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深看在眼里,异常默契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于狁这才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对面这人,沉着声音说道:“孙睿,今日你带兵到这儿来,倒是不怕夏国将这当成理由,派兵来犯。”
山字甲将领一听于狁开口了,忙敛了方才的气恼,听他说完这话,又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下:“你以为我是你,做事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就是夏国来了,大不了我将他们打回去便是了。再者,那姓屠的还在上京关着呢,汉陵关眼下没有将领,还不得好好关起门看好自己,哪里有精力来管这里的事情。”
“嗬,还算有点儿脑子。”大当家的觉得自己下来就是拉仇恨来的,眼下找着机会了,自然要好好借机嘲讽他一番了。
“你……”山字甲将领手握着刀柄,差点儿又要拔刀要求决斗了,不过这次他又憋住了。作为一军之主,山字甲将领觉得自己怎么能跟个无名小卒一般见识呢,就是这人长得再好看,也无法抹灭他是小卒的事实,不然怎么可能没见过他呢。
所以说,这位将领是真信了凌深最初那句话,将他列入以前肯定见过自个的行列中——见过自个,自个却没见过的,那肯定是庞大军队中的一员,或是街上的小老百姓一个了。
对于这种人,山字甲将领觉得若跟他较真了,实在有失自己的风度啊。
于是,做足了思想工作的山字甲将领冷哼了声,头一瞥瞧都不瞧说话的凌深。
凌深对于他的无视倒也不在意,只优哉游哉地望天数着天上的白云,一副我压根没注意到你的样子。
山字甲将领眼角瞥到他这般模样,又不屑地哼了声,继而对于狁说道:“于狁,今日我来此是奉命抓捕你的,若你乖乖配合,念在以往的交情,我也不与你动粗,带你回京复命;倘若你不配合,休怪我不客气……”说罢,抬手一挥,身后众士兵配合地发出一声吼叫。
这架势俨然于狁回答一个“不”字,这群人就会冲上来抓人了。
凌深抽着嘴角,觉得眼前这人的行为幼稚得可以,由这种人当什么镇北将军,这镇北关至今还能坚守在那里,实在也是上天保佑。
于狁在那吼声渐歇后,没什么停顿就说道:“跟你上京一趟是没问题,不过我希望再等个一天。”
山字甲将领没想到于狁会妥协,顿时咧开嘴角,得寸进尺道:“不行,现在你便得跟我走。”
于狁却不为所动,依旧淡定如初地站在原地。
山字甲将领闹不懂他在搞什么鬼,就眯着眼看着他。他的眼睛本就细长,一眯就没了,又因他肤色偏黑,此刻这一张脸看起来就跟个圆滚滚的煤球差不多了。
只是此时此刻,凌深却没心情欣赏他这个表情,他满脑子都是当家的那句话,说什么去上京一趟没问题的,只是再等一天的。若非面前还有几百士兵看着,大当家的真想好好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可以最好掰开他的脑袋瞧瞧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悄然伸手拽住于狁的衣袖,有那么一瞬间,大当家的莫名有种恐慌,仿佛不好好抓着他,这人就会消失一样。
于狁却恍若没察觉到垂下的衣袖被人紧拽着,只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儿,山腰处忽得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紧接着山脚处陆陆续续冲下一批手持武器的人来。
山字甲的将领一瞧见这场面,脸色顿时变了。
“你这是……”他皱巴着一张脸,好久好久才吐出后半句话来,“在威胁我?”
于狁却淡然地望着他,道:“随你怎么理解。”
山字甲将领望着眼前这群人,又抬眸瞅了眼隐藏在山腰上更多的人,即便那些都非训练有素的兵士,但到底人多力量大,便是人海战术,若全从山腰上冲下来也够呛了……更遑论他可认识山脚这群人,以前可都是于家私军里的精锐部队。
山字甲将军咬着一口白牙,哼哼唧唧了片刻,最后终于妥协了。
“哼,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宽限一日,明日我再带兵过来,若然……”
“没有这个必要,明日我亲自到镇北驻地去。”于狁低眉承若道。
山字甲将军愣了下,随后又哼了声:“这可是你说的,明日我等着你。”
落下这话,这人如来时那般,又带着那几百人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一直到人都走光了,凌深一把扯住准备往寨子里去的于狁,并将他拽往一边的树林子里。身后赵云洲见此打算跟上,却被凌深狠狠瞪了眼,他的眼神阴冷无比,仿佛透着彻骨得寒,冻得他颤了两颤。
这还是赵云洲第一次觉得这人可怕,尤其是他此刻那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若现在有人尝试靠近他,赵云洲完全相信这人会动手杀人。而就在他犹豫的档口,毫无温度却又充满威压的一个“滚”字落下,当真让他没什么反抗就转身离开了。
待四下无人,凌深一把将于狁推到树上,将他困在自己的臂弯中。他的动作粗暴不堪,面前这人却只是默默承受着,这让他本就无处发泄的情绪更是浮躁。
好久,他才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明日真要去那什么镇北驻地?”
“嗯。”于狁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认真诚恳,这表示他的回答绝无虚假。
然而这一刻,凌深并不愿意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宁可他说得是假话,宁可他是骗他的,就是让他在当几个月的和尚,都比看着他被送去上京好太多了。
他紧紧抿着唇,沉吟了片刻,又冷静了一会儿,问道:“你从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情。”
“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他这么早就来了。”于狁诚实地回道。
凌深听了却只觉心脏一阵抽搐,他面上僵直,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问道:“你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要朝廷的人一来,你就跟着走?”
“差不多。”于狁有些不忍看他这样,只得闭上眼睛。
“什么时候有的?”凌深却依旧死死盯着他,只是连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了。
于狁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是听着他这声音,心里有些抽痛,一时便也没有回答。
殊不知他这沉默就已经给了凌深回答,一时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他紧抿着唇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好久好久,他深吸口气,忽得扯起嘴角,笑了:“呵,我就奇怪你当时怎么就知道教我那些个东西,原来竟是打得这主意,让我接手你这个山寨,然后你好安心地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