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涵阳的眼里，你不就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雏鸟吗？”戚一轩放下已经空掉的蟹壳，转而拿起另一只海蟹，“话说回来了，你还真打算给楚涵阳当一辈子儿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云皱眉反问。

“我的意思是，你就没给自己想过后路？若是楚涵阳知道，你其实是只吃了他儿子魂魄的狐妖，并非他以为的完美宝贝……”

“我才没吃！”楚云马上打断，“我进入这身体的时候，那家伙的魂都已经碎掉了！”

“谁能证明？”戚一轩挑眉问道。

楚云顿时噎住。

“当然，你可以一直瞒下去。”戚一轩继续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身边的那些妖兽就得全部剔除，否则的话，没准哪一个在哪一天说错了哪一句话，你的事就会被暴露出来，将你陷入绝境。”

“你是在鼓动我把包括你在内的知情人全部杀掉？”楚云扯了扯嘴角。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戚一轩微笑着说道，“反正我们只是一些‘妖兽’，就算死掉，楚涵阳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倒觉得，就算楚涵阳知道我是狐妖，他也未必会把我怎样。”楚云嘴硬地说道，“我们在幻境里合作的很好，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此一时，彼一时。”戚一轩用小勺挖下一大块蟹肉，递到楚云嘴边，“他终究是个人修，而你，是妖兽。”

“不对。”楚云抬起手，把戚一轩递过来的勺子推开，“现在，你才是妖兽，而我，是人。”

戚一轩微微一怔，很快便笑着放下手里的海蟹和勺子，“要不要打个赌？”

“不要。”楚云想也不想地拒绝。

“你还不知道我想赌什么呢！”戚一轩似笑非笑地看向楚云。

“猜也猜得出来，无外乎就是鼓动我去和楚涵阳摊牌之类的。”楚云冷哼一声，“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戚一轩眨了眨眼，“莫不是……你心仪之人其实是我，你之所以成为楚涵阳的儿子，也是为了与我接近？”

“喂，你别睁着眼睛说梦话好吗？”楚云顿时满头黑线。

“难道我说得不对？”戚一轩迈步走到楚云面前，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难道，你对楚涵阳还真是一往情深，宁愿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也要与他相好？”

楚云被戚一轩看得头皮发麻，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戚一轩问的事，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什么一往情深，什么相好，他也全都听得云里雾里的，似懂非懂。

戚一轩却是步步紧逼，“你到底看中楚涵阳什么？还是，图谋他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别说的我好像不安好心似的！”楚云恼火地瞪起眼睛，“我夺舍的事不过就是个巧合，我当时都已经想一走了之了，是你和楚涵阳硬把我抓回去的，你忘了？”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了？”戚一轩目不转睛地看着楚云。

“那之前就在！”楚云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马上再次瞪眼，“你在套我的话？！”

“怎么是套话，难道我问得不够光明正大？”戚一轩勾起嘴角。

楚云被挤兑得无话可说，只能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察觉。

戚一轩却神情一转，正色问道：“不过，我确实不明白，以你的修为阅历，为什么竟会愿意认楚涵阳为父，甚至还雌伏于他的身下？”

“这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楚云扯了扯嘴角，脸上有些发烧，“反正和他做那种事不痛不痒的，还……还挺舒服，就算……就算雌伏，也什么大不了的吧？”

戚一轩微微一愣，接着便双眉一挑，“你真的这样想？”

“要不我应该怎样想？”楚云感觉自己总算抓住了点什么，立刻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我知道，在你们人修看来，这种事不合乎礼义廉耻，但我不是人修，也不觉得你们人修那一套规矩就是对的！你所说的情啊意啊的，我更加不懂，我只知道，我之所以会和楚涵阳做那档子事，只是因为我愿意，他愿意，不是因为谁逼迫谁，更不是因为谁算计谁！”

楚云一通抢白之后，戚一轩好半天没有作声，直盯盯地看着楚云，似要看穿他的真心。

楚云自觉问心无愧，瞪着眼睛，迎上戚一轩的目光，不躲不闪地任他打量。

过了一会儿，戚一轩忽地笑了起来，很快便越笑声音越大，倒把楚云笑得不安起来。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楚云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你就当我是在发神经好了。”戚一轩扶住旁边桌子，好一会儿才将笑声彻底止住，然后转过头，向楚云问道，“我可以提个请求吗？”

“什么？”楚云一愣。

“教教我怎么做妖兽。”戚一轩直起身子，诚恳地说道。

“我不是已经把妖兽的规矩都告诉你了吗？”楚云不解地看向戚一轩。一路上，他没少和戚一轩说妖兽的事，能讲的都已经讲完了，就算有什么遗漏，那肯定也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不记得的，想补充也补充不了。

