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灵修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脸色确实不大好。”那个鲁莽少年犹豫着说。他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盯着袁灵修看了。
沈杰然并没有理他,而是面露忧色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人。
那少年跟中年汉子对视了一眼,随后他站了起来抻了个懒腰:“爹,这里闷死了,我出去小解一下。”
他说着就往破庙的后门那里走去,没两步就路过了他们堆放货物的地方。
“咔嗒!”
“刷!”
少年从货车的布下抽出了一个一掌宽、两个手掌那么长的木盒,突然间回身扣动机关,三支淬了毒的木箭直直地向沈杰然那里射了过去。
沈杰然似乎早有防备,他不知什么时候已将婴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单手抽出佩剑将三支毒箭全部打落。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一击不中,那原本老实的中年汉子和不怎么说话的大一点青年都抽出了武器。
沈杰然低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将看起来已经昏迷的袁灵修拥着靠在柱子上,并把小婴儿重新放入袁灵修绑在身前的布袋中。
他动作很是轻柔,就像生怕打扰了他们睡觉一样。
沈杰然单手握着宝剑,看那持刀三人的目光就像看蝼蚁一样。
老夫妇一家显然被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吓坏了。
那个莽撞的少年很是不爽他这个态度,不满地大喝道:“把藏宝图交出来!我们可以放过你还有你旁边的那个小白脸!”
沈杰然不满他这么大声说话的样子,低声鄙夷道:“想要藏宝图?就凭你?”
“怎、怎么回事?大家有话好商量,作何要动刀动枪?”那个书生吓得面如土色,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爹娘和媳妇。
大战一触即发。
事已至此,便知道那三个货郎明显是江湖人假扮的。他们早早地埋伏在这里却迟迟没有动手,不过是因为忌惮两个人的实力,想要等深夜这两人放下防备时再偷袭。
而大概是听之前那一批跟进密林中的人说的,这两个抱着婴儿的青年里头,比较厉害的并不是那么看起来更高大精神一些的男子,反而是瘦弱清俊的那个,内力深不可测。
于是当他们看见更厉害的那个高手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便觉得机会来了。
但他们没有想到那个高大的男子原来一直都在提防他们。
他们更没有想到,就算三个人联手,就算他们会时常趁机攻击地上那个晕过去的人,他们三个仍旧不是这名高大男子的对手,且所有对昏过去的男子的偷袭都被挡了下来。
如果是那两个少年联手敌不过这名男子还情有可原,可那中年汉子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号的前辈,如今加上他也仍旧不敌……这名身材高大的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的青年着实让他们心惊。
沈杰然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做为身为尊贵的伯府小侯爷,这一世他还是第一次对人下杀手。
不再是与人切磋时故意喂招给别人,沈杰然展现的实力确实是十分惊人。
他到底还是沈家不出世的天才,也到底比别人多练了十年的武艺。且经历过战争,论杀伐果断,就是这些整日喊打喊杀的江湖人也比不得他。
为了护着袁灵修,他确实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但是三个人最后都被一剑封喉了,就算是那名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沈杰然也没有手软放过。
老夫妇一家见到这么多血,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
沈杰然就像没看见地上的死尸一般,若无其事地拿出布巾擦长剑上的血迹。
“少,少侠,你杀杀杀人了……这可如何是好……”那老妇人声音颤抖的说。
沈杰然不甚在意地笑道:“江湖事江湖了,老人家不必介意,官府不会参与这种事情。”
“可是……唉!罪孽啊!”那老妇人叹了一声,在儿媳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下来。
“娘,你就当没看见就完了,这事我们别搀和。”她那儿媳似乎很害怕惹怒沈杰然,小声地劝道。
“是啊娘,这位老弟看起来也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看那几个人才不像好人,而且确实是他们先攻击老弟的。”她儿子也说道。
那书生随即走上来又跟沈杰然施了一礼:“我看这几个人一身戾气,恐怕平日里做的也是杀人越货的行当。而我们现在迫不得已同在一个屋檐下,谁知道后半夜还会发生什么?如此,还得感谢少侠的救命之恩。”
沈杰然将那块刚刚擦完长剑染了血的上好丝布随意丢弃了,他收剑还鞘,上前去欲扶起那个书生,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话音刚落,他原本为了扶起那书生而伸出的手忽然变成了一掌,毫不犹豫地拍在了那书生的头上。
书生应声倒地,死不瞑目。而他刚刚还作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寒光刺目的匕首。
“师兄!”那妇人大喊了一声,目眦尽裂。
两位老人看他们也被识破,便纷纷除去了伪装。
这一看来,他们正是先前在茶水铺中被袁灵修注意,后来又被袁灵修打伤的那对男女。
“大师兄大师姐,我们这便杀了他为云师兄报仇!”方才那个温婉的儿媳已全然露出了本性,变了个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名男子问道。
“在下和友人只是路过,见你们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带着小孩儿又不会武功之人,有些看不过去罢了。”沈杰然风轻云淡地答道。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撞到了我们云踪山的手上,活该你倒霉!”那装扮成老妇人的女子提前出了手,她的武器是一节三米来长、相当灵活的软鞭。
这三个人个个都是高手,尤其是假扮老夫妻的那两个,配合的亲密无间,他们两个一起缠上沈杰然,而另一个则趁机去攻击昏睡中的袁灵修。
他们跟袁灵修交过手,自然知道这人非同一般,迟迟不出手的原因也是在观望。
练武之人通常身强体壮,他们不大相信一个武林高手会轻轻松松地就病倒了。但看刚才那一战之中,这个高大男子打的那般艰难而那个昏迷的男子也没有一丁点反应,他们倒是相信了。
也不得不信。等大雨停了以后很快就会有人追来,到时候即便是抢到了藏宝图那不会是他们云踪山的了。
沈杰然刚刚结束一场大战,这会儿再对付两名高手,还要阻拦另一个,便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三个人见他力有不逮,逐渐露出了喜色,攻势更加凌厉。
那个被分配偷袭任务的女子瞅准了时机,直接向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的青年飞身袭去!
