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一听此事,又想起那七月初四的约定,嘴上虽不说,心里早已通透得乐开了花,每日连练功都勤快了许多,然而,他很快遇到了瓶颈
他离开无忧宫时带走了秦淑给他的《芙蓉月》前八卷,这套心法和招式都与他的身体非常契合,修炼起来毫无组里,内力增长飞速,所以一直在练这套功法,直到第七卷 中部,他再无法突破
他感到体内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内力在神出鬼没,这股内力令他变得情绪十分脆弱,焦躁不安,身边伺候之人都小心翼翼,只有杜宇还能厚着脸皮安抚他情绪,顺便劝他下山去散散心
步月知道他还惦记着婆罗门的罗七,想到自己许下的承诺,便真的收拾着下山了
江湖日远,依然是潮打潮浪打浪的红尘热闹
武林盟主屠天易无缘无故失踪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又联系到不久前失踪的武林第一美人欧阳月,这样的闲言碎语说着说着,就牵扯出了十三年前那一场腥风血雨和丑陋的风月罪业,且有愈说愈烈的趋势,那些人拿嘲讽和鄙夷的语气来谈论,又笑着摇头红颜祸水,□□无情
他们用轻浮的语气说那时的陆子佩是如何绝代的美艳尤物,却又是如何的淫|荡不堪,不仅与亲弟弟乱|伦,在嫁给梅若雪后又与裴言昔暗通款曲,与弟弟争夺情人反目成仇,这异域的女子虽然美艳却总带着媚气,难怪在江湖上人尽可夫,最后落了个红颜薄命也是罪有应得
便连她唯一的孩子步月也不知究竟是谁的种,也难怪会不走正道,生得如此狠毒又魔气,将好好的解火教败坏成了魔教,让死去的步惊雨带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这般鲜艳又俗气的谣言总是流传得飞快,人们既骂着旧事中的女子,又一边说得津津有味,甚至有那酸腐书生为此写了一本叫《雪佩环》的书,言辞之露骨,用词之鲜艳恶俗,却购买之人多如蜂涌
茶馆东南角一桌围着的三男一女正在谈论这桩鲜艳旧事,男人们说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唯一的女子约摸二十□□模样,皮肤白皙,柳眉细长,眼角微垂,长了一张刻薄脸,说话也带着尖酸的刻薄:“啧啧,这女人风流得如此不堪,简直比青楼的□□还要脏,你们说出来不怕脏了自己的嘴,我却是脏了自己的耳朵!” “既然怕脏了耳朵,不妨由在下帮你把耳朵割下来如何?” 这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说得不轻不重,甚至音色清润,好似甘泉流过山谷,却带着一种慑人的戾气
四人齐齐回头望去,正是隔壁桌上白衣罩着蓝纱的一个男子,看那背影,骨骼清瘦修长,乌发油亮,却探不到一点内息,想来是个没有武功的文弱书生
为首的黑壮男子名叫何九,是乔城派的大弟子,四人之中以他和那尖酸女子殷四娘为主干
何九打量完了他,粗声开口道:“我们在此自说自话,公子若听不下去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在此败人兴致?” “恶意造谣,侮辱死者,这就是各位的兴致?” 背着他们的男子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他一手捏着柄金色烟杆,嘴角袅袅吐出飘渺白烟,氤氲了他面容,却更如芙蓉出水般清澈,桃花怒放的妖娆,一双眼角带着淡淡粉色,轻轻扫过众人,不由得令所有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只道这杀气怎会如此惊艳! 何九在惊艳过后忍不住身子一颤,连着倒退几步,战战兢兢道:“你……就是步月?”
