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纳斯沉默的压在祈月烬身上,悲苦的咽下舌面上渗出的血滴,那微腥的味道强烈的刺激着他的报复欲,可俯眼一瞧大眼睛红通通的小可怜媳妇儿,他逼迫自己把报复欲嚼碎了,和血滴一起,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祈月烬……”安纳斯幽幽吐字,直视他既有理、又心虚,因而忽坚定、忽躲闪的眼睛,伸手挠了挠他滑溜溜的下颌,道,“你这么急着把我咬死,是想尝尝守活寡的滋味?还是外边有人所以心飞了?要是敢看上西门庆,老子不是武大郎都用硬成石头的炕饼殴死你。”
用两指掐一把他的下颌骨,作为微妙的惩戒,安纳斯继续痛心疾首道:“你不知道我在亲你吗?老公亲你,你专心被亲不就行了?竟敢咬我……果然二炮是从小练就的,指望你小时候能机灵点的我,真是天真。”
祈月烬半懂不懂,但很清楚一点:他把安纳斯弄疼了。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只有别人弄疼他的份,他是绝对没有给别人带来疼痛的资格的。就算他疼到满地打滚、叫不出声了,他也不能报复,只能恳求别人突然良心发现而收手走人。追究原委,大概是……是……
母亲说过,他被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对于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他,别人用任何方法抹消他的存在,都是被允许的,所以他活一天,便是一天的不该活,他不疼,便是天理的罪,他只需要庆幸自己没被疼死就好了,侥幸自身又一天的苟活,大概才是他的宿命。
极致的委屈下,是黯然的认命。祈月烬默默等待着安纳斯的报复,并打定了主意,不去恨安纳斯,因为他对自己好过,而他永远记得那份好,就算他以后“坏”了,他的“好”也会温柔生光,像颗光润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他苦痛沉沦的黑夜。
可是,他都眨巴了老半天眼睛了,还是没等到什么实质性的疼痛惩罚,只是被挠了挠、掐了掐下巴?这不是逗小猫小狗的动作吗,母亲说过,小猫小狗都比他有尊严有价值,他连小猫小狗都比不上,那么,在大哥哥心里……他能比上小猫小狗了?
小孩儿的祈月烬不懂得藏心事,他脑袋里的话陡然就蹿向了嘴巴,简直像乘了滑滑梯的溜溜球:“我能比上小猫小狗吗?”
用言语发泄过一通的安纳斯正准备脱外衣、上祈月烬的床,用陪睡抵赔吻,一听这话,愣了。
“你什么意思?”安纳斯用手肘支着床,敛眉俯视祈月烬赤血珠子般闪润润的双眸,问道,“你是在问,你的机灵程度比得上小猫小狗么?我很不幸的告诉你,还真比不上。”
祈月烬无声的开阖了半晌唇瓣,终于闷闷不乐的偏了头,闭了眼。
如果在愿意“心疼”他的大哥哥心里,他都比不上小猫小狗的话……
祈月烬很泄气,不愿想了。或者说,他不敢想了。
意识一懈怠,高热重袭而来,强行开口说话导致喉咙火烧火燎的刺痛,祈月烬下意识的重重吞了一口口水,希望能靠自己的微薄之力,缓解涸辙之鲋才能拥有般的渴。
他还想抬手抓一抓喉咙,似乎手指那么一抓挠,渴劲儿就能像蚊子疙瘩,不那么犯痒得痛人。
可他四肢皆重伤而软绵,压根抬不起来。祈月烬半昏半沉着“嘶”了一声,好似高烧中的小蛇吐了吐信子,可蛇穴外狼奔豕突,他不能出去找水,只得蜷蜷身子,继续艰难入睡。
“渴了?”突然的一声,好像头顶落下一滴冰凉凉的泉水。
祈月烬半睁眼,迷蒙的看着安纳斯音色窸窣的下床,出门,回来后关门,叮铃哐啷了一阵,然后托着个小茶壶坐上床沿,俯眼瞧他。
“想喝水就叫我老公。不叫,我把这壶水全喝完,正好我也渴了。”
祈月烬不谙世事,思维迷糊,却也觉得他有些不讲理。不过他的“没道理”体现在何处,他也说不上个清透。
虽然再开口说话喉咙又会痛,但两个字而已……不管“老公”到底指什么,他都用童音低哑干涩的唤了出来:“老公……”
安纳斯乐了。
这么调戏小孩子,确实很卑鄙,但一想到这是成年后的祈月烬都从未叫过的称呼,他这么小,就一派纯真无邪的唤了出来,安纳斯那颗傲娇心底、怪蜀黎的部分,可乐了。
“小老婆乖,我喂你,”安纳斯晃了晃茶壶,让壶中的液体荡出饱满的水声,“这次,就算是苦的,你敢咬我,我也要把你塞进炕饼炉子做燃料。你懂了?点头!”
祈月烬当然只能幅度微小的点头了。
安纳斯直接嘴对壶嘴,灌了一口茶水,俯身,捂上祈月烬的双眼,贴上他又烫又软的唇,口中的茶水就渡送了过去。
虽然安纳斯还撬开了他的牙齿,用舌头作为搭板,好让茶水流淌得更顺畅些,可祈月烬对外人强入他口腔的舌头还是有些抵触心理,便再次从外到内僵硬了,吞咽的反应机械性十足,活像在完成任务。
他这么被动而不知变通,很快,就有茶水淌下了他的嘴角,流过脖颈的液体像是一滑即过的绳索、抑或软鞭,他被自己的联想吓得一抖,控制不住的呜咽起来,偏头躲过了安纳斯的嘴唇,呛咳出口中的茶水和唾液,床单顿时弥漫开条缕的水色。
安纳斯不明所以,凝视他又笼上了迷雾的眼睛,看着他瞅了瞅床单上的污迹,羞愧的抬眼又垂眼,生怕被罚而呜呜噜噜、说不出个完整的歉语,突然出手替他擦去嘴角的水迹,轻声道:“我不会害你,相信我,祈月烬。”
指腹顺着他的唇线,摩挲到他嘴唇的内侧,安纳斯用指甲壳敲了敲祈月烬的牙齿,提点般道:“别人都说刚从上甘岭上下来,再白开的水也是甜的,你觉得怎么样,祈月大头兵?”
安纳斯这么一说,祈月烬才想起来,自己被喂的水好像有味道。
他没多想就扫动了自己的舌,舔过自己的口腔,也掠过安纳斯的指尖——
好像,真是甜的。
那是一种滋滋的清甜,滑滑溜溜,绵绵柔柔,就沁到了心窝里去。
有多久,没重温过“甜”这种味道了?以往的饭菜都是酸臭的,自己的身体也是酸臭的,泪水是苦的,可滑落衣服后,立马就染上酸臭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