“灵修!”沈杰然大喝一声,再阻止也晚了。
但那名正在半空中的女子,借着火光的照映,忽然看见原本还靠在那里昏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她大惊失色,然而这时候已经抽身不得!
这名女子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原本以为已经成事的那对男女都齐齐望了过去,可惜到了最后他们惊喜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就那么定格在了脸上。
他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藏宝图迷住了双眼,是多么的愚蠢!那青年男子就算是病了,也不会听不到这么大的打斗声,而他被吵醒就一定会有反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才是陷阱!
“咔嚓——”一道闪电劈过,破庙里除了沈杰然、袁灵修和那个小婴儿以外,再无一个活人。
“杰然,你怎么样?”袁灵修担忧地走过去查看沈杰然的状况。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样?真的有些热。”沈杰然轻轻地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更加担忧地说。
他虽然是计划让袁灵修装病引那些人露出手脚顺便休息,但没想到袁灵修真的病了。
“可能是赶路太急的缘故,没什么事。”
其实方才他也没睡,而是一刻不停地调息,争取快点恢复内力。
沈杰然又扒开布兜瞅了瞅,他很好奇方才打斗中袁灵修虽没少注意,但也免不了颠簸。而这小孩儿经历了如此剧烈震动个声响,竟然一点都没醒?
袁灵修也有些担心,小孩子身体脆弱,别是出了什么状况。
哪知扒开布兜一瞅,这小孩正一只手拽着布兜的边缘睡得暖乎乎的,小胸脯有规律的起伏着,哪怕是打雷下雨也是醒都不醒。
两个人经历了一天的恶斗,早就身心疲惫。但是看见这个小生命的时候,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小东西难道是猪仔儿变的?怎么这么能睡?”沈杰然也戳了戳他的小脸。
袁灵修嗔怪地说:“哪有你这么说自己侄子的?也许是白天累着了,再说小孩子都是很能睡的。轻点,当心一会儿……”
袁灵修话音未落,就听到了小孩的啼哭声。
“我,我真的就是轻轻地碰了碰。”沈杰然很无辜。
袁灵修被气笑了,说:“他大概是又饿了,再给他喂点吃的。”
袁灵修又给小孩换了块尿布……这次是从沈杰然身上撕下来的。
沈杰然遵照指示给准备了一些小孩子吃的米汤,他看屋里的死人不顺眼,就将他们都从后门拖出去了。
忙完以后,袁灵修正在哄小婴儿睡觉,沈杰然就自动拿出水壶和一些干粮烤热。
“这大雨一直不停,我们可怎么赶路。”袁灵修有些忧虑地说。
“原本以为没有人能跑到我们前面,没想到这群江湖人早就埋伏在此。不过从埋伏的人数来看,他们大概也只是在碰运气。”沈杰然分析道:“不过我曾经听说过一些江湖人的高超手段,他们中也有一些人擅长追踪,哪怕刚刚下过大雨,咱们也需要谨慎。”
“嗯。”
“这里离京城还有很远,方才那少年也不是真傻,他一进门就想让咱们舍弃马匹,可惜表现的太假了。”沈杰然不屑地评论道。
袁灵修回想了一下,他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还觉得他们把马牵进来确实是打扰了人家。
“而那中年男子大概也觉得少年太浮夸,才会一味地跟我们道歉,做出他不想惹事的样子,可能是企图把事情掩盖过去。”沈杰然继续猜测道。
他方才也去看了那两个货车,里面只是一些空箱子,被临时找来充当货物的,故此才会用破布给蒙上。
至于那一家四口倒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如果不是袁灵修之前特别注意到那一对男女,又跟他们交过手对对方有过熟悉,恐怕他们还真会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人家在此躲雨。
沈杰然忽然想起什么,从贴身的腰包里头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丸药给袁灵修服了。
这大概是异常珍贵的药物,要不然连银票都只放在行囊里的沈小侯爷也不会贴身带着。还没吃下去,就觉得这药药香四溢。
“我大概只是感冒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袁灵修说。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阿修,你现在内力恢复了多少?”
“大概六成左右。”
“好,等一下先吃一点东西,再好好地休息一下。看来今夜应当是不会有人前来了。”
“嗯。”袁灵修看他的表情,问道:“你可是想到什么对策了?”
沈杰然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今日且先休息一晚养精蓄锐。那些人不是都在找我们吗?那咱们明天就还回华山!”
袁灵修没问为什么,只说了声“好”,便伸出手指轻轻地逗弄起小孩儿来。
又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沈杰然便催袁灵修去歇息。幸好那两波伪装的人还比较尽责,为了做出赶路来此间过夜的样子,都拿了行李。
沈杰然也没客气,把所有的柴草都收集起来,木头留下烧火,干草则铺在一起临时充当休息的小床。又将别人行李里的衣物都拿出来铺在上头,这样还勉强可以睡得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