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稻草人,这真的就是两个举着枪在对峙的人。
好像在他身后,那李氏一体机终于从坑里爬了出来,且还连带导致一枚地雷爆炸。烟花盛放的一瞬明媚中,张仲文看清了:哦,这对举枪对峙的人不是别人,左边是满嘴是血衣衫褴褛但是露着胸肌的黄勇健,而右边则是……呃,是花西装长短头的耿利荣。
这俩人的到底视力如何不知道,但是肯定都缺少某种维生素,所以他们俩的眼睛夜里都是会放光的,所以头部和站姿不动,张仲文也感觉到他们俩脸上的那光点多少移动向了自己。
不过他们俩谁都没说话。
张仲文看过警匪片的,既然他们俩在举枪对峙,那么没有也在举枪的他应该很安全,因为不管他们俩谁开枪打他就意味着会被对方打不是么?所以,张仲文不想知道为啥他俩会在这里举枪对峙,只要他不试图穿行两个枪口之间的直线他就还有机会离开:你们俩爱对啥对啥,和我没关系,我没看见,我不知道,你们最好没有发现我!
但是黄勇健竟然先开口了:“张仲文,耿利荣是警察!他就是仙女教母!”
张仲文气愤地抓了一下那颗卷心菜,内心里狂怒咆哮:“你不是很大嘛?”
“去,去告诉海美志,告诉你认识的所有人,神龙会的青龙堂堂主耿利荣才是内鬼,他就是潜伏在神龙会内部代号仙女教母的公安!”黄勇健凄厉恶毒的声音裹着阴风传进了张仲文的耳朵里。
张仲文努力想象自己也是一颗平凡普通的卷心菜,混迹在其它的卷心菜队列中——他的大红披风是真丝的啊,会随着身后的燎原火光闪闪闪发亮的的啊,如果这是一片巨大的西红柿田他还是有一定可能藏住不被发现的啊。
“黄勇健,我是不是仙女教母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过了今晚,神龙会就在真正意义上覆灭了,仙女教母的使命已经完了,至此以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民警察!倒是你,黄勇健,你对共富县人民犯下的累累血债,必须得到清算!”
“噗嗤——”张仲文听见“人民”什么的字眼——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耿利荣和黄勇健拔枪对峙了,这也不是他们俩之间最具喜剧效果的对话,上一次他们俩拔枪对峙是因为争论吃完饭之后谁应该埋单的问题,嗯,据说真正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的。
而且,耿利荣是什么都不可能是警察,警察都是胖子,耿利荣不胖。
“唉,耿利荣,你真的以为,我和安娜就那么蠢么?我们俩怎么会就不知道,海美志回来继承会长之位之后,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大张旗鼓地血债血偿公开报仇的啊!你的如意算盘不就是等她公开集会杀人报仇的时候,要你们在神龙会中埋伏的公安和你一起,里应外合擒贼擒王地抓她和骨干会员一个现行么?这样你可以扫除神龙会了啊!我和安娜明明就是在帮你啊,你也不想想,我们俩要是提前溜走了,今天,你拿什么戏码来向你的上级交差?我早就发现你是仙女教母了啊,我没有戳破你的身份,就是希望给能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也是给自己留条的生路啊!我和安娜忍辱偷生,成全你做足这一场戏,要你完成你的任务,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能够摆脱神龙会的过去,奔向新生和自由啊!耿利荣你心里很清楚我的动机,你不能这样卸磨杀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晚还应该有武警部队什么的埋伏在龙眠湖,就等着海美志把我和安娜丢进湖里之后,你们就可以动手抓她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大部队没有来,但是这真与我无关啊,你没有抓到阎王爷,也别抓小鬼交差啊,看在我们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放了兄弟我吧,我真的不明白你拿枪指着我能有什么用?”黄勇健说着说着带出悲戚的哭腔。
那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像是一个身材过于高大的县城时尚美容美发师的耿利荣用非常电影姿势的举着貌似不是喷水玩具的枪,阴冷无情地说道:
“因为,你不是小鬼。因为,我要抓的从来就不是海美志,而是你!”
