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沈天郁只能把陈夏生又背回家。他发现自己背陈夏生越来越有经验,也可能是身体变好了,反正不觉得累。
这次回来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陈夏生在沈天郁耳边不停说话,说的都是胡话,沈天郁只当没听见。
“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喝酒了。”沈天郁把陈夏生背回家,还没进门,这人直接吐了,沈天郁有些怒了,厉声道,“喝那么多干什么?你要是对人家姑娘没意思,以后就别给我喝这么多,听到没有?”
在这里,有的人家会专门考验姑爷的酒量。如果喝的多,他们都会非常高兴,就有了如果对女孩有意思,在饭桌上多喝酒的习惯。
可是陈夏生这显然不是对女孩有意思,这是在趁机发泄心中的郁闷。
沈天郁拉着陈夏生的手臂,把他往屋子里拉。刚走到客厅,陈夏生就直接瘫软的坐在地上了。
沈天郁把他拉到凳子上,用白开水给他漱口,把他收拾干净了,身上也出了一身汗。
他脱了外套,刚准备把陈夏生背到卧室里,这人就主动站起来了。
沈天郁非常欣慰,就扶着他,说:“走,我们进卧——”
话还没说话,沈天郁就瞪大眼睛。他看到陈夏生突然向前一倾,躺倒自己怀里,用手勾住自己脖子,然后轻轻亲了亲自己的唇角。
他们俩小时候也没少亲嘴,可那都是因为不懂事。可现在沈天郁已经知道陈夏生对自己的心思了,还能装作无所谓吗?
也就是沈天郁了,要是别人,估计直接一拳头就揍上去了。不过沈天郁也是脸色阴沉,向后躲了躲。他的嘴唇现在还有一种湿润的感觉,顿时有些不自在。
“……哥,”沈天郁声音有些沙哑,“咱能别老亲我吗?我都这么大了。”
沈天郁尽量不去攻击陈夏生。他感觉现在陈夏生非常脆弱,已经不能承受自己的责怪了。
所以无论他心里有多抗拒,都没有在言语上表达出来。
陈夏生听了他这话,声音突然就哽咽了。他这些天存了多少委屈,根本没办法和别人说。陈夏生想告诉沈天郁,自己不喜欢男人,他就是喜欢沈天郁!除了沈天郁,他一个都不喜欢,看不上。无论挑多少姑娘都是一样的,甚至无论挑多少男孩都是一样的。
他不喜欢!不喜欢!
今天一看见那女孩,陈夏生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沈天郁只以为自己喜欢他的外表,认为任何一个皮肤白,有学问的人自己都喜欢,这种认知让陈夏生特别想哭。
沈天郁皱着眉把陈夏生往屋里拖,他直接抱住陈夏生的后背,让陈夏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他抱到了屋子里。
陈夏生紧紧抱住沈天郁的后颈,当沈天郁把他往床上放的时候,他也没有松开手。所以沈天郁被他也拽到了床上,两人以一种相互交叠的姿势靠在一起,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氛非常旖旎。
“……”
“……”
两人相对无言。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陈夏生伸出手摸沈天郁的脸,半晌,开口道:
“花儿,我不去相亲了,行吗?我不可能喜欢上别人的,真的。你别糟蹋我对你的喜欢了……”陈夏生闭上眼睛,颤抖着,“你别管我了。就让我偷偷喜欢你,我保证不骚扰你,不恶心你,成吗?”
那时候,沈天郁竟然有些迷惘。
因为陈夏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亲吻他的欲望。
第二十九章
不过沈天郁当然没亲上去,他手臂一撑,从陈夏生身上下来。因为他听到门外铁锁‘哗啦哗啦’的声音,是尤金莲回来了。
沈天郁掩饰性的从房间里逃出来,对尤金莲说:
“妈,回来了。”
“嗯。”尤金莲笑着,突然看到门口那些凌乱的痕迹,还有被陈夏生踢得东倒西歪的米袋,她愣了一下,顿时明白,“狗蛋又喝多了?”
“是,”沈天郁说,“但是我估计这次也不行……”
尤金莲表情竟然有些惶恐。她可算是知道了,狗蛋喝多了不代表他中意那个姑娘,而是代表他很不高兴,心里憋屈郁闷,所以才喝酒。
陈夏生虽然和尤金莲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熟了,是打心眼里把他当家里人,可不敢委屈了他。
沈天郁趁热打铁,说:“妈,要不咱们别管我哥的婚事了?年轻人,都喜欢自由恋爱,呃。让他自己找喜欢的人,行吗?”
尤金莲连忙点头,回屋的时候还问:“这冬雪哪里不好啊?我看她照片,皮肤挺白的,人也老实,你哥怎么看不上?”
“他是有心事。”沈天郁顿了顿,说,“估计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尤金莲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问沈天郁:“花芽,你一直跟你哥在一起,他喜欢谁,你猜的着吗?”
