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的，楚涵阳也没了兴致，只派人盯着楚云的奉养，不让他在吃用上受委屈。

——若是他当时能够再多看顾楚云一点，或许，这个孩子就不会死。

每想到这一点，楚涵阳便不由扼腕，可惜人死不能复生，他再怎么懊悔，也救不回那个孩子的性命。

楚涵阳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报仇，让更多的人为他陪葬。

由于要隐瞒楚云的死讯，西楚山庄上上下下本就要进行一次大清理，楚涵阳干脆回了趟西南，亲手将山庄里的侍从侍卫杀了个干净。在处理这些人的过程中，楚涵阳也获悉了楚云的死因，得知他在死前曾被山下一个名叫梁大虎的低阶修士带头欺凌，因此受了重伤。

审问之后，楚涵阳愤怒地得知，梁大虎竟然被楚原送去天玑门做了弟子。

楚涵阳当即去了天玑门，命令天玑门掌门宋京文将梁大虎交给他来处置。宋京文虽然不知缘由，却也不敢违抗，派人将梁大虎叫了过来。楚涵阳将梁大虎带到楚云墓前，废了他的修为，又迫使他供出了当日曾一起欺凌楚云的所有修士，然后将梁大虎一掌击毙。

接着，楚涵阳便将梁大虎供出的修士全都翻找出来，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送上了黄泉。

等楚涵阳忙完这些，回了昆仑，钟奎和楚怀恩都觉得他煞气太重，需要平静心神，不然的话很容易走火入魔，建议他闭关一段时间，将心火消除。

楚涵阳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只是刚刚进阶成功，再闭关修炼也不会有大的效果，于是便去楚怀恩那里讨了一些炼器的材料和典籍，回到自己的山峰，用炼器来调整心情。

春去秋来，等到楚涵阳的情绪充分舒缓，出关见人，却得知戚一轩已经离开昆仑，奉命去西南调查妖兽异动。

楚涵阳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和师兄钟奎闲聊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以万家为首的世家势力对戚一轩颇为不满，很可能会用些不光彩的手段对付他。

受楚云之死的影响，楚涵阳不想再留下什么遗憾，略一思索，便决定去西南,保戚一轩一个平安。

但楚涵阳终究还是没能将戚一轩带回昆仑。

楚涵阳找到戚一轩的时候，昆仑七贤的使者也抵达了西南，将妖兽那边发现了上古遗迹的消息转告给戚一轩等人，要求他们务必找出那处遗迹，绝不能让那里被妖兽占据。

为了让戚一轩等修士信服，七贤的使者还给出了消息的来源——某只元婴期的火鼠。这只火鼠从小被七贤中的某位元婴饲养，结丹后放回妖兽的领地，充当昆仑的耳目。这一次，该火鼠也和其他妖兽一起来了西南，其目的就是找出那处上古遗迹。

因这个消息，不仅戚一轩没了回去的心思，连楚涵阳也起了好奇，与戚一轩等修士一起去寻找那处上古遗迹。

一番波折之后，上古遗迹找到了，竟是昆仑的开创者四冥尊者留下的一处虚弥境。

不等修士和妖兽们就此地的归属展开争斗，四冥尊者留下的机关便率先发动，将一众修士和一群妖兽一起“吸”进了虚弥境中。

进入虚弥境之后，人修们个个受益匪浅。楚涵阳在虚弥境中强化了元神，又发现了可以越阶使用法术的秘法，还得了一份上古修士们与妖兽斗法的心得。

妖兽们便没有人修这样的幸运了，很快就被虚弥境中的器灵全部消灭，无一存活。

但就在楚涵阳以为他们可以安全离开虚弥境的时候，万家的元婴修士万古明却突然带人抵达了此地，略施手段，将他们的肉身全部控制起来。

楚涵阳很快就被毫发无损地放了出来，然而就在他重获自由的当天，戚一轩却自爆了元婴，变成了一堆碎骨残渣。

因戚一轩的死，楚涵阳意兴阑珊地回了昆仑。

还没等他从消沉的情绪中脱离，楚云的母亲汐瑶却忽然跑了过来，求他给楚云改姓，并告诉他，楚云其实是戚一轩的儿子，如今戚一轩已死，楚云作为他的唯一血脉，理应为他披麻戴孝，传宗接代。

