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筒没动，头顶橘光闪了两闪，金属手臂张开，继续将路堵死。
白岩皱眉，仰头看向二楼。
静悄悄，没一点动静。
片刻后，经历过六个繁殖季的鸿鹄，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之前已经过了十天，怎么还会……
无奈，问题的答案常会超出常理，以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呈现。
白岩心怀猜测，考虑到族群的传统，自然不会轻易“闯入”二楼。
假设白珝的求偶期仍未结束，踏足湖心岛都要冒相当风险，遑论走进私人领域。
左思右想，白岩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折中一下，将记录仪交给圆筒机器人。
“里面是各星城发来的通讯，事关明日的审判，十分重要。务必要交给白主。”
橘光变成蓝光，圆筒郑重收起记录仪。
见状，白岩略微放心，正要迈步离开，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白岩？”
白岩忽觉背后一凛。
循声望去，看到站在扶梯旁的白珝，当场僵住，恨不能展开翅膀，立刻飞离湖心岛。
眼前的白珝，全身散发着求偶期凤鸟特有的气息。
对秦宁来说，无异是最好的感情催化剂。换成白岩，感受到的却是排斥、威胁和压力。
不是对白珝有所了解，他绝对会拔腿就跑，有多远跑多远，坚决不回头。
明白自身的状况，白珝没有走下二楼。
从圆筒手中接过记录仪，了解各星城城主的打算，斟酌片刻，开口道：“可以答应他们的请求。”
“可是白主，这并没有先例。”
“无妨。”
将记录仪扔给圆筒，白珝趴在栏杆上，双手交握，笑道：“凡事总有例外，无妨从羽城开始。”
“如此一来，审判场地需要改建，时间怕会来不及。”
白珝想了想，道：“请白隼帮忙，大致可以在审判前完工。”
“是。”
想到白隼的工作效率，白岩点头，同意白珝的看法。
敲定相关事宜，白岩马上离开湖心岛，同白清飞往中央城区，着手各项安排。
白珝转身走回房间。
房门关上，直至傍晚，再没有开启。
中央城区边缘，同西城区相连的一块空地，由鵟雕假设起反引力装置，银灰色的建筑缓慢升空，停留在距地三十米左右。
建筑高近百米，以合金铸造。
外部呈金字塔形，内部共分三层。每层分为两个大厅，配备有空间压缩装置，可容纳万人。
从外部看，建筑美观简洁，四面的花纹略有些粗犷，更贴近荒古时的审美。
乘坐升降梯，沿着建筑内部上升，可将周围景色一览无余。
“白主答应了各位城主的请求。”
白岩站在反引力装置旁，对白隼说道：“控制系统需要重设，确保能连接全部星城，以及提出请求的族群聚居地。”
后者正对系统进行调试，闻言嗤了一声。
“既然派出代表，还有什么不放心。”
“很简单，红木威胁的不只是羽城。”
“仅是这样？”白隼的动作不停，脸上嘲讽之色更深。
“当然不是全部。”白岩继续道，“石城统辖的星系不在少数，猎猴鸟远不及恐鸟有威慑力。想分一杯羹，占点好处，在审判中提出，是最直接和最有效的办法。”
白隼摇摇头。
和多数族人一样，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生活在鸿鹄统治的星城里，可以心无旁骛，将全部心神投入研究。这是他处无法得到的好处，包括亲族聚居的崖城也是一样。
为完成工作，白隼和鸿鹄挑灯夜战，终于在审判前一日，完成对建筑的全部改造。
“许多细节需要完善。”
按下控制板，开启折叠空间，看着虚拟光屏一面接一面亮起，白隼不见欣喜，反而表情严肃。