“……猜不到。”
“哎,看把我急得。”尤金莲自己先笑了,“算了,只要狗蛋心里有谱就行。我就怕他在城里待久了,和城里人一样,不爱结婚,不爱生孩子,做什么单身贵族……呸呸呸,还是早点结婚的好。”
沈天郁更纠结了,心说他哥还不如当个单身族呢,那最起码也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转眼,春节到了。
尤金勤和陈寡妇都回家了,他们俩生意日渐兴隆,今年已经回本,手里的钱也多了。正是春节,陈寡妇穿着一身艳红色的羽绒服,显得特别年轻。
夫妻俩一人牵着一个小孩儿,就是他们的双胞胎儿子,俩人长的都像尤金勤,浓眉大眼,乍一看和陈夏生也很像。
陈夏生特别有小孩缘,刚一出门,那两个小孩儿就对着他张开手,要抱抱。陈夏生一手搂着一个,迎着父母,喊‘爸妈’。
陈寡妇一把搂住自家儿子,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发狠的掐他的手臂,当然没有用力,只说:“你看你,要弟弟不要妈妈,出去赚钱容易吗?吃苦了吗?要不今年回来跟爸妈一块干?放心,咱家现在已经不亏本了……”
陈夏生表情无奈,道:“不回去。大小伙子总跟家里缩着算怎么回事?”
陈寡妇又用力打他,装作生气,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东西,趁着陈夏生没在意,放到他羽绒服的兜口里了。
沈天郁正在厨房帮尤金莲打下手,听到外面有人来,赶快洗手,和母亲出来迎接。一看是二舅,沈天郁微笑着,唤人。
尤金勤过来递给沈天郁压岁钱,他嗓门很大,不停的说着什么,中气十足,看起来还像是那个身体健壮的庄稼汉,一点都没变。
沈天郁手还湿着,没法把钱塞到牛仔裤的兜口里,就凑到陈夏生身边,跟他说:“哥,我把这钱放你这儿,行吗?”
“嗯。”陈夏生点点头,手里还抱着两个娃,没地方腾手,就说,“你放我口袋里就行了。”
沈天郁的手湿漉漉的,被风一吹特别凉。他摸索着就要把红包往陈夏生兜口里塞。可是他的羽绒服兜口里已经塞满了陈寡妇给他的东西,一时间放不下去了。
沈天郁皱眉,突然拍了拍陈夏生的后背,说:“转过去,我放你裤子兜里。”
陈夏生身体僵了一下,刚想阻挠,就看怀里的那俩双胞胎已经开打了,大一点的哥哥拽着弟弟的头发,弟弟捶了一下哥哥的眼睛,俩人都瘪着嘴,眼看就要哭了。
陈夏生赶紧劝架,不过没开口,就感觉沈天郁冰冷的手已经摸到他的裤兜了。
陈夏生的裤子穿的比较松,所以沈天郁能轻易的把手指钻进去,顿时觉得温暖了,手不想拿出来。沈天郁还没觉得有什么,最尴尬的是陈夏生,因为沈天郁就着手指放在兜口里的姿势,看起来很像是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陈夏生只能庆幸,沈天郁没有因为他的性向而避他如蛇蝎。
等沈天郁的手指恢复知觉,就放开了陈夏生,对着其中一个小孩说:“来,我抱你,你大哥一个人抱不过来。”
那小孩也很乖,本来和弟弟打得要死要活,一听有人要抱立刻就松开弟弟的头发了,乖乖跟着沈天郁走,让哥哥举高。
家里的气氛非常融洽,不过没持续多久。尖锐的电话铃把一家人的谈话打断,沈天郁起身去接电话。
是他的大舅,当然不是来拜年的。
沈天郁听出了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问:
“你有事情吗?”
他们两家没什么交集,分家之后关系更是降到冰点,属于是那种平时见面都不打招呼的类型。要说一家人能相处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其中就发生过许多事情,比如沈健死的时候,他大舅特别想再给尤金莲找一个人家,恨得尤金莲拿着扫帚去大舅家骂,骂的他不敢出门;比如他大舅本身不求上进,爱好赌博,把家里的房子都赌出去一间;再比如沈天郁考上高中的时候连村里不认识的人都能掏出点钱,意思意思,而他这个亲的大舅,是一毛钱都没出。
尤金莲特别记恨大舅,沈天郁上高中之后更是跟他吵翻了一次,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家人就彻底割裂。
大舅在电话那边也很不高兴,用那种‘你欠我钱’的口气说:
“尤金勤在你这吗?”
“……”
“叫他接电话!”
沈天郁真想直接把电话挂了,可是尤金莲已经问了:“花芽,谁啊?”
沈天郁只能说:“我大舅。让二舅来接电话呢。”
尤金勤放下茶水,皱眉走过来,问:“啥事?”
不过也没希望能听到沈天郁的回答。他直接拿过听筒。
等尤金勤挂断了电话,才听到尤金勤对尤金莲说:“咱爸生病了,现在就在医院里呢,让我过去一趟。”
尤金莲哼了一声,没说话。
尤金勤问:“你去不?”