“干嘛啊?你抓我干嘛啊?我最近一次嫖娼都是五个月前的事了,你至于么?”黄勇健激愤地说。
“你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今夜里,真的有武警官兵出动了,但是他们没有来这里。就在你和安娜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他们突袭扫荡了你在民富县的温州鞋城、你的银秽色情物品生产基地!你的十五家迪厅酒吧夜总会,解救了被你拐卖囚禁而来被迫卖银的妇女们!呵呵,海美志的确是神龙会长……但是你能指望会长能干点儿啥事需要惊动警察呢?”
耿利荣抬高了手枪,继续冷笑着说:“所谓女承父业的神龙会长海美志只不过是被挂着噱头和名头,她这个二逼娘们是个被摆在门面上的傀儡和替罪羊!今天聚集在龙眠湖广场上的神龙会员,并不是你们会里真正参与犯罪的黑社会分子,他们不过就是一些被愚弄欺骗跟着起哄的无聊群众而已。真正的神龙话事人万恶黑老大,其实是你,黄勇健!可怜的海美志,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被你利用了,今天晚上的演出,她才是真正的祭品吧!新的省公安局长上任,来共富县视察,这些都是强烈的信号,对于老辣狡猾的你来说,你知道公安一定要对地方毒瘤神龙会开刀了!于是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不如你自己主动挨刀,断一指保九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你就亲手导演了今晚的演出,你想让海美志和她的跟班成为你的替死鬼,然后自己顺路扮演受害者,死里逃生之金蝉脱壳,之后继续以平民身份混迹江湖之中,保留你的黑暗王朝罪恶江山!我在神龙会卧底那么久,你不是真的以为我就是和别的傻瓜一样在狐假虎威地到处吃霸王餐吧?虎皮交椅呢,什么小丑都可以做,大哥大姐耍威风,有的时候呢就是他们人缘好兄弟们给面子宠着哄着而已。台前的明星固然风光,但是管账收钱能捧人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老板!黄勇健,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都用枪指着你了,你还要狡辩么?”
张仲文看着夜风中持着枪对着黄勇健训话的狗子,突然觉得浑身发热,血管涌动,胃部痉挛……他真的很想吐!
“嘿嘿嘿嘿,你说的鞋城和基地还有妇女,他们的业主厂长和老板都不是我啊。人家做生意与我何干?你说我是神龙会的老板?我还是说你是呢!证据,做事说理都要有证据!”
“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用枪指着你的头,绝对不能放你走的原因。我苦苦搜寻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你是神龙会后台大老板的证据,换句话说,你控制神龙会的账目凭证和干部名单!呵呵,今天晚上海美志突发奇想,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因为我相信,原来一切能充分指证你才是神龙会主脑的证据,就在你身上!黄勇健,你不是被神龙会打伤了么,现在和我回局里去,我们把你身上的高科技裤裆拆下来看看,海美志那一枪,到底有没有打到你的子孙根!”
“阿嚏!”
卷心菜上的露水滑进了匍匐在地的假卷心菜张仲文的鼻孔里,他呛出了一个喷嚏。
然后他突然一拍手砸烂了那颗无辜的卷心菜,单臂撑地站了起来,甩了甩脖子,伸出一只手指挠了一下脸,眼中程亮放光似乎在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压着嗓门,说出一种黄勇健和耿利荣完全都不能理解的怪调调:“格楞挖切滴灰汉!日塌够了莫?”
第一百六十八话:那一天,你来到了我的世界
那一天,你来到了我的世界。
叮当——
一声清脆爽利的门铃声,响彻漆黑无光密不透风的房间。
门铃并没有响第二声,房间里也没有灯光亮起,缓缓地,慢慢地,房间里靠窗下的一角终于微微地睁开两点幽幽的蓝火,瞬间却又熄灭了。
死寂的两分钟之后,两点幽蓝的火苗在门前亮起,在窥镜的位置灼灼摇曳。
“What the fuck?”
