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她的脸就知道，她此时脑子懵着呢，那天她一不留神发了半天牢骚，没想到发牢骚的对象就是当事人。
    看着陶乐薇笑靥如花的模样，郭小铁的小圆脸慢慢苦下来，搞什么鬼嘛，这个美女居然是陶小姐，可她上次不是说她也姓郭吗，害得自己以为遇到了本家，稀里哗啦说了一大通话。
    郭小铁撅起嘴来，脸上的表情跟喝了一瓶酱油似的，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她刚才打小抄的时候，心里还一个劲儿地想着，待会儿好好表现，别在陶大师面前出丑，没想到全是瞎费劲，敢情自己早就在陶小姐面前丢过脸了。好嘛，这回真是小孩他妈失踪，丢大人啦。
    郭小铁心急得哐哐跳，她的眼皮子慢慢垂下又抬起，抬起又垂下，都不好意思看陶乐薇，尴尬地嘟囔着：“你，你不是说你叫郭熙吗，我还以为你是跟我本家的，以为有缘分，所以才跟你多说了点，没想到你就是陶小姐啊，那天我，我......”她支支吾吾不下去了，抓抓卷毛头，说话卡了壳。
    陶乐薇看她那副样子，觉得很好笑，和想象中的一样，是个呆呆的卷毛头。她倒是想逗逗郭小铁，故意慢慢板起脸，说：“你叫郭小铁是吗，那天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得。”
    “别介呀。”郭小铁发急了，五官皱成了一团，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可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攥着白围裙，上面不知不觉留下了黑印子。
    她还能怎么着呢，那天发的那一通破牢骚，说陶大师是矫情的老头子，陶小姐吃饱了撑得慌，还要给他们吃白米饭和萝卜干，唉，都是自己多嘴造的孽啊。她想起来恨不得拧自己一把，都怪这张嘴，看到美人就骨头轻了，什么话都稀里哗啦往外倒，现在撞枪口上了吧，活该！
    陶乐薇看她这副急得不行的尴尬模样，也装不出严肃脸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像月亮，顾盼生辉。
    她再瞟了一眼长桌上丢着的a4纸，还有郭小铁手里隐约可见的黑字。她微笑着说：“我要先过去了，‘秦烹惟羊羹，陇馔有熊腊’，待会儿我要一碗这个，请给我加一小碟糖蒜，谢谢。”
    说完她轻轻扬起一身绿底橙花的披肩，手腕上的翠玉镯子叮叮生响，留下一句：“待会儿见。”尖头平底鞋上的银丝毛球晃晃悠悠，飘然而去。
    王助理在旁边看看她们，觉得好奇怪，这两人好像认识，可话里好像又不认识，他也不管那么多，看到陶乐薇离开，他赶紧叮嘱了郭小铁两句：“别愣着啦，赶紧准备去呀。”说完忙不迭地跟在陶乐薇身后走了，态度极为殷勤。
    郭小铁刚才很紧张，这会儿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说错了话挨一顿骂，那实打实说清楚，倒也算了，可现在这陶小姐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那天明明听到自己发牢骚说他们坏话，还偏偏微笑着地听下去，还派王助理转交给自己文化宴的菜单，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和劳主任一样，表面上笑嘻嘻，暗地里使阴招？或者她压根不计较，这个艺术美女气量这么大？
    “小郭子你在干什么，羊肉汤开锅啦，快大妈刚才打电话来说半小时后上菜，你都没换旗袍，”这时候小罗跑出来，看到郭小铁奇怪的脸色，赶紧问她，“喂喂小妖精你怎么啦，别吓总裁呀。”
    郭小铁扁扁嘴，一时跟小罗也说不清，而且也没时间了，她把纸笔胡乱收拾了一下塞到围裙口袋里，赶回去做那道小吃。
    不要被外界影响，不要把情绪带到菜里，她咬着牙集中注意力。架起炒锅，倒了些香浓白滑的羊骨汤，再放绿豆米分丝、木耳黄花一起中火烧开，热腾腾的连汤带料装在砂锅里。
    另外把羊肉片单独放，爱吃多少自己码，搭配上饦饦馍，到时候客人想吃了就盛一碗，让他们自己掰馍玩，羊肉和汤都管够。