第104章 江湖潮涌 那人微扬嘴角划过一抹冷笑,好似暗夜里一撇寒光划过,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冷了几分
萦绕身侧的烟丝淡去,这才显露他真正的容貌,桃花眼,弦月眉,面若朗月明星,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步月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沉沉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那四人齐齐一颤,顿时都觉一道寒意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四颗心都揪紧了悬在半空中
这一年来步月灭的门派还少?哪个不是与他有过恩怨的,莫非今日几句谣言竟要赔上整个门派的性命? 殷四娘突然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众口悠悠,你堵得了我们的口也堵不了天下人之口,你母亲既然有脸做下那等事情就……唔唔……” 众人甚至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一道残影划过,再静下时,步月已不在原来的地方,而那女子被他一手捏住脖子按在墙上,脸上既是震惊又是恐惧,迅速地呈现死亡征兆
“四妹!” 何九爆喝一声,与其余师弟一同攻向步月,然而步月目光轻轻扫来,一只手迅速捏住一人脉门一压一扭便听那人杀猪般惨叫,随即将之甩向身后另一人,两人一同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何九提一把宽背长刀大喝一声砍来,这一刀颇带点举重若轻气压山河的气势,江湖上能躲过之人不多,然步月依旧站在原地,右手五指张开朝他伸来,这一伸,竟似有一股大力无形中散开,将那逼人的气势压了个无声无息,等到刀落时,早已没了威势,步月的身子微微一侧化去这一刀,随后右脚猛地一勾,何九只觉虎口一震剧痛,随即身子已被一掌击落在地
三人合围,竟不过一眨眼功夫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何九心中叫苦,只怕今日他们四人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魔头手里,忽觉眼前一花,定睛去看时,是殷四娘被扔了过来,只见她脸色发青,却还有些气息,不多久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步月冷冷双眸扫过脚下四人,声音更是冷得令人骨寒:“我不杀你们,但你们需告诉所有人,若有人再敢侮辱我母亲,我步月定灭他满门!” 江湖上说要灭人满门的话太多了,然而谁的话也没步月这句话来得令人胆寒,何九捂着剧痛的手腕恨恨看着他,却再不敢说话
“还不快滚!” 他抱着殷四娘和其余两人狼狈出了茶楼,没命似的奔走了很远,确定身后真的无人追来才长长舒了口气,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就这般轻易放过了他们? 茶馆的打斗连一张椅子都没弄坏,步月的神色阴沉,恰见杜宇愤愤走来:“阿月!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 “我们走
” “去哪里?”杜宇跟着走出茶馆,却见他驻足吸了口烟,烟丝缓缓散去,他抬眸看着白云密布的蓝天,桃花眼微眯,好似盛满了流动的阳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满溢而出
步月道:“他们说我堵不了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却偏要去堵!” 杜宇心中一跳,步月一旦露出这样的神情便代表他要去做很危险的事,例如,刺杀夏云峰…… 然而,这一次步月并没有杀人,他在书铺找出所有的《雪佩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若再敢有人造谣侮辱陆子佩,那人便会是他手下亡魂
他这般高调行事,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已有许多江湖人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步月的眼神依旧是冷的,配着他绝丽容貌,当真冷艳到了极点,像是一把出鞘的华丽宝剑
