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不出你的愿望这般简单，昔年你爱财之名府中无人不知，你虽取财有道不乱了府中秩法，可府中上下除了本王，谁不曾与你有过交易？” 慕清笑了笑，“王爷谬赞，钱财不过阿堵物，久近伤品，昔日承王爷教导，卑职痛定思痛仍未能改除这嗜财陋习辜负王爷
” “当初，本王看中你聚财的手段让你去做一个老鸨看来是委屈你了
”褍王垂目，悔意罩面
“王爷，管制小倌并非易事非一般人胜任，古今好男风甚于女色，官吏因朝廷调令往往止于妓馆，而男娼则不然，官吏流连男娼院楼之际言谈难免涉及朝政，贩卒走夫亦是如此，南风馆办得红火，天下大事小事一切尽在王爷掌中
所以王爷此虽不耻实则是重任
” “那你觉得此任于你是否屈辱？”褍王诚恳问道
慕清的娘是红极一时的娼妓，爹是商贾，世人多看不起妓子和商人，而他是老鸨，不就是低贱至极？ “没有
”慕清老实答道
没有一词模棱两可，究竟是没有当做屈辱还是没有不当作屈辱看
模棱两可的答案一般视为后者
褍王趣味盎然，“不知，这位吴公子会本王交易什么呢？” 褍王的画震惊四座，博得了头彩，皇上龙颜大悦，一时间褍王春风得意
慕清不置一词
高锘姗姗来迟，他刚一下跪便被褍王扶了起来，褍王拉他坐在位上，又让人给高锘倒了杯六安瓜片
高锘饮下，记着平民受到达官贵族的恩惠好像要下跪，他刚起身，褍王制止了他，直笑道:“哪有那么多虚礼，你让本王风光了一把，本王怎好让贵客被繁文缛节牵绊
” 看着褍王拉着高锘的手，慕清眸光略黯淡
高锘不着痕迹地挣开
高锘刚沐浴完，浑身散发着清香，眼神灵动，容色虽平庸，可褍王仍觉微醺
慕清通晓风月，焉会不知王爷神思，此时进言:“王爷不是有事要说吗？” 褍王醒了神，说道:“你的画让皇上大为赞赏，那么你想要什么？” 高锘下意识地往慕清方向看，等自己回过神后，脸色发红，他下跪郑重道:“我希望王爷可以给慕清一个自由
” 两人对他的话早已料到，皆不讶异，这少年看慕清的眼神充满爱慕，看他一切满不在意的样子，却向他交易，那么交易的对象自是慕清无疑
“本王还以为你会讨了他去呢？”褍王打趣
高锘双颊红晕更甚，“我不会强人所难
” 褍王垂眸，“你可知并非本王不愿放人，而是慕清身居要职，若放了他归去，本王岂不无人可用了？” 慕清在心中冷笑
高锘气得站起来，道:“你把他扔到偏僻的地方当老鸨，这不是折辱慕清吗？要职从何说起？” 褍王把慕清对男馆的论谈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末了道:“从小渐大才不引人注目，办事才便利
” 高锘不怒反笑，笑容转换太快，令人猝不及防，““王爷能给我的东西，只要我想要没什么得不到的，若非慕清在你手上我也不会走这一遭
” “看来你是志在必得了
”褍王也报以一笑
“没错
”高锘回望过去掷地有声地说道，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我听说王爷对慕清完全不挂在心上可为何我让你给他自由时如此阻拦，难不成是情根深种而不知，所以才会万般阻拦？” 慕清忍着笑，暗赞高锘的这招激将法不错
褍王一听目光凌厉地扫向他，高锘觉得皮肤一阵生疼
“其实.....我...希望他得到自由....只是给他一个是否留在王府的选择而已，或许慕清大哥会留在王府呢
”高锘吞吞吐吐，最后居然带了酸
褍王目光悠远深长，不知作何所思
高锘趁火打铁继续说道：“王爷答应过我的，只要画让皇上高兴，王爷答应我给我任何东西而我分文未取，只是给他一个选择
若王爷对慕清大哥有意妨将你的心事告诉他，或许慕清大哥看在王爷多年对他的情谊份上会留下来
