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道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你在何处落脚?”
薛灵璧捏着缰绳,马在原地踏了好几步。
“开封知府衙门。”他说着,调转马头,朝来处奔去。
花匠托腮道:“听说侯爷之前是去了京城。”
莫琚道:“明尊是从天山直接赶到开封的,尚且日夜不歇。若是从天山到京城再到开封……”
花匠打了个哈欠,“我听得就累了。”
冯古道道:“既然累了,还不赶快回去。”
“回哪里?”花匠眨眨眼睛。
纪无敌闷闷的声音从袁傲策的怀里传出来,“当然是知府衙门。”
花匠明知故问道:“去做什么?”
“蹭饭吃。”
由于冯古道是另外找轿子抬回来的,所以入开封城的时候,天色全黑。难得城门竟然还敞着,等他们进城之后才关上。
轿子并没有如纪无敌所言,去了知府衙门,而是一转转回原本分舵。
纪无敌和袁傲策在半路就脱离队伍,独自上路。
莫琚马不停蹄赶回魔教,联络赔偿事宜。
花匠则回守京城。
冯古道身边顿时只剩下端木回春一人。
此刻他们正听着开封教众的报告。
“雪衣侯未回衙门?”冯古道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敲。
端木回春道:“明尊担心他这次来另有所图?”
冯古道道:“另有所图是一定的。”眼巴巴地赶回京城,又眼巴巴地赶过来,怎么看都不只是替他解围这样简单。他想了想道,“开封最近还来了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教众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可疑的人。只是那个严晨经常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也不许旁人进去,好像藏什么。”
冯古道听到严晨这两个字时,眼睛不由露出一道冷光,“唔,藏着什么呢?”
70作弊有理(六)
藏着的是一肚子的气。
严晨一回到客栈,就直奔房间。
那人果然在房间里悠悠然地坐着,见他进来,眼睛一亮道:“如何?”
严晨反手关上门,面色不善道:“都是你出的鬼主意!”
那人皱眉道:“不可能,我想的每个步骤都是推敲再三,万无一失的。我查过魔教在开封的势力,明尊暗尊加上三个长老,一共只有五个高手。白道那么多人,纵然胜不了他们,胜魔教教众是绰绰有余。十一局六胜绝对万无一失。”
严晨嘴唇抖了抖,想起这场大会最后的走向和对方预期的不一,实在不能完全怪他,原本窝在心头的火不免熄了几分。
那人察言观色道:“莫非,事情有了变化?”
严晨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怒道:“都是辉煌门从中作梗!少林武当又坐视不理……”
那人道:“你慢慢说。”
严晨遂将受了一下午的苦水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那人听完也是目瞪口呆。
显然他抓破头皮也没想到纪无敌帮魔教竟然帮到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地步。简直完全不顾及白道颜面,即便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的架势。
他沉吟道:“这样看来,纪无敌是铁了心要和魔教连成一气。”
严晨冷哼道:“纪无敌今日犯下众怒,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的。”
那人道:“纪无敌和魔教如今成了一丘之貉,今后要动他们怕是更难了。”
严晨转念一想,也觉泄气。这次大概是蓝焰盟被灭之后,白道最齐心协力的一次,虽然武当少林的表现不甚积极,但是其他门派还算齐心,机会好得不能再好。错过这次,以后再想联合起来对付魔教和辉煌门怕是难上加难。
他想到回来时,那些白道受损门派冷漠的目光,胃就好像吞了几百只苍蝇一样难受,不免抱怨道:“若非你死拉活拽硬拖我下山,我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样狼狈。”
那人不悦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考虑。程澄城退婚之后,与谢一定的关系不同以往那般牢固,青城掌门也不再非他莫属,正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时机。算来算去,程澄城资历不如你,辈分不如你,武功不如你,在青城的人望也不如你,唯一比你多的就是当初联合白道众派除去蓝焰盟的功劳。只要你这次能带领白道逼魔教退出中原,程澄城的那份微末之功也就不足一提。我这心心念念想的可不都是为了你?”
严晨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话说得重了,不由放缓语气道:“可惜你不在场,不然我也不至于孤立无援,被纪无敌和冯古道牵着鼻子走!”
那人叹气道:“并非我不愿意出席。只是先前在开封我与附近很多黑道结怨,若是我一出现,他们一定会赶来为魔教助威,反倒坏了计划。”
严晨道:“好歹你也是堂堂龙须派掌门,何至于这样畏首畏尾。”
龙须派掌门林千秋不愿再多做解释,转移话题道:“你适才说雪衣侯到了开封,还替魔教解围?”