有人道:“步月,你让我们好找!” 更多人却历数他的种种罪行,玷污女子清白,滥杀无辜,招揽恶人,而他最大的恶行就是灭了紫星堡,晚风楼,七星阁等大小门派,他的双手沾满了无辜的鲜血,他就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那些人说:“我们要杀了你,替天行道!” 步月一派淡然地看着他们:“你们说本座作恶多端,可是有人看见了?让那个看见了我行恶之人出来说话,但凡是真的,本座绝不否认,可有人出来指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无人出来说话
步月又道:“你们捕风捉影,造谣污蔑我的母亲,可又有谁亲眼看见她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十六年前,清环镇土匪横行,村民们哀声哉道,是我娘一人提剑杀匪无数,拯救村民于水火;孔林书院如今还能立足江湖,还不是因为我娘出手相救,为此她差点葬送了自己一条手臂;武林盟主屠天易的夫人林氏也是我娘舍身从火海相救!诸事种种,皆是大家有目共睹,如今大家不念她的好,反而因为某些人故意散播的谣言而污蔑她,步月虽非正道中人,可也知感恩图报,死者为上,难道诸位如此对待一位逝去已久之人就是所谓的武林正道?” 他说得不疾不徐,然而声音清润,掷地有声,自有一股隐隐的威慑,一番话毕,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长身玉立,身挺如松,竟是令人不敢亵渎的孤高冷艳
前来之人,有那年纪稍长点的面露惭色,年纪轻的一脸茫然,更不敢多言了
步月的目光一遍遍扫过众人,如刀一般,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然而当他提步离去时,依然有刀剑拦在他面前,那人是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他的眼睛充满仇恨:“步月!我姐姐为你相思成疾,最后郁郁而终,今日我就要为她报这个仇!” 步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水般既柔又凉,令人心中微荡
那少年的眼神一动,微露迷茫,随后露出更加憎恨的表情
“你姐姐是谁?” “李云然
”少年咬牙一字一字道
步月恍然,继而沉痛道:“是我对不起她
”内心却想他何时招惹过叫这个名字的女子? 那少年痛声大喝:“魔头,我要杀了你!” 少年人总是冲动而鲁莽的,于是他杀了过来,步月一伸手便将他撂倒在地,可就是这一出手,其他人已嚷嚷道:“魔头就是魔头!我们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听他花言巧语,恶人就是恶人,何须亲眼所见?” 于是,那些刀光剑影成了密不透风的高墙,容不得一丝道理和申辩,魔头就是魔头,管他是否真的作恶多端? 他们只想杀了他,江湖的浪潮里,这是他们成名最快的垫脚石
“教主!” 杜宇惊叫一声,话未落,已被步月一手揽在怀里,迎着铺天盖地的刀锋剑影冲将出去
他的身法太快了,快到许多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人已经呼啸而过,最后步月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春风拂动他纯白的衣袍和湛蓝的外纱,身姿修长如鹤立凡尘
“我不杀你们,你们也杀不了我
” 步月微微垂首,眼中带出他的傲气和垂怜,语调也轻而淡然,仿佛下一刻就散在了风中
然后他足下几个轻点,消失在翠绿新吐的绵绵树林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修改了一下上一章,就是给配角取了名字【对取名无能之人来说是很痛苦滴,真是能不取名就不给名字,于是发现……有时候配角还是要给个名字滴】,有连不上的可以再看一下上一章
第105章 高山五子 蜿蜒古道上,一匹毫不起眼的马车疾驰而来,春雨细润,春柳多情,这马车却让春日里的风都带着缠绵的肃杀
马蹄声近了,隔着雨雾,依稀可见赶车的是个年过古稀的佝偻老苍头,身子瘦得仿佛就几根老骨头撑起一件灰旧破败的衣裳,巍巍颤颤甩着马鞭,那马也不是什么好马,马毛偏黄,还东一块西一块地落了毛,身子也是瘦巴巴的
可偏偏如此,这马车还走得飞快平稳,如同吃了什么仙丹奇药,马蹄踏得飞快,好似下一刻那老苍头单薄的身子就要被甩落在这片江南春雨中
“驾!驾!” 驾车之声有力而苍老,马车如剑般划过,春雨浅草的宁静被打破,留下一片肃杀
忽而那疾驰的肃杀中传来马匹的嘶鸣,车马顿停,满脸皱纹的老头目光浑浊,扫过一圈拦在路中间的五个男子,个个目光阴鸷,满脸杀气
“各位英雄为何拦住老朽的去路?”老苍头一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岁月划过的沙砾,听得人耳膜微微生疼
