眉毛:“秦二你疯啦?”“关你屁事!叫高淳来!”我梗着脖子嚷嚷
帘子一掀,高淳大步走了进来
我扭开脸:“我宁死不吃炊饼之食!”“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就是
发这么大脾气嚷这么大声,脸上的伤口在结疤,再裂开怎么办?”高淳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我要吃什么!我要自己看了才知道!”“胡闹!胡闹!太尉你可不能由着这小子胡闹!”罗军医的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的
“前面不是有个村子?我要进去看看,我想吃热饭,热菜喝热汤
我不要做个活死人!重阳!你背我进去看看!”我对重阳喝道
重阳抬眼看了看高淳:“二郎——奴才没有钱——”“没有钱怕什么!我靠脸吃饭的——”我刚喊出声,就歇菜了
现在靠脸也吃不成饭了,妈蛋,靠!高淳一蹲身,将我抱了起来,两步就出了马车
“太尉!太尉!”罗军医在后面跳脚
我还没回过神已经被高淳背到身上
他点了四个秦军,叫上高飞和重阳和梁德君:“赶了几天路,嘴里淡得慌,你们几个随我去村子里转转,二郎有口热汤喝喝也好
”高飞的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重阳脸上的褶子可以夹死蚊子
梁德君淡淡地看看我,不声不响地拿起佩剑
四周散坐着的军士们毫无反应
罗军医翘着胡子在高淳身后跳脚
村口大树下两个老叟正坐着闲聊,几个孩童正在玩翻绳游戏
看见我们一行人,一位老叟便问:“你们几位军爷?”重阳上前行了个礼:“老人家,我们只是路过而已,我家二郎君身子不适,想进村讨口热汤喝喝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跑上来:“三叔公家在摆喜酒呢,好多好吃的
”她朝我们举起手里的红荷包:“看,还有铜钱拿呢!”我笑起来:“这么好的事?谢谢啦
”小女孩忽地尖叫一声转身扎进那个老叟怀里不敢看我
是我又忘记自己的脸了
高淳的手在我腿上收了收
我笑着对那老叟打招:“不好意思吓到小娘子了,这伤疤是有点吓人
”老叟仔细打量了我一下:“不碍事不碍事的,郎君长得这么俊俏,可惜了可惜了
”我们沿着村里的土路走了不多时,就听见前方吹锣打鼓甚是热闹
走过去看,一户人家大门敞开,门口还摆了七八席,大多都坐满了人正在吃喝,有一桌却空着
我探头看过去,桌上盆碗交叠,甚是丰盛,却无人入座
地面上一片红纸屑,看来新娘已经入了门
“难道主人家知道我要来讨吃的?”我心下也奇怪
高淳点了点头
高飞和重阳上前去招呼,不一会儿,出来一位穿着喜庆的中年人,笑嘻嘻地招呼我们入座:“来着是客,相见有缘!诸位这边请入席!”说话文绉绉的
他多看了高淳和我两眼,搬来一张圈椅:“两位郎君请,我家侄子今日大喜,能有贵客临门,三生有幸!请坐请坐,不一会儿我大兄和侄子就来敬酒致谢!” 高淳将我小心地放入圈椅中,躬身道谢:“贸然叨扰了,失礼!随喜一份,还请笑纳
”高飞递上一个荷包,沉甸甸的,起码十两银子
我笑起来,不算失礼了
那中年人却一个劲地推辞,退让之间又出来三个人,我定睛一看,当头的那位应该就是这位中年人口中的兄长,但为何后面跟了两位穿红袍的年轻人? 那当家的却很爽快,道谢后就收下了荷包,让其中一位年轻人来见礼:“这是小儿陈大郎
”又招呼另一个脸色略苍白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这是入赘我家的佳夫李三郎
今日他二人成亲,多亏乡亲邻里包涵,才有这体面的亲事
”又带着一众人朝东面施礼:“皇恩浩荡啊!今上仁德,成全了犬子和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