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古公主的事还梗在心头,但山薇许是看出了她近来躲避对方的意思,且很敏锐的找准了关键,给她出主意。
“娘子若不想露脸,找面纱遮挡即可,春夏季节容易过敏,宫里也常有这样的装扮。”
宝琢点头同意了。
她不可能为了躲着那位公主一辈子不出门,况且假如真的这么做,行迹太可疑,反而招致皇帝的查问。这两日已经有苗头出现了,她要及时掐灭才行。山薇的主意倒是能暂时替她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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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蝉会的举办者今年选在干阑亭里,三面环水,亭子立在水中如单脚站立的白鹤,远望即是清闲渺然。
这会说穿了就是个话题讨论会,没什么特殊。她们本还想差遣人去挑了几只猫儿来应应名,只可惜猫儿怕水,搁在这地方瑟瑟发抖,又或者着急跑远,反倒乱了场面。因此左右衡量了一下,就不添这些花头了。
宝琢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或坐或站,从亭中一直到了曲桥,像是延绵开满途的鲜花,端的是看晕了眼睛。
能入亭的人都是宫里的拔尖儿,宝琢一来,就被众人环簇着迎进去,还娇笑着围着她说话,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要不要这么隆重?她她她、她应付不来啊!
幸好,蜜古公主紧随她后,携丁才人一起,很快进入众人的视线包围圈。她是新人,长相又美,羌兰和大玄的关系友好,比宝琢更有天然优势。虽然还没被陛下召幸侍寝,但不过是迟早的事。
宝琢只当是能够松一口气,眼神不自觉地望向丁才人,心里思忖她们之间的猫腻。
但她放心得太早,蜜古公主早就盯住了她,听到身边的人介绍后,立刻弯眉笑起来:“乌石兰姐姐可是许久不见了,我刚入宫的时候去拜访,正碰上姐姐身体不适,没见着面。今天总算是碰见了。”
宝琢一贯不喜欢宫里这些姐姐妹妹你亲我热的做派,或者说是很不习惯,一旦听人这样攀关系,浑身不适应,程度严重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更何况现在跟她亲亲热热的人是危险目标人物,她怎么都不可能和这位产生什么姐妹之情。
于是她颇为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中透出稍许疑惑:“你是?”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为之一静,那些围着说笑的都停住口,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还有些许人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好戏。
崔皎身为发起人之一姗姗来迟,将要进亭子里的时候,听闻这声问话,“扑哧”笑出声来。她声如黄鹂鸟儿,不论男女都喜欢听,但放在眼下的局面,可就含有几分嘲笑的意味了。
她假意为宝琢作解释:“这位是我们羌兰公主,陛下的新宠,哦——说新宠倒也不是,毕竟还没怎么见过陛下的面儿呢。总之是新来的,你没见过也正常。但今日见了,你可千万要记住,这位呀,靠山硬,人脉广,会来事,万万不能得罪!”
宝琢也跟着笑:“你这一说就明白多了。”她把脸转向蜜古公主,“原来是陛下口中的郁美人,你打招呼时先将名字报出来,我不就知道了。”
蜜古公主被她们一阵抢白,原是很气闷的,听到这里却情不自禁地问:“陛下提到过我?”她急于知道陛下对她的印象,也顾不得这则消息来自于情敌,是否属实了。
“在你入宫之前提过。”她面上罩着碧纱,倚在栏杆柱上,眼睛含笑,生出一种惬意的美丽,“我说我认识你,陛下就问怎么认识的,印象如何?我说,偶然认识的,吵过一架,人很骄傲,脾气不大好,其余的印象就没有了。”
三两句话,把她们之间应该有的关系挑了个明明白白。且她这份直白,比那些人前亲密,人后跟旁人上眼药的要强多了。众人惊怔之余,都对这位乌婕妤有了鲜明的印象,喜欢她这番做派的人,自然会向她靠拢。
蜜古公主却被她气得个倒仰,指甲掐进手心,几乎泛了白。
自己苦心经营形象,她怎么能、怎么能跟陛下说这样的话!
人都对事物有第一印象,陛下对她的第一印象如此之差,难怪迎她入宫之后也不见传召她。都是乌石兰这个贱人!