楚涵阳顿时被气得笑了出来，一怒之下，坦白了楚云的死讯，把汐瑶撵出了大殿。

但被汐瑶这么一搅合，楚涵阳倒是镇定下来，对戚一轩的惋惜与哀悼也消逝无踪。

楚涵阳本以为汐瑶免不了会将此事告诉燕淮仙子，可他等来等去却并未等来燕淮仙子的质问，反倒是楚怀恩很快将他叫了过去，质问他为什么隐瞒楚云的真实身世。

愣愕之下，楚涵阳反问起来，这才知道，燕淮仙子直接找上了楚怀恩，向他坦白了自家徒弟做下的蠢事，请楚家谅解，楚涵阳和汐瑶之间的婚约自然也一笔勾销，再不必提。

“放心吧，燕淮不会因为一个野种和我们翻脸的。”说完经过，楚怀恩又给了楚涵阳一颗定心丸，“那个女徒弟也已被她送出昆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跑来烦你。”

楚涵阳并不在意燕淮仙子要如何处置汐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接着便又觉得心灰意冷，索然无味。

楚怀恩也看出他的情绪不佳，便告诉他，如果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闭关苦修，正好他从虚弥境里得了好处，总要消化一下。

楚涵阳听从了楚怀恩的建议，搬去了钟奎的大殿，在他的看护下闭关苦修。

不知不觉，数十年过去。

楚涵阳没能通过苦修将修为提升到元婴中期，但心情却在时间的消磨下恢复了平静。

可就在楚涵阳以为自己已经将往事淡忘的时候，一把折扇却被辗转地送到了他的面前。

送折扇过来的是一个来昆仑历练的天玑门弟子，见了楚涵阳便说有人给了他一大笔灵石，让他把这把折扇送来，余下的却是一问三不知，连给他灵石的人长什么模样都说不清楚。

折扇本身没有什么稀奇，就是那种连凡人的地界上都能买到的普通货色，只是扇面上写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物是人非，尚能见否？

楚涵阳先是一愣，接着便认出了这段话的笔迹。

那是戚一轩的笔体，洒脱而不失雅致，而且墨迹新鲜，明显是写上去没多久，绝不是几十年前的旧物。

楚涵阳不由得屏住呼吸，骤然心惊。

楚涵阳没再盘问那名弟子，当着他的面将折扇丢进纸篓，将他遣了出去。

但在撵走那名送扇子的弟子之后，楚涵阳马上毁了折扇，然后便离开昆仑，去了昆山天城附近的一座小镇。

楚涵阳就是在这座小镇上结识的戚一轩。

当年，楚涵阳还是个筑基修士，因和楚怀恩赌气，便离了昆仑，想要到外面游荡，出来后却发现昆仑附近还有这么一座小镇，里面多是一些来去匆匆的散修，于是便在这里住了下来，想要感受一下散修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与此同时，刚刚结丹的戚一轩也在其他散修的推荐下，到这里售卖自己制作的阵盘，想要换些能让自己在昆山天城中暂住的灵石。

楚涵阳为了找乐子，也摆了个售卖灵器的摊位，正好与戚一轩的摊子比邻。

或许是看出楚涵阳的出身不凡，或许是瞧上了楚涵阳的灵器，总之，楚涵阳刚一摆好摊子，戚一轩就主动与他攀谈起来。

楚涵阳开始还抱有戒心，但谈着谈着，便觉得戚一轩这人远非草莽，论学识，论见识，都比昆仑的那帮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快就抛开了成见，与戚一轩称兄道弟。

当晚，戚一轩就跟楚涵阳去了他住的客栈，继续与他秉烛夜谈。

那家客栈的名字，叫做“物非居”。

来到物非居，楚涵阳并未见到戚一轩，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无论容貌还是身形都和戚一轩截然不同的狐妖。

