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翁岩嶙同样清楚,这事儿有多难。前有镇北和西北联军,后方的援军则迟迟不发,便是发了也总是莫名受到山贼袭击,等抵达军营时,援军往往只剩一半,而物资连原先的三分之一都快保不住了。因物资短缺,军营内部已出现不少问题,翁岩嶙清楚,若再不解决食物及过冬物品等问题,怕是敌军还未攻过来,他们内部就先闹起来了。
十一月初十,翁岩嶙又一次上书朝廷,只是这次他等来的并非是物资下来的圣旨,而是夏皇驾崩,勒令他即刻回朝的旨意。
正逢镇北军来袭,翁岩嶙来不及细思其中猫腻,只能且战且退。
此次镇北军由于狁亲率,本是冲着夏军中军营去的,然而中途被两翼阻截,只得与其缠斗,一时竟□□乏术,眼睁睁看着翁岩嶙那老头带着中军营几千将士北上。
夏军往北奔逃两三个时辰,到了酉时,夕阳如火,将急速奔走的军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
此时夏军已抵达红岭的山道口,这里可算是溯北的一道分界线,往北虽不算夏国地界,却比南边的溯北安全多了。不过翁岩嶙并没让军队就此歇停,在经过援军多次被劫后,这所谓的分界线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又往前数百里,眼见着要行出山道口了,可未等翁岩嶙松一口气,山道两边忽起一阵骚动,片刻就见数十名弓箭手持弓立于两旁。翁岩嶙来不及下令撤退或是回防,两边的弓箭手整齐划一地迅速拉弓、放手。
“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翁岩嶙猛抽了口气,发现那硕大一片箭雨竟全是冲他而来的。
“保护将军!”不知谁提醒出声,就见原先还四散的将士齐齐往中间聚拢而去,紧挨着一个穿着号衣的普通兵士。
当然,这“普通”只是表象罢了,实际上这不过是翁岩嶙的变装罢了,这老头清楚知道自己的敌人有多少,不仅是镇北军的主帅,就是自己人里,怕也有一门心思想要恁死他的。
翁岩嶙想着靠这副装束直奔山海城,领了援军随后赶往雁鸣,但此刻面对络绎不绝的箭雨,这计划恐怕得延后了。
而就在众将士努力替他们将军抵挡箭雨的同时,站在另一山头上的人见此画面,忍不住哼了声,挑了眉冲身边的人说道:“看,这人可不就在中间么!”
沈奇被念了句也没回答,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望着凌深,是谁说他们大当家的眼神不好来着,这隔了这么远,竟然还能找到那老不死的,这眼神儿可是杠杠的。
不过这话沈奇是不会说的,也不会问,眼下他们主要任务还是逮住这老头。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在寻思活捉这老头了,便是不能活捉,也定要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按照他们大当家的话说,这是他给当家的礼物……嗯,结婚礼物。
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沈奇觉得有些事他没必要弄清楚,只需按着他们大当家的吩咐办事就可以了。
好比说大当家的有交代,等这场仗一结束,他们就埋伏在镇北军回朝的路上,途中就把他们当家的给抢了,就跟当年他们把他掳回去当压寨夫人一样,只不过这次轮到当家的罢了。再比如说这之后山寨里的大小事儿都得听大当家的,因为之前当家的已经把山寨送他了,这事儿先生也已经通知底下的人了,大伙儿都早早接受了这件事儿……
沈奇不知道当家的知道这事后会是什么表情,不过他能想象当他带人去抢人的时候,他们当家的绝壁会想砍了他们的。
想到此,沈奇不禁哆嗦了下,赶紧收起外放的思绪,凝神往下看去。
就在他方才走神那会儿,底下的战场又有了新的变化,在经过箭雨的洗礼下,剩下三分之二的将士形成包围圈,保护翁岩嶙缓慢向北企图逃出这条山道。只是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逃脱,好不容易等到这机会,自然要将老本赚回来,才不负他们埋伏近半月的辛苦。
一想到可以好好打他们个落花流水,沈奇有些跃跃欲试,盯着下方的双眼跟放光似的。凌深察觉到他那兴奋劲儿,侧眸瞥了他一眼,而后也挺善解人意地拿出信号弹,朝天放了一发。
信号弹一旦出现,表示围剿计划开始,他们所有人会一涌而上,活捉或杀死翁岩嶙。总之他们的最终和最初目的都只是那老头,其他人死不死、逃不逃,跟他们关系实在不大。
待信号弹升天,夏军这才清楚这是中了埋伏。只是他们此次疲惫不堪,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冲上来了。
☆、第九十九章
四面八方皆有人涌过来,待夏军看到对面人马的装束,没差吓得丢了手中武器。这冲上来的人个个带着鬼面,且极是恐怖,若非现在还天亮,准能吓死一票人。
翁岩嶙见了那些面具,第一时间想起援军遭劫这件事儿,想来便是这群喜欢装神弄鬼的山贼干得了。
眼见这群山贼围剿过来,翁岩嶙迅速集合剩下的将士,组成临时方阵,又采取一点突围,企图冲出包围圈。只是眨眼功夫,就见中军营将士开始突围,但显然与他们对战的青峰寨众人也非省油的灯。
作为这次会战的指挥人,凌深虽未打过仗,耳濡目染下却也知晓眼下该采取什么战略,而青峰寨众人也都是围猎的好手,凭着一股锐气硬生生冲散方阵,左右开弓,分散绞杀。
中军营将士在经过之前的逃窜后,本就疲惫不堪,又经历方才那阵箭雨,更是力不从心,此时被冲散了阵势,一时乱了阵脚,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没一会儿,这支往日里战力超群的军队就被人制服了,除了几个逃走的士兵,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山贼捆着丢在一边,其中翁岩嶙更是被五花大绑地丢弃在众人面前。
这位老将军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侮辱,一双愤怒的眼睛望着眼前这群山贼,恨不得将人都碎尸万段了。只是说来也奇,在被抓了以后,他既没有求饶,也没有放狠话,只说道:“既然老夫已被你们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话说得颇为硬气,像是随时准备赴死丝毫不会有怨言似的。
凌深站在对面,瞅了这老头两眼,冷不丁就笑出声来了。
翁岩嶙眉眼一竖,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口不对心,都这时候了,竟然还给我耍心机,以为你这么说了,我会放过你还是……轻饶你?”因为隔了一层木面具,凌深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带上了点回音,但这并不影响他语气中所带的嘲讽。
翁岩嶙嘴角一僵,然他面色依旧如常,叹了口气道:“老夫只是认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