“我凭什么去?”尤金莲一瞪眼,说,“不去,绝对不去。”
尤金勤无奈,只得叫上陈寡妇一起去医院,把两个孩子留在这里。
当天下午尤金勤两人也没有回来。听说老头是中风,现在还在昏迷,只留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
这个老太太重男轻女的观念特别厉害,小的时候没少让尤金莲受委屈,长大后更是偏爱大儿子,沈健死的时候还说风凉话,觉得是尤金莲克死沈健的。
尤金莲本人脾气也大,有几次都直接和老太太呛起来,真气极了反而看透了,她嫁出去的那一天就明确了这个想法,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就当定了这泼出去的水了。
但是大过年的,大舅和二舅都在医院,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老太太连口饭都没得吃。二舅也看不过去,就在晚上的时候给尤金莲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照顾点。
尤金莲声音尖锐:“我管的着吗?光说挨饿,我小时候挨饿少啦?就说小时候她嫌我是女孩,吃饭从来不让我围桌,我就不能‘照顾’她!”
尤金勤长叹一口气,非常无奈:“姐,这大过年的,咱不提当年的事儿行不?她毕竟是你妈,你要是不愿意去,让狗蛋帮忙送碗饭过去,嗯?”
尤金莲哼的一声,半天,问:“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回不来,明天也可能待在医院了。”
尤金莲不说话了,半晌挂了电话,闷声走到厨房里做饭。
由于家里人不全,年夜饭是没法吃了,最后就是煮了一顿面条,还好消化。
尤金莲端着一大盆的面条,让狗蛋给老太太送过去,因为天有点黑了,尤金莲让沈天郁陪着陈夏生一起去。
沈天郁和陈夏生走到大舅家门钱,发现院里特别脏。他们家养了好多鸡,院子里都是鸡的粪便,臭气熏天的,也不清理。沈天郁一进门就忍不住皱眉,好不容易踏进去,房间里也昏暗的看不清。
他们家竟然没安电灯。
沈天郁和陈夏生摸黑往里走,看到床上模糊躺着一个人,也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似乎睡着了。
陈夏生摇了摇老太太,等她醒了后,老太太喃喃地问:
“谁啊?”
“我是狗蛋,和花芽给您送饭了。”
“哦……哦……”
老太太喘气喘的很费劲,像是堵塞了的下水道管,她挣扎着爬起来,点燃拉住,拉着沈天郁和陈夏生坐。自己则弯下腰,点了根蜡烛。
陈夏生问:“这里还没有电灯?”
“有的,但是我一个人,开灯太费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说。
屋里一点都不暖和,甚至还有点冷。在房间里老太太还要穿着棉袄,不过她看起来气色很好。
老太太慢慢的吃面条。因为没有牙齿,她的脸都瘪下去了,看起来竟然有些慈祥。
“这是二妮子家的花芽吧。”老太太眯起眼睛,亲昵的和沈天郁说话。
光线有些黑,沈天郁看不清老太太眼中的神情,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能说:“是的。”
“今年考高中啦?”
“嗯。”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嘴唇不住嚼动,她费力的弯腰,从床铺地下拿出一沓钱币,交给沈天郁和陈夏生。
“拿着,我也没什么钱。当给你们俩的压岁钱了。”
沈天郁离得比较近,所以那钱就交给了他。那钱虽然看着厚,但都是一块五块的,甚至还有毛币。不知道被压在床下多久了,有种潮湿的感觉。
沈天郁拿也不是,推也不是,非常为难。
第三十章
“喵呜——”
似乎是面条里肉块的香味儿散了出来,床内侧冲过来一道黑影。沈天郁一看,竟然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黑色老猫。
那老猫颇通人性,就睡在老太太的脚上,这会儿踮着脚尖,优雅的走到桌前,蹭了蹭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手抖着,把面条里的肉块都取出来,喂给老猫吃了。
“您怎么不自己吃啊?”沈天郁问。
老太太笑起来,说:“肉好硬,太太牙齿都掉光了,咬不动了。”
陈夏生赶紧说:“我姑姑把肉都炖的很烂了,您能吃的,尝尝吧。”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老人心酸的地方,她突然握紧拳头,用手背擦眼角的眼泪,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天郁离老人最近,惊得站了起来,不知道她怎么了,很奇怪的问:“您哭什么啊?怎么了?”
老人一句话都没说,透过蜡烛,沈天郁看到老太太的手和脸都很脏,眼睛旁边都是脏东西,把眼泪浸得非常浑浊。
沈天郁摸索着找到电灯,把灯打开,然后开始烧水。
他看不下去了,他想给老人洗脸。
陈夏生知道沈天郁的意思,也下床帮沈天郁找毛巾。老太太一边吃饭一边流眼泪,就是不说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哭。
可是沈天郁知道了。他在桌子上看到一张冰冷的油饼。要知道油饼凉了之后会非常硬,老人没牙,根本嚼不动。而且这一看就是随手在路边买的,看来大舅对老人并不好。
沈天郁烧了热水,和陈夏生把老人的手和脸都擦干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您去我们家住一天?这大过年的,一个人多不好。”
“不去了,不去了。”老人的脸上竟然露出了那种少女才有的羞怯,“不能去。二妮子……她记恨着我呢,我不去给她添乱了。”
“不会的。”沈天郁斩钉截铁地说,“我妈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