” 褍王快气死了，他对慕清半点那种心思也没有，若非无人可堪慕清的位置，他绝对把慕清扫地出门遂了他的心意
慕清忍笑忍得肠子痛，他此时跪下，恭敬道:“慕清感念王爷当年救命之恩，只是慕清待不惯王府，故想辞别王爷，王爷莫担心无人接替慕清的任职，慕清早在去时培养了一小倌，如今那小倌已被带了多年，经验老道，是上好人选那小倌名唤柔心，色艺双绝而善经营妓馆，他志向比慕清高，慕清志小，才华亦浅不堪委任
” 高锘耳边飘来柔心跟他说过的话，如果王府的侍卫肯受慕清的调遣，守在芳情院的刑房左右，他根本不会受辱
如今慕清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柔心，说到底柔心也算苦尽甘来了，当了老鸨至少可不用卖笑卖身了，他向王爷以画换慕清自由无关慕清之前的搭救之恩，只是不愿钟情之人受到枷锁束缚，慕清救命之恩未还却又欠了柔心的人情，大有纠缠不清的意味了
褍王冷笑:“原来你早已想好脱身之计，不过尚需一个契机，本王当真小看你了
” 慕清道:“王爷若觉慕清有才，可慕清把这才放在琢磨这些与王爷大事不相关的事上，慕清继续担任于王爷无益
” 褍王抚掌大笑，“好好好，好个慕清
你们走吧，你们两个今日把本王气得不轻，本王不愿再看见你们
” 高锘讪讪下跪，难以为情地叩谢道:“多谢王爷！” “走吧，不过慕清你走之前把本王许你的银子带走，本王一向赏罚分明
”褍王面无表情
“是，多谢王爷
”慕清拜谢
两人出了王府后，慕清带着王爷许下的一千两银票拉着高锘进了家酒楼请高锘吃饭
“慕清哥哥你接下来如何打算？”高锘问
慕清给他夹了块肉，“你做什么我就跟你做什么？” “我要去将军府找我娘，然后跟我娘一起住，这是我的打算，你如果跟我一起不是和在王府一样吗？”高锘苦笑
将军府和王府一样是属于朝廷，规矩也一样，慕清这不是刚出了虎窝又进了狼穴？ “不会，我渴望不过平稳一生，但是……平稳一生若不得一心人相陪，于我而言每日都如履薄冰，处处惊心
”慕清深情款款，墨瞳中只余他一人，安然如斯，无忧无愁
高锘闭目道:“你不要后悔，我只会拖累旁人
” “相识多日，你我性情一一展露，你说我会不懂你而贸然做决定吗？” 高锘却道:“世事变幻无常，天不遂人愿之事多，在用诺言捆绑岂更不自在了，我不会给你承诺，你也无须给我，不然履行不了承诺就要悔恨了，我不想悔恨
” 慕清坚定地握着高锘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你给不给无所谓
” 高锘无奈道:“你可别后悔啊！” “绝不后悔
” 主意既定，两人均想割离过往，而现在的面貌皆非本来面目，慕清则买了把剪刀和梳子后拉着高锘寻了一偏辟地方，脱下面具
那道伤疤颇有美玉破裂的刺目感
慕清就地解下发带，拿着梳子麻利地捋了一撮头发顺到前面比量好尺度，一剪子斜剪下正好遮住了伤疤，半边脸被乌发所遮另一边脸清俊如画，显得诡秘
毕了，他把银色面具收入怀中，抬头对傻站在对面的高锘道:“你打算这样去见你娘吗？” 高锘一直发呆听他唤自己，额间汗珠密密麻麻，他抹了抹额头，背倚危墙，“我害怕……” 慕清调笑道:“我这丑媳妇都不怕见公婆，你一个亲生儿子怕什么？” “你又不丑，我可是十多年前弃他们不顾的不肖子啊，如今断梗难停才思及亲属，我怎好舍下脸面去求他们收留，我还是不去了
”高锘依偎在慕清的肩膀嘤嘤哭泣
“你弟弟来了
”慕清提醒
“胡说你又不曾见过他！”高锘气他恶意捉弄
“没骗你，他就在你背后
不信你回头，一看便知
”慕清无奈道
高锘哼了一声，赌气地如他所言扭头瞥了一眼，这一瞥似乎揽括了人间最恐怖的景象，他吓得死死缠在慕清身上，好似慕清是最能保他平安的神兵利器
徐晞一派波澜不惊，道:“我和娘亲日夜盼望和哥哥相见，如今哥哥回来，是我和娘亲都不曾料到的意外之喜，不过哥哥若真的不愿回来我亦不会勉强