    老张头他们闻到这浓郁香味都围拢过来，他们都好这一口，啧啧称赞，这一道羊肉泡馍，汤清味美，肉嫩味香，合着几个蓝瓷碗一同放在托盘上，配以辣椒酱和糖蒜等佐料，精致和豪迈相容，令人垂涎欲滴。
    锅里还有一半，郭小铁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几个老少爷们开始幻想起热腾腾的羊肉汤倒入碗里的景象，那一股香喷喷的热气，那鲜美的羊肉，都嘴馋得不行了，纷纷夸郭小铁干得漂亮。而她干活的时候一直没什么表情，做完了羊肉泡馍，心里忐忑不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要是那个陶小姐把自己发的牢骚一说，陶大师生气了是小事，自己被赶走也是小事，真的影响了学校的直升名额和竞赛基金，那不就对不起同学们了吗。唉，都怪自己不好，一看到美人就骨头轻，莫名其妙地就把不该说的全说了。
    她克制着自己要摒除烦躁情绪，摇摇卷毛头，做菜要专心。旁人的欢声笑语也没有影响到她，她努力沉下心来，最后润色一下红烧肉。
    她把小罗切好的春笋块加进锅里，放了一点点盐，盖上盖子继续咕嘟咕嘟焖煮。她算好了时间，七八分钟就好，小火等到汤汁收浓的时候，陶大师他们也该入座，这个时候装盘上桌才恰到好处。
    “你们忙好了没有，还有二十分钟就该上菜了，”这时候快大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看到郭小铁，急吼吼地催促她，“小郭子你怎么还待在这里，现在赶紧去换旗袍，洗个脸化个妆，剩下的让小罗子干，校长带着陶大师快参观好啦，你的动作要快快快！”
    “行吧，小罗你记得鱼上桌前，再薄薄地浇一层热油。”郭小铁没什么表情地说，别人都因为完成了任务而高兴，也就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
    “化妆品和高跟鞋带了没有？我这里有眉笔和口红，借给你用？”快大妈还嫌郭小铁动作慢，一个劲儿在后面催促她，郭小铁赶快摇摇卷毛头：“别介，我自己有。”
    她先擦干净脸，在更衣室换了那一身红底金花的无袖旗袍，对着镜子左右转了两下，挺合身的，一派喜气洋洋。
    她拿红色发箍把一头不服帖的短卷毛给压下去一点，打了一层米分底，稍微画了下眉毛，细细地卷了睫毛，画上眼线，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睫毛翘翘的，这么一看还真像个洋娃娃。
    郭小铁左看右看，换上高跟鞋，镜子里的苗条女生有点不像自己，说不上是不是比原来更漂亮。这红旗袍也挑人，换了朱莎莎穿，没准挺俗艳，但郭小铁面容清纯，表情带点儿羞涩，这么一穿感觉还挺不错，很像三十年代初登社交场所的年轻名媛。
    她身材的曲线显露无疑，腰线标致曼妙，出乎意料地有几分妩媚的味道。她平日里穿惯了休闲服，穿上一身旗袍，别说真有点女人魅力。
    她对着镜子，细细摸着旗袍上的轻褶，圆润的指甲在红绸缎布料上勾出一丝金线。她赶紧低头抚平，内心咚咚直跳，第一次穿旗袍，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知别人看了会怎么说。

☆、第23章 突如其来的她

旗袍开衩很高，轻轻一抬就隐约露出雪白的大腿，真有几分性感撩人。
    郭小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赶紧抹平旗袍下摆，心说又不是去扮演舞女，搞得那么妖媚干嘛，规矩点别出错就好。
    末了，她凑近镜子涂了唇膏，抿了两下红嘴唇，抬头挺胸，她给镜子里的旗袍美女鼓劲：小郭子，别管那个陶小姐怎么说，至少你做的菜都没问题，你是最棒的，加油。
    郭小铁一身红旗袍，穿着高跟鞋扭扭捏捏地走回后厨，她的心跳得好快。
    厨师们本来在嘻嘻哈哈，有谁突然喊了一句：“我的乖乖！”
    他们一回头，立马就呆住了，一个个几乎都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小罗惊讶得张大嘴巴：“这，这是小郭子？天，原来你的身材这么好啊。”