这五个男子皆是虎背熊腰,身穿蓝白相间的短打,手握大刀,目如鹰隼,江湖上能穿成如此又五人成行的,只有高山派的五个大弟子,他们乃同胞兄弟,虽每个人的武功平平,却在配合上别出心裁,如同一人,在江湖上已有不小名气,号称高山五子
老大高远指了指老苍头身后的马车:“叫车里之人出来让我等瞧瞧!” 老苍头生得稀稀拉拉的胡子微微一动,沉沉道:“各位恕罪,老朽恐难从命
” 高远往前走了一步,浓黑墨眉似刀剑般,微微一挑,更有一种压迫的气息:“莫非你车上载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如此说来,我兄弟几人更是要见上一见了
” 老苍头道:“车上所载之人确实见不得人,还望几位英雄行个方便,老朽急着赶路
” 老二高深吐了口痰,粗厚的嗓子仿佛能划破这浓密的春雨,说得更是不客气:“见不得人也得出来见,你若不识相,就别怪我兄弟几个不客气!” 老苍头微微一怔,似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执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拖得长而沉重:“并非老朽不愿令他见人,而是让各位见了,怕得罪了各位
” 那高深粗眉一拧,冷笑道:“这江湖上还没什么人能让我们兄弟见一眼就得罪的,你且让他出来便是!” “大哥二哥,何须与这老不死的废这鸟话,且将他拖一边去,我们见见里面是何鸟还不简单?”这粗声粗气说话的是老五高长,他的皮肤黑亮,浓眉大眼,还有些虎头虎脑的感觉
高深却犹豫道:“话虽如此,怕就怕……” “怕他个鸟!就算是步月那鸟,老子兄弟五个也够收拾他!” 他说完就匆匆将那老苍头拖到了一边,老苍头枯瘦的几把骨头挣了几下就气喘吁吁,可还死命劝着:“使不得!英雄!你们看了绝对会后悔的!” 高长粗厚的手掌拍了拍他脸颊,威胁道:“老头,你再叫,信不信老子扔了你去喂鸟!” 那老苍头吓得哆哆嗦嗦,再不敢说话,浑浊的老眼看向走到马车前的四人,露出惊惧的神情
高长一根绳子轻轻松松将他绑了,几步走到马车前,见几位哥哥瞻前顾后,不禁直接跳上马车,痛快道:“什么牛鬼蛇神,就不信老子……” 帘子一挑,他的声音就断在了空中
狭小的马车内正襟危坐一人,见了他们,眼神微动,似乎是笑了起来
“你们就这般想见我?” 高山五子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一张脸连着脖子的肌肤一片血肉模糊,还起了无数的水泡,双眼被肿胀的血肉包裹,只余一条缝隙,他脸上一动,发臭的脓水溢了出来,整个车厢内满满的都是他身上发出的恶臭,难怪这破马车要裹得这般严实
那五人僵了一瞬,先后都转向一边疯狂呕吐起来,老五高长尤其吐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恨不得将前日里吃的饭菜都一股脑儿吐了个全
一炷香后,兄弟几个再没东西可吐,高长赤红着一双眼,愤怒地指向那老苍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苍头连连叹气,苦口婆心道:“老朽已经告诫各位了啊,犬子不小心被滚水烫伤全身,流脓恶化,恶臭不断,如今正急着寻神医医治
” “什么神医?” “治疗烫伤的著名神医卜玉郎,传闻不止化脓恶臭的烫伤他能医好,便是腐烂到露出了白骨他也能妙手回春!” 高长脸上的肌肉一抽,喉头上下滚动,强忍着那股要呕吐的恶心感,将他绳子一松,往那瘦得没几两肉的老屁股上踢了一脚:“快走快走!老子要被你那犬鸟恶心死了!” 老苍头连连点头,连滚带爬地爬上了马车,再次将那车帘封得严严实实,枯瘦老手将马鞭一抽,马车缓缓起程
“爹
” 帘内虚弱的声音传来
老苍头摇了摇头:“唉,现在的江湖人啊,见到什么都疑神疑鬼,这样的乱世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那苍老的声音很快随着马车消失在绵绵春雨中,新绿初染,远山浓墨,前方正是烟雨蒙蒙的洛水之畔
高山五子由于刚吐过,脸色都不是很好,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色,不需要多说,一切都心中明了
远去的静水山幽里,破破烂烂的马车依然在春雨中行走,只是速度慢了许多,赶车的老苍头心情不错地哼起了歌,枯瘦老手轻轻打着拍子
车厢内传来一个干净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笑意:“阿月,你实在太厉害了!” 赶车的老苍头道:“我给七娘子那一百两银子可不是白给的,就算学不了十成,七成也足够以假乱真!”这声音和语气,分明就是步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