” 高锘四肢稍松
岂知徐晞对慕清说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和哥哥是否定了终身？” 高锘一口老血几欲喷出
慕清笑道:“贵兄怜我求慕之心，允我相伴而已，谈不上定终身
” 高锘胸内苦涩
徐晞垂眸好意道:“我和兄台不过萍水相逢，而兄台见我面貌便知我身份，看来兄台必然见过哥哥真容，而我虽是哥哥胞弟，明明早见了哥哥面貌，而今却回忆不起来哥哥真容了，也难怪哥哥嫌我了
而哥哥未摘面具兄台便能从我面相判定我乃哥哥的胞弟，比我这个连亲哥哥长甚模样都可以忘记的弟弟不知强多少
哥哥，你勿慌张，我不会告诉娘亲曾见过你，免你挂心难行
告辞
”徐晞昂首阔步，不带半点伤怀
高锘要哭了，什么忘了他长什么模样，徐晞就三岁见过他的样子，其后徐晞也找过他几次，但他都戴了假面示人，不曾在他面前露面过，三岁的孩子哪怕是神童又能记得什么了
“他快走出巷口了
”慕清道
高锘放开慕清对那个磊落背影急呼:“小晞，你等等我跟你回去
” 徐晞回眸，喜悦问道:“哥哥真的随我回去？” 高锘重重点头，他拉着慕清的手激动地问:“我和小晞长得真的相似吗？” “嗯，很像
”慕清温柔笑道
忽然高锘跑到角落里，把两人甩到身后，两人启足之际听他道:“不许过来，稍稍就好
” 高锘急切地扣着面皮，摸到人皮边沿时他忍痛撕下面具塞进怀中
揭下面具后，他大口呼吸，笑嘻嘻地走过去，一手执慕清的手，一手拉过徐晞的手，一道走出小巷
徐晞常年不笑的脸破天荒的嘴角微翘，欲待展颜
徐晞和高锘都有一张秀气且两人长得约莫有七八分相似
徐晞长得稍柔，因早早在军营历练，多了几分锐气
高锘长相偏向俊朗但也过早当了家多了几分成熟又不乏活泼，甚为灵动
三人到将军府后，府前的马车工巧殊绝，绝不是平常富贵人家可比拟
徐晞道:“今日真巧，姑姑也来了
” 慕清道:“是徐贤妃娘娘吗？” 徐晞答道:“正是
” 在高锘记忆中，那位徐贤妃厉害的很，一小点错都会被她呵垢万端
荆岚退境，他爷爷带他寻双亲到将军府时，徐贤妃常住府中，一日他在花园玩耍，不巧碰见她呵斥皇上派来的侍女，言辞之犀利，哪怕是无知孩童也能感觉到，从此阴霾藏心，他不敢与徐贤妃单独相见
懂事后，知道徐贤妃的愤恨便对少了许多畏惧，再加上听闻她收了戾气，不由敬佩起来
如今再见只觉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慕清随我一同见她罢
”高锘兴奋说道
慕清含笑答应
徐晞扯了扯高锘紧握的手，尴尬道:“哥哥手
” 高锘自然地放开徐晞的手，而后狠狠捏了把慕清的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徐晞假装看不见高锘的动作，引他二人进府
行至一半，高锘有种不安的预感，道:“朝月公主也来哈
” “姑姑每次来时都带她，这次就不知道了？”徐晞照实道
“小晞啊，其实……”高锘打算招出之前碰到月歌的事
“哥哥请说
”徐晞乖巧道
“我之前碰到过月歌，当时我怕她唤人惊扰到她随行的人，便挟持了她
我那时听见你的声音了，我……因为有事要做才……不与你相认的
”高锘唯唯诺诺道
徐晞丝毫没有动怒和伤感
高锘全然不知他想些什么
徐晞转向高锘道:“哥哥的苦衷弟弟虽然不懂，但弟弟不希望哥哥为难，哥哥无须抱歉
” 为何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错觉，有这样好的弟弟高锘居然不知珍惜高锘真是……
慕清这样看惯世间百态的人都觉得这样的弟弟打着灯笼都难找，而高锘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的心，连慕清也看不下了，决意为徐晞做些什么