屋内传来一声嘶哑狰狞的低吟。
对于此时此刻的张仲文来说,窥镜外面的走廊里,可能置放的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恶毒的诱饵。
法眼通天的韦陀宫的明王们,终于排查到他的真身潜伏在何处,理论上原本就是几率很大的事情;所以他又被包围了可能性很高,而且门前的那个包裹,无论怎么看都是对之前他对小巷反伏击飞天拗尿的报复——呵呵,这群正义牌的渣终于撕破脸皮要把他的家人也卷进这场血战中了么?门口的包裹其实是一个装所谓高级苹果的纸盒箱——不出意外应该是他舅舅每到年节所收到的指定贡品中的红富士苹果的包装箱,纸箱上极其狂妄地贴着一个快递单,没有印戳没有封条根本就不是正宗的快递服务,根本也没有粘住,而是粗暴简单地夹在纸盒箱的开口中。快递单上,是她表姐乔笑梅的娟秀字迹……邮寄地址是那个他早就不再回去的假地址,每到冬天姐姐都会给在外地奋斗的他邮寄一件毛衣或者毛裤,如果他真的是个漂泊中的奋斗青年那么这一切原本应该多正常啊!
然而,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细节构成安全合理的存在逻辑,相反,这个红富士苹果纸箱,要比定时炸弹还恐怖。
“Ok,Let's Play.”
如果不是看到家人的字迹,张仲文是不会打开房门现身的,但是他也没有蠢到把身形暴露在走廊里的程度,门开两秒之后纸盒箱就被他用舌头勾进了房间里。
黑暗中的张仲文的鼻子动了动。
他闻到了一股臭臭的暖暖的味道,活物的味道。
箱子在他阴冷怀疑的目光中好像在微微颤动,如果里面是爆炸物,也一定是某种生化爆炸物。
其实张仲文在那一瞬间,头突然晕了一下,他的心跳频率错乱了几秒——大概是他太紧张太疑虑了,神经无意中搭到了那个初恋的频率。
张仲文的蛇眼渐渐瞪大,他不需要外界的光源也能看清房间里的一丝一毫,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对于韦陀宫通缉的不是头号也是前三号的妖魔重犯来说,箱子里装着的怪物要是比他更诡异更可怕,那真是送包裹的人赤裸裸的叫嚣和挑衅。
张仲文抱着胳膊蹲了下来,继续观察着这个纸壳箱——心跳,箱子里有着又节律的心跳,嗯,还有那种臭臭的黏黏的……奶味?
一万全身长着问号的草泥马在张仲文的大脑中狂奔,一万只跑过去后面还有十万只。
天蛇化芯一挑,纸盒箱的盖子被挑开了。
“啵啵!”
只有二十四根明显的头发的一个黑肉团咬着一片花枕巾,欢悦地伸开身上的两个小拳头,对着张仲文欢乐地吹出一个水泡。
张仲文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锤子砸散了骨架,死蛇一样软在了地上。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黑肉团常做作地蹬开盖在身上的花枕巾,以芙蓉出水的姿态捧着下巴,仰着大圆脑袋,瞪着尖尖的眼睛,闪亮登场。
张仲文好像听见这个黑肉团在呜啵哇啦地在说:“啊,亲爱的爸爸,非常抱歉,旅途比较漫长,宝宝在你的背心上嘘嘘了!”
“啊?”张仲文如梦初醒地对着纸箱里的黑肉团呜咽。
黑肉团精神抖擞地摇着脑袋,看着张仲文的脸,不听地啵啵:“哇,爸爸,我终于见到你啦!我是宝宝呀!爸爸,你果然没有骗我,你长得好美!”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纸盒箱里的黑肉团是一个小婴儿——七个月的女婴,当然,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其它身份,例如:当街吐奶者,被褥沼泽女巫,散便天女,人肉噪音爆弹超级赛亚型,欢天喜地二傻子,等等。
她此时此刻只是害羞地矜持地劈开两只小腿然后攥着拳头在乔笑梅给张仲文编织的毛背心上努力地摇摆——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只有精湛的才艺才能控制男人的心:爸爸请观赏,宝宝毛虫蠕动!