“但我还是不懂妖兽。”戚一轩的表情很是认真，“我不知道一个妖兽会怎样想，也不知道一个妖兽应该怎样想。”

“帮不了你。”楚云明白了戚一轩的意思，摊手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人呢，哪会有办法教你做妖兽——等等，你真打算以妖兽的身份过日子了？”

“反正我自己的身体也没了，与其另寻人身，从头再来，倒不如借用狐王的身份，给自己一个更高的起点。”戚一轩坦然答道，“只要把我需要的东西收集齐全，我就会去妖兽的地盘，做一个真正的狐妖。”

“你还是把修为恢复了再说吧。”楚云撇嘴，“就你现在这点修为，去妖兽的地盘还不如在人修的地界上安全，除非你能找到类似百兽岭那种只有低阶妖兽的地方——唔，或许你真可以考虑去百兽岭，等修为提升到金丹期的时候再换地方。”

“百兽岭肯定还被昆仑控制着，去那里，简直是自投罗网。”戚一轩摇了摇头。

“那也不能直接去大妖众多的兽域，那里才是彻底的弱肉强食，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了等于找死。”楚云严肃地说道，“你若是一定要去的话，自己去，别拖累小狐狸！”

“你对小狐狸倒是真的关心呢！”戚一轩略显讶异地挑眉。

“废话，它可是我的亲骨肉！”楚云随口答道。

“你和它真是亲骨肉？”戚一轩眯起双眼，“对了，你的真容和小狐狸极像，难道你也是狐王的孩子？”

“是又如何？”楚云反问。

“若是的话，我可就是你半个爹爹了。”戚一轩勾起嘴角，戏谑地轻笑。

“少占我便宜！”楚云顿时明白自己又让戚一轩逞了口舌之快，不由得大翻白眼。

戚一轩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说这些了，继续说楚涵阳的事吧。”

“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楚云马上打断，“就算我的事暴露了，他要向我索命，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

“别说的这么无情。”戚一轩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楚涵阳真和你翻脸，你大可过来找我。就算那时我尚未恢复修为，无法帮你痛扁楚涵阳一顿，起码也能给你一个容身之所，让你不至于餐风饮露，无家可归。”

“我应该说谢谢吗？”楚云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谢谢就不必了，那是我应该做的。”戚一轩话音未落，头已探到楚云耳畔，轻声说道，“以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就算是让我以身相许，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用不着！”楚云马上退了一步，试图与戚一轩拉开距离。

戚一轩却是手臂一勾，搂住了楚云的细腰，用力将他带入怀中，“说真的，在床笫之事上，我可比楚涵阳高明得多。”

“都跟你说了，我不稀罕！”楚云恼火地推开戚一轩，“再动手动脚的，别怪我翻脸！”

见楚云明显动了真火，戚一轩立刻放开双手，微笑着退到一旁。

楚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恼些什么，只是一感觉到戚一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世的时候，自己脱光洗净却被戚一轩踹下床的遭遇，然后就既气愤，又郁闷，甚至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

“我去小狐狸那里休息。”楚云板着脸，丢下一句说辞。

但刚走了几步，楚云便想起自己还没把戚一轩带回的海鲜吃完，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回到桌边，伸手端起桌上的海虾和鲜贝，然后再次调转方向，重新走向房门。

原本还有一些愣愕的戚一轩顿时笑出声来。

楚云只当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出了卧房。

见楚云消失在视野之外，戚一轩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很快就消逝无踪，继而又垂下眼睑，一声轻叹。

九九、炼丹

第二天，楚云刚完成早上的修炼，正打算去隔壁看看折腾了一宿的小狐狸，戚一轩却敲门而入，将一个可以开启楼下铁门的钥匙状信物交给楚云，并告诉他，自己这就要出门去和杜衍那帮人见面。

“时间太短，我只能赶制出一把钥匙，若是其他人也想出门，麻烦你带他们一起。”戚一轩解释道。

“今天不关着我了？”楚云撇了撇嘴，把玩起手里的钥匙。

“既然阿三已经见过你了，那我也没必要再把你藏着掖着了不是？”戚一轩微微一笑，仿佛没听出楚云语气里的嘲讽，“不过还请不要突然失踪，那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楚云不置可否地问道。

“至少要三五天吧。”戚一轩的语气有些不甚肯定，“有些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谈妥的，有些东西也不是我拿出灵石就能立刻买到的。”

“一个月。”楚云想了想，“一个月后，不管你走不走，我都要离开。”

“不需要那么久，十天就足够了。”戚一轩笑逐颜开。

和楚云约好在混乱角的滞留时间，戚一轩便转身离开。

楚云也起身去了隔壁，见小狐狸已经变回了狐狸模样，正趴在床榻上呼呼大睡，于是也没有试图将小狐狸唤醒，压低声音，问黄牛他们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出门。