他向白岩表示，时间仓促，建筑无法尽善尽美，存在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无妨。”
白岩连接控制系统，仔细检查。
确认建筑整体没问题，内部装置可以正常工作，接收整个蓝域的讯号，虚拟光屏能够清晰投影，当即舒了一口气。
“这样就可以了。”
见白隼仍不能释怀，白岩只得告诉他，待审判结束，这栋建筑会整体移至王城，重新设计改建，作为王城议会和城主议会办公的场所。
“届时，有充裕的时间进行完善。”
工作顺利结束，白隼回到西城。白岩返回火山口，在湖心岛前遇上白清。
想到族长之前的样子，两人都有些提心吊胆。
幸运的是，白珝总算记得职责。见到族人时，会刻意收敛气息。
这让白岩和白清自在许多。
赤昀和金雲忙着修理旗舰，在火山中部另辟居住地。宴会之后便埋头工作，到审判当日才会露面。
两只小青鸾发挥所长，为雏鸟们设计出舒适的地宫和山体建筑。
可惜的是，等不到建筑完工，他们就要进入学校，进行为期四个月的封闭式学习。更加闹心的是，入学前的一点时间，即便前往湖心岛，也很少见到秦宁。
究其原因，不外乎某只鸑鷟没事喜欢撩鸟。
准确点说，过于擅长作死。
临到审判当日，秦宁早早起身，换上圆筒机器人准备的长跑。站到镜子前，意外发现，自己似乎又长个了。
“衣服的关系？”
凑近镜面，比划一下头顶，秦宁不敢十分确信。
扯扯黑色的长袍，布料上闪动暗金色的光芒。无需细看就会发现，是以金线绣成的凤凰图腾。
比起宴会时，这件长袍稍显简朴，没有许多华丽的装饰。做工却愈加细致，更能衬托秦宁的黑发，展示鸑鷟独特的气质。
打理完毕，秦宁坐上信天翁，和两只小鸿鹄结伴，飞往中央城区。
到时才发现，他们动身虽早，比起他人仍是有些晚。
此时，建筑四门大开，参与审判的星城代表、聚居地长老以及羽城居民，先后登上升降梯，前往建筑二层大厅。
秦宁和两只小鸿鹄走到东门，站到几只成年鵟雕身后。
三人的出现，引来百余道目光。
有星城代表离得较近，想要上前攀谈，不想被几声欢呼打断。
“秦宁！”
“我总算见到你了！”
四十多只原始羽族飞临建筑，小凤凰们欢呼着跃下，瞬间将秦宁包围，不给他人靠近的机会。
见此情形，星城代表不禁皱眉。
羽城居民就算了，雏鸟也要参与审判？
“他们只是旁听。”
栗颜负责引路，听到几人的疑问，开口道：“事关凤凰五族，并且白主已经为各城主破例，这应该不算什么？”
星城代表收回目光，颔首笑了笑。
在凤凰的地盘，谁也不会半点眼色没有，揪住此事不放。
半个小时后，参与审判的众人走进会场，沿环形位席坐好。
众人头顶悬浮数面虚拟光屏，此时正逐一亮起，现出各星城城主的影像。
审判席上，羽皇位居正中，两侧分别是鸿鹄、朱雀、鹓鶵以及雕族、鹰族和隼族的长老。
钟鸣声起，会场正中突然凹陷，继而有圆柱形的透明罩升起。
一身褐色长袍的乌檀，站在透明罩中，平视审判席，不见半点胆怯。
透明罩停住后，自顶端向两侧分开。
乌檀走上独立的高台，扫视在场众人。
认出不少熟面孔，当即双拳紧握，牙根咬得咯吱作响，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长袍遮盖下，暗褐色的图腾逐渐浮现。蔓延过前臂时，被腕上的光镯挡住，力量被硬生生压制，功亏一篑。
无法发起攻击，乌檀冷笑一声。
红木和盗龙的事情暴露，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这些人也休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就此安枕无忧，万事大吉！

    第一百零一章 审判二

审判开始后，大厅正中亮起四面虚拟光屏。在石城原始星记录的画面，一幕接一幕呈现。
大片的红木林，仿佛燃烧的烈火，成排矗立在密林深处，在四周环境的衬托下，异常显眼。