她出生的时候爸爸并不在身边,爸爸听说她是女的,就决定不喜欢她,也不来看她。
这是不公平的!爸爸根本无法抵挡她的美色,于是她就在妈妈出去喝啤酒奶奶在厨房里蒸包包的时候,爬进了表姑给爸爸准备的包裹里。
因为,熊猫邮递员猴子副邮递员和小松鼠临时工,会用三轮车把宝宝邮寄到爸爸身边——这是爸爸在宝宝出生之前就告诉宝宝的事情,不会出错的!
“啊啵!啵啵啵呸!”张匣姑向爸爸尽可能地向初见的父亲大人倾诉了她的仰慕和爱戴展示了目前所有的全部才艺之后后,疲倦地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总而言之:我是宝宝,色艺双全,嗯。
“你认识爸爸啊!你怎么来的啊!”张仲文望着纸盒箱里的这个迷你版三头身的自己惊骇地问。
黑肉团愣愣地眨着眼睛,看着这个因为长得太美了所以可能真的不太聪明的男人,没再出声,只是摇摇了小脚,那意思大概就是:你不是无所不能法力通天嘛,于是请自行解读我的表情。
“What?Why?——HOW?”张仲文五念杂陈大脑短路了——是的,他也不明白,他的女儿怎么就会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因为熊猫邮递员猴子副邮递员还有小松鼠临时工的只不过是他陪着怀孕的蔡丽艳一起坐车,百无聊赖对着蔡丽艳的肚子讲的一个故事中的形象,这个故事当然是他即兴发挥顺嘴编造出来的,他讲完之后转头也就忘记了。
“啵啵啵啵,噗——”黑肉团看着一头雾水的爸爸实在忍不住内心的骄傲与自豪,撅着嘴甜甜地笑,再次向爸爸展示她的必杀才艺——宝宝吐口水,请注意宝宝的口水泡泡是很大很圆的。
张仲文伸出手,把黑肉团从纸盒箱里抱了出来——他中介过至少15名3岁以下婴幼儿成为美国公民,他非常会抱婴儿;高高举过头顶,仰视,片刻之后喃喃道:
“唉,果然是女孩,怎么又是个女孩啊?——我为什么要说又?”
“——那么,你的名字,就叫:张卡蜜拉甜果芭米莎娜娜!爸爸已经做了太多公安局不让做的事情了,给孩子起名超过三个字这个事他们应该不会介意了!”张仲文托着肥头大耳憨然自在的黑肉团,非常认真地给女儿命名。
暂定名张卡蜜拉甜果芭米莎娜娜的瞳孔变大了,不过她还是很亲切地对着爸爸甜笑,抿嘴嘟嘟了几声说:“要不,爸爸,你再想想……”
十二月的寒冬中最冷的一天;没有警察上门,没有债主上门,没有前男友上门,没有妖怪上门,也没有满天神佛中的任何一个上门。
不过不管他们是分别上门还是集体上门,对张仲文来说也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都不存在了;To be or not to be,who cares?
那一天,你来到了我的世界。
对不起,这个时候的我,看起来可能有点糟糕。
李远坪洗过澡,豪放全裸大大咧咧地甩着半勃起的生殖器从卫生间里出来之后,却发现床上的女明星不见了。
“——冰冰?”李远坪挠着肚子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主卧大床上摆放着一只高跟鞋,鞋尖指向地面上的丝袜,两只丝袜缠成一个箭头,指向不远处的文胸,然后其它的零零碎碎指向另外总统套房里的另外一个卫生间。
李远坪不耐烦地一撇嘴:“好烦啊,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玩这么多前戏唉!”
他逍遥信步实际上略感无趣地来到了虚门半掩的卫生间门前,用他所能最下贱的声调说:“最好是个我没玩过的新游戏,嘿嘿。”然后他银笑推门。
“——这个游戏叫父女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