而这只狐妖，正是当年和楚涵阳等人一起进入百兽岭虚弥境的那个。

但狐妖却告诉楚涵阳，他就是戚一轩，当年的自爆不过是诈死，脱身后便夺舍成了狐妖。

听戚一轩这么一说，楚涵阳立刻想起，他确实曾听人提起过，当年进入虚弥境的妖兽并没有全军覆没，有只狐妖假死脱逃，让万古明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楚涵阳半信半疑，而戚一轩也没有试图证明，直接拿出一枚玉简，请楚涵阳帮他炼制一件灵器。

看过玉简里的器图，再观察狐妖的言行举止，楚涵阳终是相信了他的身份。

戚一轩遇难之前就曾向他提过这张器图的存在，说是他从一处古仙洞府中得来的，有意请楚涵阳帮他炼成实物。

或许还是心存试探，或许有些事憋在心里太过难受，楚涵阳对炼制灵器的事不置可否，转而提起了楚云的身世，告诉戚一轩，汐瑶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而那个儿子已经死了。

戚一轩却想也不想地摇头，信誓旦旦地告诉楚涵阳，他根本就没碰过汐瑶，而且他认识汐瑶的时候已是没了生育能力的元婴修士，绝不可能让女人怀上孩子。

“沾了她身子的肯定另有其人，搞不好还是燕淮仙子身边的哪个，不然的话，以她的性子和地位，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息事宁人？”戚一轩将嫌疑推给了燕淮仙子。

听戚一轩这么一说，楚涵阳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犹豫了一下，终是收下玉简，告诉戚一轩，他要回去细看，过几日再给戚一轩答复。

“我在这里等你。”戚一轩点头答应。

楚涵阳立刻动身回了昆仑，没有理会那张器图，先去拜访了燕淮仙子，询问汐瑶的下落。

燕淮仙子却语焉不详，只说汐瑶闭关修炼，不在昆仑。

在楚涵阳的追问下，这才告诉他，汐瑶已经耗尽寿元，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因燕淮仙子目光躲闪，楚涵阳觉得她还是没有说出事情，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能起身去了楚怀恩那里，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楚怀恩只当他对汐瑶动了真情，否则当初也不会认下那个便宜儿子，帮汐瑶遮掩。

为了打消楚涵阳的执念，楚怀恩将他探听到的消息讲了出来。

因汐瑶给楚家带了绿帽子，燕淮仙子大发脾气，对汐瑶严刑拷问，结果没逼出汐瑶的口供，却将她的侄子逼了出来。原来，让汐瑶怀上孩子的不是戚一轩，而是燕淮仙子的侄子燕京，因看不过汐瑶受苦，终是站了出来，承认了此事。听到真相的汐瑶万念俱灰，当场自尽。

“出了这种混账事，燕淮哪还有脸见人，这才编出什么不追究的说辞，谎称已将徒弟送出昆仑，和我们解除了婚约。”楚怀恩讥讽地说道，“什么送走，什么闭关，怕你向她索命，赶紧把侄子送走才是真的。”

得知楚云并非戚一轩的孽子，戚一轩也没沾过汐瑶的身子，楚涵阳不由松了口气。

他对汐瑶从来没有半点感情，留下她的孩子，不过是为了遮掩自己好男风的事，省得再被楚怀恩和钟奎强塞一个女人。

如今，伊人已逝，楚涵阳也生不出为她报仇雪恨的念头，倒是将自己对戚一轩的那点嫌隙彻底抛开，很想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楚涵阳回到小镇，告诉戚一轩，他会为他炼制那件灵器。

楚涵阳花了整整三年才将这件灵器炼制出来，但受条件所限，终是没能把器图上的仙器完全复原，只能将剑阵改成了灵扇，品阶也由仙品降成了极品。

灵扇炼成的当天晚上，戚一轩爬上了楚涵阳的床榻，想用狐妖的身子与他欢好。

楚涵阳没能抵住诱惑，很快就按捺不住地与戚一轩滚在了一起。

但挺身入巷之后，楚涵阳却赫然发现，戚一轩身前的那个物件和他们初次欢好时一样，软绵绵地，毫无动静。

楚涵阳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转眼间兴味索然，推开戚一轩，质问他，“如果你并不情愿与我欢好，那又何必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