让楚云失望的是，无论黄牛还是老猕猴都没有出去闲逛的兴趣。前者觉得这地方有一种不好的氛围，让他感觉很不安全；后者却是因为过了凑热闹的年纪，只想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待着。

狻猊倒是喜欢热闹，但是明显不想跟楚云出去，只探头看了一眼，就缩回了隔壁厢房。

楚云也压根没有问它，见黄牛和老猕猴都不想出去，便戴上面具，一个人下楼，用戚一轩给他的钥匙打开铁门，去了外面街道。

楚云原本只是想出来吸点新鲜灵气，舒缓一下被关在黑屋子里的窒闷。

但到了街上，楚云便不由自主地被街道两边的店铺吸引，一会儿工夫就花掉了不菲的灵石，买回了一堆内陆里难得一见的杂乱材料，有些是楚云知道用途的，有些却是见都没有见过，完全是觉得有趣才将其买了下来。

等楚云注意到自己的储物袋竟然快被装满，装灵石的袋子已经瘪了将近一半。

楚云赶忙控制住自己的购买欲，恶狠狠地告诫自己，今天绝对不能再花半块灵石。

——或许他也应该卖点什么，把花掉的灵石赚回来一些。

楚云一边想着，一边走向混乱角最中心的那处广场。

因为戚一轩说他要去见杜衍那边的人，楚云本以为杜衍今天不会再在广场上摆摊，但到了这里却发现杜衍正坐在广场偏左的角落，捧着一本纸书，在摊子后翻看。

楚云犹豫了一下，终是迈步走了过去，也没和杜衍招呼，自顾自地在摊子前面蹲了下来，伸手翻检摊子上的书籍。

杜衍倒是将手里的书本放了下来，态度随意地向他推荐起摊子上的各种游记。

楚云很快就选中了一本介绍蓬莱风俗人情的杂文纸书，以及一枚刻录了海兽图鉴的玉简。他将这两样东西挑拣出来，让杜衍给他留着，等他明日再来购买。

“为什么非要明天来买？”杜衍眨了眨眼，颇为好奇。

“今天花销太多，所以我和自己发誓，再花半块灵石就剁手。”楚云一本正经地答道。

杜衍失笑，伸手将书和玉简全都收了起来，“那我就等楚修士明日再来惠顾了。”

“问你件事。”楚云继续说道，“在这里摆摊有什么说道吗？比如说，要不要花灵石，预约什么的。”

杜衍笑意更浓，“怎么，楚修士也想在这里做生意？”

“花太多了，总得赚回来点。”楚云一本正经地答道。

“不知楚修士想要卖些什么？”杜衍饶有兴趣地发问。

“那要看什么东西好卖了。”楚云说道，“比如丹药、灵器、灵符之类的，买的人多吗？”

“自然是多的，只是来这里买东西的多是商人，若楚修士想要售卖的东西既不稀有又没有足够的数量，他们是不会驻足一顾的。”杜衍很是实在地答道。

“数量当然是不可能大了，我就是突发奇想，又不是早有准备。”楚云撇了撇嘴。他手里倒是又攒下不少纸符，但这东西现在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就算身上的灵石都花光了，他也不可能转手出售。

“那就要在稀有二字上下功夫了。”杜衍笑眯眯地说道，“高阶的丹药、灵器、灵符就不必说了，只要是金丹期以上的，楚修士有多少，我们收多少，价格也只比万象阁的售价低一成，最多一成。”

“筑基期以下呢？”楚云问道。

“筑基期以下的会麻烦一点。”杜衍说道，“灵符得看价格，只要价格足够低，还是会有买家登门的；灵器的话，中阶以下的，若非极品，就不要拿出来卖了，根本不会有人要；相比之下，丹药的销路更好一些，尤其是筑基丹这种关键性的进阶丹药，更是有价无市，就算比万象阁的价格再翻上两番，也一样不愁买家。对了，混乱角的药材大多都很便宜，若是楚修士对自己的成丹率有足够的自信，甚至可以考虑在这里买药炼丹，转手就是数倍的利润，”

听杜衍说完，楚云挠了挠下巴，没有立刻作答。

杜衍明显是在蛊惑他卖丹药，对此楚云倒也能够理解。云海盟并不是什么大型仙门，在混乱角的庇护下谋生的修士也多是小门小户的低阶修士和无根散修，还有就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邪修妖兽。对这些人来说，灵符和灵器这些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丹药这种涉及到修为进境的资源才是最珍贵的。

但培养一个杂学大师本就十分地耗费财力，普通修士就算把家底败光也很难练出什么成果。昆仑和蓬莱又对传承性的学识控制得极其严密，像丹方、阵图之类的东西，全都看得死死的，非嫡系传人不授，更不会允其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