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忍不住动了动手腕。沈杰然这才犹如惊醒过来一般,赶紧松开了。
盯着那截有着清晰红色指印的洁白手腕儿,沈杰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方才留下的,顿时既懊恼又心痛。
他连忙起身翻箱倒柜,再回来手中就多了个精致的白色瓷瓶。刚一揭开瓶口的软塞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来,沈杰然往自己的手上倒了些药汁,就在袁灵修的手腕上轻轻的揉搓了起来。
阿俢本就非常瘦,这手腕上更是细的没有一丁点肉,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阿俢,对不起。”沈杰然无比心疼的真心实意的道歉,他自己也没想到上辈子所经历的那些事竟能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他竟然会一不小心就失神伤了袁灵修。
虽然没有证据,沈杰然下意识的已经肯定,沈季会做出那种出卖沈家的事多半是因为袁灵修。
只要一想到他家阿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沈季那个不要脸的仗着自己暗卫的身份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偷看,沈杰然就觉得怒发冲冠,只是想想便无法忍受了。
虽然明知道这事最该怪的还是自己,但责怪自己的同时,一想到曾经有人偷偷觊觎着自己的阿俢,沈杰然就恨得咬牙切齿。
不明白沈杰然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袁灵修低垂着眉眼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疼惜一会儿皱眉的模样,只觉得既伤心又委屈。
他倒不是因为疼,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细皮嫩肉的大姑娘。袁灵修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被方才变了脸的沈杰然给刺到了。
他已经习惯了这段时间沈杰然看他的目光,他可以毫无困难地从中看到类似于喜爱、亲切的情感。但是这人在刚才那一刹那露出的气势,却仿佛是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沈杰然。
在那个虽然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遥远、却仍旧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依旧会觉得冰冷刺骨的从前,这个人看他的目光从来都是冷漠、疏离和陌生的。
轻轻转了转手腕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那人抓的死紧。
“这么贵重的药,不要浪费在这里了。”袁灵修只好语气平淡地说。
相处的时间久了,沈杰然逐渐也能分出袁灵修平淡的语气中所暗含的情绪。他家阿俢的声音越是平淡,就往往表示他的心情越加不好。
沈杰然觉得越发地心痛起来。
袁灵修终究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
他但凡是能说会道一点,或者是能时常撒个娇卖个委屈之类的,从前也不会在沈杰然这院子里住了那么多年与他的关系还跟个陌生人似的。
沈杰然也不管那手腕上还全是药汁,怜惜地在那红痕上亲了亲,再一次把人抱在怀里。
他幽幽地道:
“你可知沈家自大承建国以来积累了数百年的基业,皇上怎么就敢在倾刻之间便下旨灭了沈家?”不等袁灵修回答,沈杰然就继续说道:“沈家有自己的军队驻扎在西北边境,又与西域各国来往密集,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是先帝也只能采取制衡之策。”
袁灵修不解地看向沈杰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沈家自来就有一本账目,记载着与西域各国通商的详情以及所收的税务、收缴的货物等……明的暗的都在那本账上。”
沈杰然说的隐晦,袁灵修却也知道其中的意思,西域那偏地方都归沈家管着,天高皇帝远,只用脑袋想想就知道沈家单靠通商这一项就已经富得流油了。
“那账目不仅仅是明晃晃的罪证,最重要的是所有通商的细则都详细的记录在上头,没有这些细则就没有人能够管好西域的事情。”
袁灵修没做过生意也不懂账目,沈杰然便更加详细地给他解释,随手捻起一颗洗好了已经剥好了皮的葡萄塞进他的嘴里说:“就比如说这葡萄,还有那大宛的马匹,西域的琥珀和夜明珠,从哪里进货既便宜又好,数目要几何才算合适,经何种渠道运来更加方便更加没有差错。
“要知道每个地方都会有类似于地头蛇的人物,要如何与对方接头等等都有说法。同样的,由我们的商队运出的货物也是一样。各方势力经过几百年的演变早已经固定成型,而沈家就是大承在那片区域的扛把子,也就是地头蛇。”
见袁灵修还是不甚明了的样子,沈杰然只得把话再说明白一点,反正他已经确定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换句话说,那些与大承交易的小国,他们认得的只有咱们沈家,就算是朝廷架空沈家的势力,另外派去其他官员管理,他们也不会理会,这也是皇上不敢得罪沈家的原因。但是有了那账目,就不一样了。”
有了账本在手,哪怕是沈家垮台了,朝廷也可以派去得力的人才重新跟各方势力建立好连结。就算百年的合作被打破刚开始是会有一些骚乱,但那些小国也不是傻子偏偏就认准沈家非要跟沈家合作,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交易方式和利润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刚开始为了稳定他们大承还会多给他们一些实惠,这些人马上就会抛弃沈家。
朝廷可以不依靠沈家之日,就是他们家垮掉之时。
“那军队……?”
“军队里面的人说是沈家军,但却都是大承的子民,他们的亲人大多还生活在承国里,除了个别几个亲信,又有哪一个会心甘情愿为了沈家而跟自己的朝廷作对?况且若朝廷真要招安或者围剿,区区八千沈家军又算得了什么?”
这也是沈杰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往后退了的原因。他虽然要避其锋芒,但若是手下真没有一支绝对忠心于沈家的强大队伍却也是令人无法安心的。
袁灵修这才感觉到了事情的压迫和棘手性。他从前在这内宅里坐井观天,听到的都以流言蜚语居多,看到的也不及冰山一角。
沈杰然抓起怀中人的一缕青丝,凑近了轻轻嗅了嗅,把话题拉回到账本上。
“上一世就是沈季偷了那些账本。”
他这话短短几个字说的轻巧,落在袁灵修耳中每个字都似千斤之重,惊得他连忙起身,忍不住抬眼去看沈杰然的目光。
他这样的反应,却是把沈杰然吓了一跳。
“阿俢,你这是怎么了?”