    厨房本来就热，她这么华丽登场，那帮老爷们儿回过神来，掀起了一阵轰动，呜嗷嚎叫着赞美开了：“郭小铁，原来你是真美女啊，真漂亮，真洋气！”
    他们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围上来看她，叽里呱啦炸开了锅，纷纷夸她和平时大不一样。郭小铁挺不好意思的，她的脸有点红，低下头，两只手绞和在一起，眼睫毛浓密，脸蛋儿俏丽，娇羞之下更添姿彩。那帮老少爷们简直要乐疯了。
    满脸横肉的快大妈平常总看不惯她，这回也瞪眼睛看得愣了神，好不容易才酸溜溜地丢出来一句：“还真不错，和我年轻时有一拼。”
    郭小铁穿着旗袍，从他们热辣辣的目光中走过，她装出一副文雅的样子，要去把竹笋红烧肉装盘。几个厨师赶快上手抢着来帮忙，纷纷讨好地说：“郭美女你穿着旗袍哪能干这个，等着传菜吧，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
    郭小铁笑起来，不愧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帮家伙平时就没怎么把自己当异性，今天也让他们开开眼。她回头说：“小罗子，待会儿忙完了帮我拍张照片，我要回去给饭店那帮小的们看看。”
    “那还用说，”小罗笑嘻嘻地上下打量她，这小子现在跟她说话是精神百倍的，“我能帮郭美女做事，那是我的荣幸呀。”
    厨房气氛好得不得了，大家帮忙把那些菜放到餐车上，冷菜、热炒、主菜、小吃、甜品，还有什么饮料调料碗筷都准备妥当，餐车上堆得满满当当。至于劳主任派人买来的外卖，他们看也不看，就放在最下面一格，怎么能外面的货抢了自己食堂厨师的风头？
    几个老爷们都挺讲义气，做事手脚特别麻利，一会儿就忙完了。他们还不忘夸郭小铁有水平，可不是嘛，只有小罗一个打下手的，一上午能弄出这么一桌子好菜，真是不容易。
    他们一个个抢着把餐车推出去，叽叽喳喳的都不让郭小铁沾手，把她当成了国宝，纷纷说旗袍美女哪能干这个呀，共事的日子也不少了，咋就没发现身边有这么个美女呢。
    “对了，”一个厨师突然说，“小罗子你不是嚷嚷了好几回，陶大师的孙女陶小姐今天也来，美得跟仙女似的？”
    “是啊没错，我见过一次，啧啧，那个漂亮，那个仙，”小罗话语中透着得意，“只有我见过。”他们都没注意到郭小铁的面色突然凝然起来，她轻轻拍拍胸口，这是怎么回事，说不上来，总觉得......反正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兴许是太紧张了吧。
    “小罗子你真够花的，那你说说，那陶小姐和我们小郭子比起来，谁更胜一筹？”那个厨师又问，大家都看向小罗，看他怎么回答，“哟，说不出来了吧，你不号称自己阅美无数吗？”
    “别急，这个嘛，”小罗转转眼珠子，一下子卡了壳，“嗯，这个嘛......两个都是大美人，不站在一起怎么比较，等会儿我和小郭子一起去送菜，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好好研究研究，然后回来告诉你们最终结论。”
    厨师们哈哈笑了，换了平时，小罗这么说话准得被郭小铁踢两脚，现在她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心嘣嘣直跳，她也搞不懂是怎么了，总有点不好的预感。
    快大妈冷眼旁观，不悦地叫他们别折腾，还有十来分钟，叫小罗赶紧把餐车推到小会议室，可不能在贵宾面前丢面子。
    他们推着餐车去往教师办公楼，一路上郭小铁心里好忐忑，倒不是因为穿了旗袍高跟鞋的缘故，而是吃不准那个陶小姐，到底会不会把她的牢骚话给说出去呀。
    很快到了小会议室，陶大师他们还没入座，大概还在和校长说话。劳主任已经把场景布置得古色古香，花梨木圆台面、清雅的仕女屏风、背景音乐都有了，感觉又小资又复古。小罗把碗筷放上桌，郭小铁站在门口准备端菜。
    劳主任从校长室出来，过来看看他们安排得如何，赞许点头。他看到郭小铁的旗袍装扮也一愣，假惺惺地说：“郭小铁同志，待会儿要好好表现呀。”说着他再回校长室，陶大师他们还在那里，王助理作陪，也不知哪有那么多话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