她嘴角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没关系,这个人很快就会消失了。她对陛下撒了那么大一个谎,等到真相大白,她以前的话都会成为对别人的诋毁,当然不可信。
还记得那一日,她与丁才人散步回去之后,发现自己想送给对方用以笼络的礼物没有送出去,于是为表诚心特地去了一趟丽江阁。
就在那里,她看见了丁才人的画。她问画上的人是谁,对方竟说这就是乌戎的小公主,大玄皇帝最宠爱的乌婕妤。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画上的人和那位小公主有三分相似不错,假如她只是与小时候的她见过一面,或许也只会惊奇对方变化之大。然而羌兰有一个叛徒,非常仰慕那位乌戎的小公主,她的和亲队伍在出发之前,那个叛徒正好被抓了出来,而查抄他家时,就搜出了许多幅乌戎小公主的画像,都是他曾经在乌戎潜伏做任务时悄悄画的。
除非换了一张脸,否则她们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定。唤婢女拿出一幅卷轴画像,笑道:“我们是吵过一架,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早就忘了。今天叫住姐姐也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羌兰有一个人很仰慕姐姐,为姐姐画了许多画像,我感他一番真心,于是受他所托,把这画带了过来。”
“你我两族边境虽相邻,常有战火,但王族并不居于边境。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我的样子,又仰慕我又为我画画?”宝琢诧异地眨了眨眼。
“姐姐虽然难见,只要诚心,总能跨越千山万水找到的。”
蜜古公主微笑着,并不认真计较。她双手捧着画递给宝琢,却就在接近时,脚踝一崴,身体微倾。
那没系拢的卷轴就这么被抛了出去,画卷被打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傻,九点多写完,把稿子放进来,然后被人打断了一下,以为已经发出去了就滚去洗澡。
[挥手][挥手]都怪你们嘲笑我,嘲笑多了真的会变傻。
☆、54|信任
蜜古公主手里还握着卷轴的一边,另一头掉在地上,因为画卷较长,还铺开几寸长摊在地上。 画中人手里牵着缰绳,迎着朝霞骑马奔驰,她容颜清晨沾了露水的鲜花一般美丽,笑容盛开,与骑坐着的骏马一粗犷一柔美行程强烈的对比,极具冲击力。
而画中女子的长相,赫然与宝琢一模一样。
众妃嫔们开始感慨画工画艺,更甚者,八卦起那位羌兰勇士对乌戎小公主的真心有几分,以及当年的她有没有作出回应,陛下又是如何看待此事?要是大玄有记者这个行业,她们一定忍不住举起话筒采访了。
只有蜜古公主一人,从洋洋得意的神情变成了惊愣。她的手死死掐着画轴,险些没把画纸掐皱扯破了。
怎么会这样?她想不通!
她千里迢迢来到大玄,当然不会带一幅什么乌戎公主的画像,但是她看过那些画,知道对方长大以后的样子。所以她将五官描述清楚,让懂得绘画的婢女画了这么一幅。
画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这件事情中,撒谎的人本来就是乌石兰这个女人,她只不过借用了一点手段戳穿了她而已。只要陛下起疑,派人去乌戎一探究竟,必定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让这副画毁了!
她亲手拿出的画上画着假扮的乌石兰氏,如果再矢口否认,说她是假的,令让人画一幅来,如何能让人信服?倘若陛下以为自己与她不对付,反而不肯信任自己了,又该如何是好?
她到底是心智坚毅之辈,脑海中电光石火间考虑了许多,面上除了一开始流露出的震惊,已经看不出特别的情绪了。
宝琢暗暗佩服,她从蜜古公主拿出画开始,其实就已经把目光投注在对方身上,一分一毫都不曾错过。换做是她,计划好的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可能一点脾气都不泄露。只能说相比起羌兰这位小公主仿佛天生自带宫斗光环的设置,乌戎那些所谓的细作培训,阴谋诡计,都变成了小儿科,统统不值一提。
要是与对方那位傻白甜的姐姐来斗一斗,倒还有可能。
她十分担心乌石兰玉珊的未来,要用一副几乎通到底的直肠子和缺根筋的脑子跟这么个人精斗,怎么玩儿?
当然,作为乌戎族放到皇宫里的□□,她还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亭子里人声鼎沸,女人们还在不遗余力的夸宝琢。
“乌婕妤要不是过敏,这面容一露出来,可不是光芒四射!”