密林附近土壤稀少，遍布大大小小的坑洞。或由整块岩石挖掘而成，或是将天然形成的地缝加宽加深，便于居住。
靠近洞口的地面，布满奇怪的粘液。
青绿色的液体，令人心生厌恶。透过光屏，几乎能闻到刺鼻的气味。从寸草不生的情况来看，九成以上是一种毒液。
画面播放的速度并不快，清晰呈现出林中的所有细节。
石洞周围恰似一块死地，甚至没有半头异兽，足见其恐怖程度。
画面突然出现震动，一阵扭曲之后，奇怪的吼声传出。
几头通体漆黑，背覆鳞甲，边缘处泛着幽蓝光泽的盗龙，接连从石洞探出头来。
发现闯入者，盗龙明显被激怒。
锋利的尖爪划过地面，碎石飞溅，留下三道深深的印痕。巨口张开，可以看到利齿间残留的血肉，以及滴滴答答的毒液。
“盗龙！”
“石城真有盗龙！”
“哗！”
画面清晰无比，大厅内一片哗然。
红木和盗龙的事，多数星城只是听说，从未亲眼目睹实据。
现如今，真实的记录出现在眼前，纵然有心理准备，乍见此景，冲击力也是非同一般。
“这些画面均得自石城原始星。”
作为证人，赤昀站起身来，长发垂落腰际，艳丽的面孔一片肃然。
“据勘测数据，红木林的存在至少超过十万年。”
“盗龙存有荒古族群基因，但因不知名的原因，已经产生变异，成为另一种类。”
“它们不能继续称为龙族，只是一群带着毒液，失去理智的凶兽。”
“据查明，红木林由盗龙种植看守，盗龙的食物由翼龙提供。”
“石城在原始星外设有空间站，监控星球上的一切情况。并派驻隆鸟和恐鸟驻守星上，以防出现意外。”
“对这一切，身为星城城主，绝不可能半点不知情。”
赤昀的话还算客气。
在场众人都十分清楚，以上证据足以表明，恐鸟是这一切的策划者和元凶。
没有恐鸟提供掩护，盗龙不可能存续下来，更不可能隐藏在星球上，没有半点消失传出，不被任何人发现。
种植红木，豢养盗龙。
凭这两件事，说恐鸟和凤凰灭族无关，也没对其他星城怀抱别样心思，完全不可能。
“驱逐他，不许他再踏入蓝域半步！”
审判席上，一名雕族长老咬牙切齿，满面怒色。
“将恐鸟全族驱逐！”
此项提议获得多数人赞同，“附议”之声四起。
羽皇没说话，白珝同样没有。
会场里响起震耳的怒吼，全部是要求驱逐恐鸟，不许这个族群再入蓝域的声音。
黑鹰举族迁徙，到底生活在蓝域之内，没有同种族割裂。
一旦雕族长老的提议通过，恐鸟将被赶出蓝域，无家可归，成为宇宙流浪者。
这样的惩罚，比死亡更加恐怖。
死亡只关乎一代，至多两到三代。被逐出蓝域，族群后裔成为漂泊者，同宇宙之中，再无立足之地。
羽族驱逐的罪人，哪个星域敢收留？
红域的兽族、紫域的蛇族，全不例外。
怒声在室内回荡，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乌檀表情始终未变，甚至没有半点惊慌。
在声浪达到最高时，他突然笑了。
笑声阴冷、放肆，目光黑沉，仿佛一条毒蛇，吐出蛇信，缓缓舔过在场众人。
大笑声中，愤怒的裁判声逐渐减弱。
最后，众人面露惊讶，不再怒气汹涌，可容纳万人的大厅内，只剩下恐鸟疯狂的笑声。
“乌檀。”俯视站在被告席的恐鸟，白珝问道，“你是否认罪？”
“当然，我认。”
乌檀几乎笑出眼泪，单手擦过眼角，看到腕上的光镯，又是一声嗤笑。
“我承认，盗龙是我祖先收留，种植红木的事，也是由我祖先策划，后代延续实行。”
“历代石城城主，恐鸟族长的直系血脉，加上少数隆鸟，全都知道这件事。”
说到这里，乌檀顿了顿。转过头，看向虚拟光屏中的猎猴鸟，不怀好意道：“包括猎猴鸟，同样知道。”
“你胡说！”
虚拟光屏中，猎猴鸟愤怒咆哮。唯恐凤凰相信乌檀。
乌檀冷笑数声，继续道：“如果搜查猎猴鸟的族群记载，可以轻易找到证据。”
此言一出，厅内哗然。
猎猴鸟的怒吼声，很快被众人的议论声淹没。
“另外，林城也不无辜。”
乌檀心知必死，根本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