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银你住口。”商青礼出声呵斥的却是帮他说话的墨银。
“好好的你们又要打战,为什么要杀了我娘,你们都是刽子手,你们都是坏人。”小女孩说着说着对商青礼拳打脚踢,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混合着泪水与泥土。
墨银心中稍有气愤,欲上前将她拉开,商青礼却先他一步点了睡穴,将她抱在怀里。
“来人,将这个孩子寻一户可以收养她的人家。”怀中的人儿泪痕未干,这让商青礼再次怀疑自己所走的这条路,真的能让天下清平吗?原本已经离开的噩梦,近日来又出现在午夜安睡时,梦中大夏皇后,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容貌虽然能够清晰的看见,却依旧无法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青礼,像这样的孩子上百成千,我们是无法顾及的。”墨银看着将孩子还给士兵后陷入沉思的商青礼,出言提醒。
“成千上百?墨银,你说这就是我们带给他们的?痛失双亲?流离失所?仇恨?”商青礼的话不是质疑,而是确定。在战争中成长的孩子,被仇恨充斥了双眼。
墨银也没有了话,朝代更替,哪有没有血腥的道理?看着那个略显萧条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总有一天,自己再也跟不上那个步伐。
苍云隐醒来时,已经日渐西斜,看着洒进房间的阳光,苍云隐心中一片温暖,却没有任何思绪。
房间内空无一人,苍云隐自行起身倒了茶,心中想的,却是商青礼。
相识六年,从那个名动京城的凤楼青礼,到与他并肩而战的神医无缺,直到那次割袍断义,一言一行,深深刻在脑海中,没有漏掉一丝一毫。
我们之间该以怎样的身份相见?一个前朝太子,一个今朝皇子?血海之仇横亘在中间,青礼,你能够放下那些仇恨吗?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命运真的注定我们有缘无份,那么,青礼,黄泉路上,你我二人在携手同往。
暗下了决定,苍云隐松了一口气,穿好衣服正要出门,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
林孝虎进了门没有丝毫的犹豫,急急说道“王爷,公主失踪了。”
“什么意思?”苍云隐心生不好的预感。
“适才属下没有看到公主,便派人四下寻找,守关的士兵却来告诉属下说公主出关了。”
“你们为何不拦着她?”清平出关定是去找了青礼,两军交战,正是危险时机。苍云隐的语气显得焦急万分,说着人已经准备出门了。
林孝虎却伸手拦着他“王爷有伤在身,请以大局为重。”
“老虎,你这是什么意思?”苍云隐不解。
“清平公主携带了王爷令牌早已出了关,如今已经不知去向,属下已经派人四处寻找,而如今云敌军大战在即,王爷岂可以身犯险?”
苍云隐心中大惊,摸了自己怀中,令牌果然不在,“老虎,是否是你的主意?清平一人决计不会如此大胆。”
“王爷确实是一直将公主当成了小孩子,王爷难道忘记了?你十七岁时,已经名满天下了。”
“黑煞何在?”
“黑煞该是与公主一同前往了。王爷难道信不过神医?”
苍云隐幽幽一叹“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信不过他身边的人,若是他们以清平的性命相要,本王又该怎么做?”
“也许,公主真的能够帮到王爷也说不定。”
“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零五章:清平的执着
入夜,商青礼还在与墨银商讨进攻事宜,对手是在泗涯与东漠大出风头的苍云隐,二人皆不敢大意。
“青礼,今夜就讨论到这里吧。”发现那个人又在走神,墨银干脆结束了讨论。
商青礼没有说话,起身便离开。
“青礼真的想清楚了吗?”握紧了双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明天,你就要与那个人、”他口中的那个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而后面没有说出的话,二人心中都明白。
“我自有分寸。”这个问题,商青礼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他努力让自己心中充满了对苍云隐的仇恨,时时提醒自己他是杀父仇人的儿子,然而,思念依旧无时无刻不再蔓延,他甚至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一旦停下来,脑海中充斥的,就是那个人的身影。
“青礼所谓的分寸是什么?能够做到一剑削首?还是能够将苍龙军一举歼灭?自从得知苍云隐到来后你便一直心不在焉,实在是令人担心。”墨银却不打算这样让他离开,这个问题摊开来,就如若在揭商青礼的伤口,然而,不将伤疤下面的恶脓去掉,将会是他一生的痛,而苍云隐,便是那个恶脓。
再一次的逃避,商青礼选择了沉默,这个问题,他扪心自问了千百遍,依旧无解。
“殿下,我们抓获两名嫌疑女子。”有侍卫急急前来通报。
“交给冷将军处理吧。”商青礼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处理任何事情了。
墨银轻叹一声“我去看看吧!”见那侍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耐着性子问“还有什么事情?”
