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独门小屋里辗转反侧,昔日好友翻窗来找他玩,他却提不起精神,只顾着想为什么弟弟总叫爹爹“娘亲”,为什么爹爹锁了那个有着高大槐花树的小院,为什么自己的娘亲总是暗自垂泪,一直成不了正房夫人……
难不成,爹爹真正喜欢的,是槐花树院子里的人?可安老大是男的,爹爹就算喜欢了他,他也生不出烬弟啊……哎!等等……安老大之前,那院里还住了个人!虽然只趴在墙头远远的看过,但那应该是个女人吧?好像也有喜欢穿男装的女人……
祈月馀还处在就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年纪,他想证实自己的想法,便又连夜跑去竹院,打算偷溜进去,和祈月烬“通通气”。
没想到却遇上了偷溜出来,准备跟踪安老大的烬小弟。
两人一拍即合,一路跟到了茂密的竹林。期间,他们使用了最基础的屏息之术,远远望见安纳斯在和祈月烛争吵,然后不知为何,安纳斯又倒地了,祈月烛将他抱起,带他去了自己的屋室。
躲在祈月烛的屋外,耳朵贴着墙壁偷听,就连自认为见多识广的祈月馀也不得不承认,屋内的声音过于出格,将他羞得脸红害臊、特不自在!
他干脆堵住了两只耳朵,只用两只眼睛盯住祈月烬,不让他一个冲动、破门而入。
而祈月烬也确实好几次想冲进去,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恐惧冲进去的后果,他终是没有发出一声响动。
祈月馀看着在月光下目光呆滞、脸色惨白,像个归无所依的红衣小女鬼的弟弟,突然的,就想在屋内还有声音传出时拉他走了。
可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祈月烬衣袖的那一瞬,他突然想通了:
他想通了,为何自己叫祈月烛“爹爹”,而祈月烬却叫他“娘亲”的真正理由!
我知道了
祈月馀虽然想通了些事,却来不及向祈月烬询问,屋内就响起了摔门的声音。
大吓一跳,以为被发现了。但祈月馀屏息凝神,想起那可能是屋子后门发出的声音,便微微松口气,拉扯弟弟的袖子,想带着他速速溜之大吉了。
可他们还没溜出多远,只跑到屋前花草灌丛的阴影处,祈月烛就打开了房屋正门,辉然的光亮一下子打在祈月馀脚畔,把他吓得啊,小老虎般将祈月烬扑倒在地,压着他,大气不敢出一口!
好在祈月烛凝视了暗处片刻,就衣袖一甩、往偏房的方向去了。祈月馀趁他背对自己和弟弟,拽起祈月烬就拼命跑,直到抵达后花园的假山群,才喘了口气,将祈月烬塞进某个小洞窟,自己揉揉肩膀压压腿,也艰难的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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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了一番惊险经历,祈月馀免不了小心肝嘣嘣跳。
可他倒是想起还有正事要问祈月烬了,便清清嗓子,低声叫道:“嗨嗨嗨!烬弟!”
他用肩膀去撞紧贴他而坐的小兄弟的身子,刻意压低的声音活像敌后特工在交换情报,“我告诉你啊……你不许跟别人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家爹爹和别人家爹爹很不一样?咱爹那么好看,比别人家的娘都好看,不太像个男的,倒……?可我确实是爹爹和娘亲生出来的!烬弟你,又是爹爹和那个槐花树院子里的男人生……出来的……?那,爹爹又是男的,又是女的啰?”
“哇哦!”祈月馀朝着眼前的虚空瞪大了眼睛,玄色的眸子里跳跃着活泼的光芒,“爹爹好特别!不愧是爹爹,祈月家的主人!别人家爹爹绝对做不到的事,我们家爹爹就能做到,太厉害了!娘亲果然没说错,爹爹是世上最强最美最英明神武的男——噢,好像不太对,嗯……烬弟,你说说看,以后我们该怎么称呼爹爹啊?还是像现在这么叫吗?”
祈月馀弯着脖子斜过眼,努力透过赤红的发丝,想瞧见祈月烬的表情。可他那素来反应迟钝的小弟弟此时更加呆滞傻愣了,只见他鲜红的兔儿眼瞪得老大,活像两盏热气充盈的灯笼;很女孩子气的小嘴儿却被牙齿噬咬得毫无血色,和他的面颊一起,泛着阴深深的惨白,好似苍白的小女鬼往脸上扑多了粉般骇人。
“烬弟?”祈月馀又用胳膊肘捣了捣祈月烬的手臂,见他仍无反应,便再次捣了捣,可祈月烬好像被掏空了,如一个泥塑的小人儿般动也不动,头发丝都不带晃一下的。
他之前也显现过这番模样,但祈月馀一通狠力敲打,他不消时就会回神了。可这一次,情况好像尤为严重,不管祈月馀怎么压低了声音催促吼叫,外加推推挤挤撞撞攘攘,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一颗眼珠也不转,一瓣屁股也不挪,就连呼吸好像都有式微之势,简直要成风中灰烬,是挥之即去的东西了。
“烬弟你别吓我!”祈月馀怕了,他想到方才,差点被爹爹发现自己和弟弟在偷窥偷听,自己 “快被吓死”,而他还算个胆大的孩子王了,祈月烬那么胆小怕事,该不是已经“被吓死”了吧?!
洞窟小,祈月馀钻了出去,试着将祈月烬往外拖,可祈月烬的屁股像被什么黏住了,愣是不动弹,害得祈月馀以为他被夜里的妖怪附了身,便冷汗簌簌下,颤着腿往后退,抖着声音叫:“我、我找安老大去!”
只是一刹那的事,一粒火星突然炸亮在祈月馀眼前!
“噼啪”一声,像是花种裂开,又像是远方的烟火一腾,点滴的火苗携带着细碎的火粉飘零而下,光影相携,好似在夜空中盛开了一束迷胧的藤萝花,直让人怀疑是不是银河不慎甩下了它。
“……烬弟?”祈月馀愕然的看着祈月烬主动钻出了洞窟,表情平静的站到了他面前。
他还是那副瘦骨嶙峋的小个头,大眼睛,锥子脸,赤红的长发毫无点缀,自然而然的披覆而下,像是滚滚的红尘,不知怎的就倾泻到了一个小孩儿身上,让他过早承受了欢悲聚散。
祈月馀俯视着弟弟,上上下下的瞧。明眼看去,祈月烬毫无变化,可祈月馀总觉得心里像梗了根刺,似乎火星一爆,弟弟就不再是弟弟了……
“我知道了。”祈月烬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依旧稚嫩,却像裹进了冰棍儿里,泛着飕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