“那又如何?只看这画上的面孔,就能知道真人如何了,当然,画中人终究不如婕妤娘子本人那么鲜活漂亮……”
当然不乏讨厌宝琢的做派的人,更甚者嫉妒她受宠的也大有人在。这些人说得话不好听,诋毁的酸话加起来有一箩筐,都是怀疑宝琢和那位羌兰勇士有染的人。
宝琢很诡异的问了她们一句话:“陛下曾经和我说,入宫前不得与人有私情,否则以通奸罪论处。此事可当真?”
这一把玩得够大,倘若她真的和那人有过感情,岂不是该死?
众人面面相觑,有熟读宫规的妃嫔被人推出来,战战兢兢地道:“这……从未听闻,大乾朝时期好像有这一条规定,到了我朝就被废除了。通奸罪的处罚严厉,假如年幼时期不知将来入宫,和人定了情,进宫之后不能都按罪论处。我们这儿没有这么残忍的规矩。”
崔皎在旁边凑热闹,咂了嘴:“不是吧,陛下这么跟你说?他唬你?”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世人都知道,圣上金口玉言,想不到他还有撒谎骗人的时候!
可这非但没让这群女人对他的幻想降低,反而连番用嫉妒的眼神扫射宝琢。
陛下连这样的谎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对这位乌婕妤有多在乎,才能连她过去有没有和人诉过衷肠、定过情都想弄个清楚!
宝琢脸上蒙着面纱,横竖也没人能看见,索性厚脸皮一回,炫了一把恩爱。
其实皇帝当时未必就有那意思,可能只是被她气了几回,想扳回一城。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就知道这些女人肯定会脑洞大开,不是这方面的事都能想到这方面去。这就是女人,敏感、爱开脑洞,对爱情有着美好的向往。
她保证,这些人在脑补她和皇帝相处的时候,一定都把她的脸替换成了她们自己的脸。
这场衔蝉会终于在傍晚隆重落幕。它经历了一开始的火药味,之后在崔皎的主持下,整个过程都变得很和谐。围绕着以减肥为中心,以偷听宠妃的夺心秘术为目的,众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一部分人因为对与会者有强烈不满情绪,导致参与讨论时频频出神,而另一部分人得到了相当满意的回答,圆满的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崔皎想去宝琢那里喝一口水,因为栀兰阁位置近。可惜宝琢毅然拒绝了她的请求,在她发怒之前摆手笑道:“今天没功夫招待你,改天吧,我也想见见你的青梅郑昭仪。”
提起郑昭仪,崔皎的脸色就好看多了,抬了抬下巴,一副“你还算识趣”的表情。
宝琢应付完了她就去找人。蜜古公主急着走人时忘了丁才人,她走过去,笑吟吟唤了一句:“丁香。”
以前常常是“丁姐姐、丁姐姐”的叫,其实叫起来也别扭,毕竟按实际年龄,她比宫里大多数的女人们都要大。后来这个称呼被蜜古公主叫多了,更让人浑身难受,她索性就叫了对方的名字。
偏偏这一声,正好唤起了丁才人内心的记忆。
“阿琢。”她婉然笑了笑,不等她请,就先行了一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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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栀兰阁,宝琢首次产生了回到家的情绪,脱离了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之后,这里的安静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小鹿给她们端茶端点心,临要往下退时冲她一笑,宝琢捂着心口,感受到了被萌光之箭射中,不断失血的感觉。丁胖子在门口跳着叫,大喊小鹿的名字:“陆离你你你、你端娘子的点心就罢了,你把我从厨房里拿来吃的东西也一并端走是怎么回事!不带你这样连吃带拿的!感情只有娘子是人,能吃各种好吃的,咱们都是牛羊,只能吃草啊?”
陆离背面朝他,管也不管。
丁才人轻轻笑起,别样的温柔婉转。她叫住陆离后轻声询问:“你就是陆离吧,我认得你。”
宝琢恍然:“对了,一直想问的,那次在斗兽园子里,小鹿受了伤,你当时一看见就叫了他的名字,我还想问你呢。”
“我是见过他哥哥,有一回他去找他哥哥,我见过一回。”她跟宝琢解释。
陆离歪着脑袋:“我哥哥是狱卒。”意思是,你怎么会认识他?
宝琢听到这里,融会贯通很快明白过来,便连忙找借口把他赶走了。人走后她就不避讳了,径直问:“你是被关起来的时候和他哥哥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