“其中一名女子身上持有苍云隐的令牌,不断嚷嚷着要见殿下,还说自己是苍国的公主。”侍卫不敢耽误。
“清平?”如此敏感时候,清平来这里做什么?是苍云隐让她来的?商青礼没说多余的话,直接让那侍卫前面带路。
墨银心中喜忧参半,清平对于苍云隐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弱点,若是以她相要挟,便可威胁苍云隐妥协,甚至是投降,不过,商青礼这一关,恐怕是过不了的。
前厅,两个女子被五花大绑悃倒在地,嘴里塞着布团,一脸平静地看着四周的士兵。
“给他们松绑。”商青礼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将二人从地上扶起松绑。
扯下嘴里的破布,清平看着眼前的冷清男子,刚要上前,四周一把把冷晃晃的刀便将她围起。
“黑煞,怎么会是你?”墨银的惊呼声打断屋子的宁静,他疾走几步来到黑煞面前,惊讶无比。
“师兄、”黑煞轻轻点点头,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最后化作四个字“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些年你一直消失了不见踪影。”墨银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同门师妹。
“我是随公主前来的,师兄,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墨银背过身去“如果你是来做说客的就免了。”
“师兄?”黑煞还欲说什么,见墨银袖手一扬,不得已闭了嘴。
“有事吗?”对于黑煞与墨银的事情商青礼不想过问,总是有太多的事情他被蒙在鼓里,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淡生疏,不去看小人儿一脸的可怜样子。
“青礼哥哥不是答应过会让天下清平的吗?现在又在做什么?”清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还是打着颤。
“你还小。”商青礼沉默许久,终于找到一个逃避这个问题的借口。
“骗人。”似是料定他会如此回答自己,清平脱口而出“青礼哥哥十四岁便名满天下,如今我已经十七岁了。神医无缺,救死扶伤,无一缺漏,该是让天下百姓满口称赞,如今青礼哥哥却拿起了刀剑,亲手制造了这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包括王爷哥哥身上那个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
清平的话,字字如针,句句似蟒,在商青礼心头一阵一阵荡漾,神医无缺?如今这个名号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讽刺的称呼。
苍云隐身上那个伤口,午夜梦回,便是那致命的一箭,射穿的是苍云隐的头颅,惊吓了一声冷汗,醒来是再也睡不着,只能对着凄月思良人。
“青礼哥哥曾经教导的话,清平至今不敢忘记,你说过男子汉一切要以天下百姓的福祉为先,个人私欲于后。您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您说过的。”
“青礼哥哥,你曾经是那么的伟岸,曾经让清平那么的崇拜,你与王爷哥哥被世人称为绝代双娇,你知道清平有多么自豪吗?”
“你曾经教导张佑哥哥为民请愿为国尽忠,你曾经与王爷哥哥并肩而战共抗强敌,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商青礼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听清平说下去,清平的话再次给他致命一击。
“王爷哥哥旧病复发,青礼哥哥,你真的忍心吗?”
商青礼心中一急,上前抓住清平的肩膀“他没事吧!”
清平心中一喜“青礼哥哥还是担心王爷哥哥的对不对?”
商青礼惊觉自己的失态,退后两步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有人欢喜有人忧,商青礼刚才的动作,已经说明他心中还有那个苍云隐的存在,墨银心里更加的担心。
“把他们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不得怠慢,没有本太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动他们一根寒毛,包括莱赢王。”不再去看昔日的旧颜,强迫自己踏出那道大门。
“青礼哥哥,难道你真的不担心吗?”清平被两个士兵抓住了胳膊,只得朝那个冷清的背影大喊。
商青礼身躯陡然一震,加快了凌乱的步伐,落荒而逃。
清平的希望变成了失望,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殆尽,若不是两个士兵驾着,早已软倒在地。“黑煞,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黑煞看着墨银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清平问她的话也没有在意,会答应帮忙,也是因为那个自己从小心仪的师兄也在这里,如今见面,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也许,是真的来错了。”
清平眨眨眼睛,一时间忘记了商青礼的事情“黑煞,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行了,你们倒还聊起来了?快走吧。”身后的士兵看她二人完全不在意的表情,又听刚才商青礼的吩咐,自己心中就纳闷了。
第一百零六章:迷案
三军整严,蓄势待发、
商青礼依旧一身不变的白衣,外披同色的雪裘,原本淡漠的表情变得冷冽,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三军,未携带半分感情。
身后,是一身戎装的冷乾与墨银等人。
三军屏息以待,只消这一战,大军便可直捣苍国中心洮姚,复国大业指日可待。
“出发。”声音不大,却蓄势千斤。
三军开拔,气势浩大。
潼关,苍云隐一身黑色纱衣,寒风撩起他黑色的狐裘,脚下的汗血宝马静静伫立。
远方尘土飞扬,大夏旗帜高高飘悬在空中,整齐而严肃的万千兵马现身,为首的男子白衣素净。
“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今日的到来,而这一天,终于来了,青礼。”苍云隐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笑的苦涩。
商青礼拉绳停马,目光紧紧盯着苍云隐,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曾经在心底下定决心,以一个仇恨者的身份面对他,如今真的站在这里,才发现自己是太高估自己了,怎么也提不起心里的恨意。
“青礼可还记得初次见面?月下初桃?林间剑舞?如今寒楼的主人不在了,桃花也败了,荷花枯了,菊花也残了,不知道如今还能不能踏雪赏梅?”苍云隐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回忆,仿佛昔日好友久别团聚,笑谈往昔峥嵘岁月。
“我只知道我是李氏的子孙,大夏遗后,而你姓苍,我与你们不共戴天。”也许,只有这样提醒自己,才能把掩藏在心底的关心掩盖。
“青礼可还记得小洮姚城郊那片菊花海洋?三纲五常不顾,只愿与君共度,此话沧海桑田,永不变迁。”
表情未变,商青礼心心中早已翻腾,眼前的人,故意扰乱他的心神。
“我自以为已经抓紧,将你拥有,却不曾想,还是把你遗失,青礼,能否在给一次机会,一次抓紧你的机会?”苍云隐将一切归咎与自己的错误。
整个战场寂静,只剩下苍云隐悠悠诉说的声音,如此违天逆地的话,此时却无人反驳,静静看着这两个被天下誉为绝代双骄的人,都想一探二人之间那些陈旧往事。
是什么让这个男子在此情此景下依旧对他深信不疑?是什么让这个一向以风流自居的王爷露出如此忧伤的表情?