戚一轩先是一怔，随即便微微一笑，“你帮了我，我总要给你一点回报不是？”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楚涵阳心下更冷，当即有些口不择言，“当初你帮我泄出元阳，晋升元婴，我却没能助你坐上七贤之位，说起来，倒是我亏欠你。这一次帮你炼制灵器，就当是那件事的补偿好了。”

“也罢。”戚一轩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那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从此两清。”

“你这样想最好。”楚涵阳虽有一点悔意，但碍于面子，只能强硬到底。

戚一轩笑了笑，起身穿衣。

就在他穿好衣服，即将出门的时候，戚一轩忽地转回身来，向楚涵阳说道：“我看你身体周遭灵气不稳，似乎要快进阶了，你最好马上回昆仑闭关，不要再在外面耽搁。”

“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楚涵阳漠然答道。

戚一轩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楚涵阳的屋子，并在当晚就离开了此地。

楚涵阳也马上回了昆仑，如戚一轩建议的那样闭关进阶。

但就在楚涵阳闭关后的第十日，妖兽之乱爆发。银发的狐王手持超品灵器，率领一众妖兽对东部灵域的宗派仙门发起了突然袭击，屠尽了那里的修士，占领了那里的灵域。

第134章 楚云不知道的事（四）

楚涵阳出关后才得知妖兽之乱的事,顿时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又被戚一轩利用了,若是他为戚一轩炼制灵器的事泄露出去，恐怕楚怀恩都要被他拖累,无法再在昆仑立足。

有那么一瞬间,楚涵阳甚至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只是马上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杀掉戚一轩的把握,倒是会彻底撕破脸皮，惹得戚一轩破罐子破摔,没准做出些什么。

纠结之下，楚涵阳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好在，戚一轩终究还是留有分寸，并没有将他出卖，

妖兽之乱也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终是以双方的妥协而告终。妖兽在这场战乱中得到的便宜虽大，但人修这边也并不是一片惨淡。

借着这次战乱，昆仑之内的势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洗牌，以万家为首的老牌世家终是被武家等新兴世家取代，成了昨日黄花。以楚怀恩为靠山的楚家虽然人丁稀少，但也以超然的态度吸引了一批散修的投靠，再加上一些原本就与他们有着各种各样关系的小家族，悄无声息地，竟也凝结成了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势力。

楚涵阳受楚怀恩影响，只喜欢享受权势带来的便宜，没兴趣掌控权势本身，楚家的势力依旧由钟奎掌管。为了不给正在整合势力的钟奎带来麻烦，楚涵阳甚至避出了昆仑，去天玑门小住了一段时间。

楚涵阳本以为此生再不会和戚一轩见面，没曾想，忽然之间，又一把折扇被送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的字迹更加简洁，只有“物是人非”四个大字。

楚涵阳有心不去理会，但又控制不住好奇，终是动身去了那座小镇。

但在物非居和戚一轩见面之后，戚一轩却绝口不提妖兽之乱的事，只请楚涵阳许他一个人情，指点一个妖兽如何炼器。

“那孩子挺招人喜欢的，天资也不错，麻烦你用点心，就算不把看家本领教他，起码也给他指指路。”戚一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它和你什么关系？”楚涵阳皱了皱眉，追问起来。

“你别多想，对他，我可是一根手指都没碰过。”戚一轩看穿了楚涵阳的心思，“他筑基太早，如今虽已结丹，却还是不懂人事的孩子。我之所以把他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为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

听戚一轩这么一说，楚涵阳也不好再问，想了想便应下此事，权当是回报戚一轩的守口如瓶，只是接着便告诫戚一轩，他最近不可能远离昆仑，也没可能把一只妖兽带进昆仑。

“我知道你们楚家在昆山天城里有宅院的。”戚一轩马上说道。

“昆山天城的城门口挂有照妖镜，只要从城门口进去，就不可能不显形。”楚涵阳提醒道。

“这一点算不得什么，我自会处理妥当。”戚一轩说道，“倒是另有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什么事？”

“他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想必你也不希望他知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顺其自然地接纳他，比如……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