严晨恨得牙痒痒道:“正是。若非他横出一脚,凌云道长又怎么会输给那个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新明尊!”
林千秋道:“只怕雪衣侯是有备而来。”
“此话怎讲?”
“你忘了么?这个新明尊可是皇上亲口御封的。”
严晨急道:“可你不是说朝廷方面不必担心,你朝中的朋友已经打点好了吗?”
林千秋心中暗笑他天真愚蠢,随口说得也信以为真,嘴里却道:“正是。只是那人与雪衣侯并非一个党派,他们之间难免会有竞争。”
严晨叹道:“你若能早预知到这一点,我们这次也不至于功败垂成。”
林千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严晨兄不必懊恼。所谓来日方长,听说那个程澄城最近一直和陆青衣混在一起。这个陆青衣我是知道的,整日里只喜欢拉着人游山玩水,对于武林中的事向来不理。程澄城跟着他,只怕日子一久,连青城派都要疏远。到时候,谢一定自然知道谁才是最可信之人。”
严晨知道他这是安慰之词,但是聊胜于无,只得苦笑道:“但愿如此。”
林千秋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们还是早早离开为妙,以免魔教秋后算账。”
严晨心里顿时不大爽快,暗道:当初唆使我带头对付魔教的是你。如今事败,你拍怕屁股就走,干干净净两袖清风,反倒让他落得里外不是人。
林千秋一心想着及早离开,哪里还管他脸色好看不好看,从床上摸出一套店小二的行头换上,又掏出一颗易容丹将脸抹得蜡黄,这才道:“只怕这时候附近会有魔教教众监视,还请严晨兄叫一个店小二进来,也好让我脱身。”
尽管严晨对他已经产生不满,但到底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毕竟两人是多年老友,对方又是龙须派掌门,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按捺下火气,正要开口,就听林千秋脸色一变道:“有人。”
他话音才落,便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传过来,然后在门口立定。
严晨和林千秋都经不住紧张起来。
敲门声响起。
严晨低喝道:“谁?”
“薛灵璧。”
……
严晨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千秋便一个急冲,从窗户跳了下去,但等在下面的却是二十个雪衣侯府的侍卫。
严晨踌躇了下,还是将门打开。
薛灵璧走进来,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走到窗户边,看着林千秋与侍卫们纠缠。
“不知侯爷所为何来?”严晨强按下被漠视的怒火,憋着嗓子道。
“与你无关。”薛灵璧道。
严晨想暴跳。
与我无关你还跑进我的房间,站在我的窗边?!
但是他很快就发不出火来。因为薛灵璧也从窗户跳了下去。
……
严晨看着敞开的门和敞开的窗,自嘲地想,这次可真是与他无关了。
薛灵璧跳到院子里的时候,林千秋正准备从东面突破。但是他很快又改变了方向,因为冯古道和端木回春正站在东面侍卫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薛灵璧手里抓着剑,一边看着侍卫大战林千秋,一边对冯古道道:“你怎么来了?”
“投宿。”冯古道道。
薛灵璧斜了他一眼,“还有其他理由么?”
冯古道摸了摸鼻子道:“探望投宿的人。”他说着,还真向林千秋大招呼道,“林掌门,别来无恙。”
林千秋分神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冯古道道:“哦,是么?我还以为在法海寺我们已经有过一面之缘。”
林千秋突然对薛灵璧破口大骂道:“你身为堂堂侯爷,竟然不守信用!”
薛灵璧淡淡道:“你的身份并非我说出去的。”
冯古道附和道:“的确不是他说的。”
林千秋显然不信,“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冯古道笑容可掬,“然后诈一诈你,你便招了。”
林千秋心中暗恼,嘴上却道:“什么招不招的?亏你们魔教之前还说什么赔礼道歉,一转脸就勾结朝廷打压白道!”
他的声音有够洪亮,而客栈也有够小。早在打斗声传出的时候,便有不少白道探出头来,如今听他这样说,不由将身子往外探了探。幸好,客栈太小,住的白道不多,所以他们探归探,却还没有冲动到跑出来螳臂当车的地步。
薛灵璧道:“勾结朝廷?”
林千秋心里打了个突,一招将身边侍卫扫开,迅速跳到薛灵璧面前道:“侯爷!当初我们说好,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
薛灵璧挥手阻止要冲过来的侍卫,面无表情道:“不错,本侯会为你保守秘密,却没有说过不动你。”
冯古道接口道:“你是血屠堂堂主的事情不是侯爷说出来的,是我说出来的。”
林千秋脸色骤变。
躲在一旁偷看的白道也露出惊容。其中最惊讶的当属严晨。他趴在窗台上,惊得差点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