厅堂之上，徐贤妃不知何事伏在徐将军肩上哭泣着，徐将军远远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除却徐晞的另有两人，他对姐姐说道:“姐姐，徐晞回来了，还带两个人来了
” 徐贤妃一听离开她，用手帕擦了擦泪痕
“娘……”陌生的叫唤穿过徐将军重重心防触到了她内心的柔软
徐将军脑中电光火石间已跑到到厅堂门口，差点与高锘撞了
徐将军把高锘拉进怀里，“我的儿，娘好想你
”十多年的思念顷刻化为雨点润湿了高锘的肩背
此情此景，高锘的泪水绵绵不绝
慕清心中五味杂陈，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每一幕都是一把刀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徐晞慰问道:“慕清大哥，你还好吧！” 慕清强颜笑道:“一时心有感触罢了！” 徐贤妃盈盈过来，“你们母子进来叙叙旧罢！” 待两人哭得平了情绪，徐贤妃始问及慕清身份，高锘回了一句他是我的心上人时，除徐晞慕清外徐将军和徐贤妃都吃惊不已
慕清恭敬地跪在两位贵妇前，道：“请伯母放心，我绝不会辜负高锘
” 高锘也跪下来，求道:“希望娘亲成全
” 徐将军扶起两人，上下打量了慕清，慕清翩翩风度又不似文弱书生，赞道:“我儿眼光不错
” 高锘慕清皆羞红了脸
徐贤妃悠悠走至两人旁边道:“你们母子多年不见也该好好聚聚，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 高锘挽留道:“姑姑，怎不留着了，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聚了起来
” 徐贤妃摸了摸高锘的头，心中感叹，岁月催年长啊！她无奈道:“下次吧，我今日没带月歌来，她一人留宫中难免孤寂
” 高锘愧疚道:“难怪没见月歌来呢？还有姑姑，那日月歌撞见了我，我不想惊扰任何人才劫持了她，她不是故意晚归的
” 徐贤妃微笑地抚了抚高锘的脸，忽的双手用力地捏起高锘的脸，道:“这倒无碍，月歌最终平安归宫了，说实话你还真是和小时候那样可爱呢！” 高锘知她报复，忍痛笑道:“谢谢姑姑夸奖
” “这脸还是那样软呢！”徐贤妃加大了力道，笑得越发温柔
慕，徐晞和徐将军不忍直视，亦不愿阻止
“好了，该走了
下次再捏吧！”徐贤妃猛地放手，慈祥地笑着离开
高锘摸摸熟透的脸，陪笑
几人送徐贤妃离开后，徐将军对高锘调笑道:“那今晚我是不是只须吩咐下人收拾一间屋子了？” 高锘抱着慕清羞涩地躲避徐将军的目光，答案不言而喻
用饭间，徐晞问徐将军徐贤妃所来为何
徐将军道:“为你和月歌的婚事而来
” 徐晞冰冷若冰霜的脸难得一红，手中的盛了饭的碗掉落在地
高锘大呼:“小晞，行啊！今年大婚，是不是说明年就会有孩子了，十四岁就当爹哎！” 徐晞受到惊吓，反击地直视高锘的眼睛，徐晞的视线长驱直入摧垮了高锘的心神，高锘吓得放下碗筷，立刻抱紧慕清，“小晞好可怕！”双手却不安分地乱摸
“……”慕清双手高高举起，万般无奈 徐晞难堪地道歉，“哥哥，我……我……错了，不该凶你的
” 徐晞愧疚难当全不在意高锘的小动作
高锘肩头微耸顺势摸到慕清的腰侧，捏了捏
“……” 徐将军倒看的一清二楚，实在是没脸看下去了，制止道:“可以了吃饭！” 高锘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继续扒饭
徐晞满心为补偿高锘烦恼而食不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