“你方才……可是疑我……疑我……”袁灵修攥了攥拳头又咬咬牙,可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是觉得满腹的委屈已经快要把他淹没。
32. 章回三十一
也不怪袁灵修会这样想,实在是刚才沈杰然的反应太过凌厉和反常。
沈杰然也慌了,连忙把袁灵修重新抱住,“阿修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天发誓,绝没有怀疑过你什么!”
他只是怀疑沈季或许是因为阿俢才背叛沈家,但确实是没有想过那件事会与袁灵修有关。
或许他从前并不了解袁灵修,但凭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沈杰然却可以肯定袁灵修绝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我……”袁灵修听他这么说,方冷静了许多,也自知自己刚才的反应是太过了一些,“我确实不知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他被困在内宅里十余年都没有什么朋友,刚开始的几年沈夫人等人对他多有防范,还会时不时地过来敲打他一下。
然而等到沈杰然率大军出征以后,逐渐的,偌大的院子里就几乎没有人会来了。如此说来沈季倒算是个特殊的了,但回想一下他们从前的关系,袁灵修并不觉得沈季对他是有什么想法的,更不要说为了他背叛沈家。
“沈大哥身份特殊,最后两年我几乎都没有见过他,怎么可能是他为了我……”袁灵修觉得有些好笑:“杰然,这一次确实是你想多了。”
沈杰然这会儿正像一只大型犬似的把袁灵修扑倒在软塌上,还把鼻子埋在他的脖颈之间努力地嗅着,袁灵修禁不住痒笑出了声来,沈杰然不满地抬头瞪眼道:“沈大哥?”
“唔……沈季大哥,别闹,痒,哈哈哈……”
说起来他这一世在沈府中呆了半年就称病搬到别院去了,还真就没来得及接触沈季。
把头埋进扒开的衣襟里,沈杰然在那格外突出的锁骨上啃了口,霸道地说:“这样最好,以后你也不准理他!”
若按真功夫较量现在的袁灵修一定能打得过沈杰然。但他平时疏于锻炼体魄,现下被沈杰然压得紧紧的,竟然完全摆脱不开,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
“好。”
“不,是不准见他!”
袁灵修会心地笑了起来,原来从前他眼中的那个冷漠的沈杰然也会有这么黏人的一面。他这样想着,便无法去想其他,是以无论沈杰然说什么,都忍不住一溜烟儿地全答应了下来:“好、好、好。”
得到保证的小侯爷心满意足了,但却没有放开被他压在底下的人儿。
这一日太阳高照风光正好,四周的人都被他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打发走了,怀中人笑意盎然眉眼如丝……此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熟谙兵法的沈小侯爷又怎会错过这么好的时机?
古法礼教都提到过不可白日宣淫。
沈杰然原来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明知道不可却还是忍不住地要时常来上一发。
书房里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满是雄性气息的味道,怀中人早已昏沉地睡了过去,眼角还湿润着,有些发红。
想起方才疯狂之时这人明明动情却拼命压抑地表情,既像是在推拒又像是在迎合的动作,便不由的心神荡漾了起来。
这样令他爱不释手的袁灵修,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可能会被别人盯上,他也决不允许。
不忍心打扰他的“午睡”,给怀中的人裹好被子,沈杰然自行穿戴好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书房。
逐渐进入冬季以后天变得短了许多,此刻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
刚刚走出院子,就看到春风正候在门口。
出于某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近来春风被安排过来专门伺候他。刚开始沈杰然并没觉得有什么,他不需要人照顾,就自然不在乎他娘安排了谁在他身边。
但却没料到春风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胆子也够大。有一次她以端茶之名在外面偷听他和袁灵修说话,还被捉了个正着,从此以后沈杰然便名正言顺的把所有人都轰出了主院,没有他叫人谁都不许进来。
“少爷。”春风见到沈杰然,有些虚弱的微笑着冲他盈盈一拜,天气已经转冷,也不知她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
若是换了旁人面对如此娇柔的姑娘,哪怕是不动心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可惜沈杰然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
他需要用人的时候不仅可以摇铃,还可以以内力传声叫人进来,可从没让人在外面守着过。
见沈杰然并不理她,春风似乎还有话要说,正当开口之际却被沈杰然抢了先:“你去把沈聪给我叫来。”
虽然不知道少爷这是何意,春风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沈聪叫了来,沈杰然就站在主院的门口吩咐沈聪:“少夫人还在睡觉,你就在这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或是在院外打扰到他,知道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要知道他家阿俢正裹着的棉被里面可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虽然他家阿俢一点也不弱旁人休想占到他的半分便宜,可万一有谁趁自己不在闯进去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怎么办?沈聪是他的贴身小厮,在沈府下人里地位超然,他信任他不说,主要是这小子能压得住别人,也够机灵,有他守着自己才放心。
打见到春风之时他就心生了警惕,总觉得这姑娘不折腾出点什么幺蛾子就不会罢休似的。但她偏偏还是自己亲娘的人,这段时间他娘本就没少为难阿俢,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地就把人送回去。
这边安排妥当了,沈杰然才放心的赶在晚饭前去见他爹。
沈杰然清楚上一世就算自己那样对他,袁灵修也没有出卖过沈家。
但是袁灵修还是被他自己的亲生父亲所利用,作用便是吸引沈家人的视线,让其他的细作可以施展。
袁灵修俨然是成了袁世成竖在安插于沈家探子前面的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