墨银明白,他却不敢言,不想言,这一天的到来,是他最想看到的,也是最不想看到的。
“青礼可还记得在泗涯,在东漠,九死一生,千磨万难我们都并肩走来,为何会变成今日的局面?”
“够了。”再听一句,商青礼怕他自己会先崩溃,大声制止了他“苍云隐,往事何必再提,今日你我各为其主,生死各安天命。”
“各安天命?”青礼,我们之间非得如此吗?明明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苍云隐伸手入怀,掏出那个十三姨交给他的布包,袖手一抛,布包便朝商青礼飞去。
“青礼小心。”墨银心中一惊,恐苍云隐有诈,就要上前阻拦,商青礼却早一步接过布包。
商青礼深信苍云隐不会做那种不济的宵小之事,不过心中依旧疑惑,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件婴儿用的襁褓,炎黄的布料一看便知是皇家之物。
“这是十三姨交给我的,她说这是前朝太子李青之物。”苍云隐直到此时,依旧不想承认商青礼等于李青这个事实。
这是我的?商青礼仔细抚摸过手中的襁褓,心中五味沉杂,襁褓上一团鲜血触目惊心,这是谁的?是母后?大夏士兵?还是刽子手苍龙军的鲜血?
展开,竟是泣血而成的血书“吾儿李青,只盼你一生安康,永驻笑颜,娘亲笔。”这是他的母后?那个大夏皇后所写?一生安康?永驻笑颜?
商青礼笑着拂过每一个血字,母后,你的期望都实现了。
视线突然被襁褓缝合处吸引,伸手拆开,一张泛黄的信笺出现在面前。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展阅,瞬间失神,商青礼将手中的 布包抛开,这是母后所写?
墨银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伸手接过布包,看了襁褓上的血字,再看信纸,遏制不住惊讶“
罪己诏:
本宫自执掌大夏皇后玉玺以来,共犯三大不可饶恕之罪过,特发此诏,以请求天下万民的原谅。
自凤冠加顶,日日勤勉料理后宫,却忽略了对皇帝的规劝戒导,以至皇帝荒废政绩沉迷长生,弄得民不聊生怨声四起,本宫明知事理却无力劝阻,实愧对皇后之身份也。
黎民残生饱受煎熬,本宫不忍见其于水深火热,暗中相助叛军毁我大夏江山,覆我大夏统治,自知罪孽深重愧对我李氏列祖列宗,此乃罪其二。
罪其三,吾儿李青,于战火中出世,迎乱世而生存,甚至不得已见自己父母之颜,不得言传身教,从此还得过上颠沛流离隐姓埋名日子,本宫是个失败的母亲。
此生三大罪孽,自知不不可饶恕,但愿这天下间的灾难,随着本宫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人世间恩恩怨怨,何时了?
能够为天下百姓谋福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吾儿切记,昏君无道,取而代之,贤明君主,尽心辅之。
灵玉绝笔。”
话音落,全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当年竟然是灵玉皇后暗中相助苍龙军?难怪苍龙军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拿下整个大夏?
商青礼迷惘了,两份截然不同的血书?两个心愿?推翻暴君,辅佐明君?他到底该信谁?
“青礼?”墨银轻声唤醒那个失神的人“天隆帝残忍屠城,将刀挥向手无寸铁的村民,青礼,这样的君王是贤明君王吗?”
“据本王所知,当年的屠城惨案,是因为城中人等皆染了瘟疫,若不屠城,恐怕死的就不是一城的人了。”苍云隐再次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