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管家、大夫和下人都退下,红玉这才从一边蹦出来。
一看到红玉,强忍了半天的阳绍恒立刻开始哼哼唧唧:“红玉,我好痛啊……胳膊也痛背也痛,脖子也痛,腰也痛……”
红玉懒得理他:“你有腰?在哪儿呢?”
阳绍恒哼唧的更大声:“我好痛……全身都痛……是不是快要死了……”
红玉坐在椅子上嗑瓜子:“是啊是啊,你就快不行了。”
“那年湘会不会很感动的以身相许啊?”
果然这句才是他要问的。
红玉站起身翻了个白眼,没有接他的话。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其实也不要紧,毕竟只有那么一点高度,怎么样都摔不死人的,何况这家伙一身的肉做保护,想要受重伤也不容易。更何况红玉下手也是有轻重的,别看酒楼那场火把众人吓得不轻,但也只是烟雾比较大,不会出事的。
这个家伙,身上只有些轻微的擦伤和烫伤,刚刚的大夫都说了他也没有内伤。红玉撇撇嘴,他就会在自己面前装死样,要是那个白公子过来看他,阳绍恒保证从床上跳起来。
想是这么想,红玉也只犹豫了一下子,还是决定要帮他。
阳绍恒看着他从喉间吐出一个绿色的小珠子,珠子悬在半空,周身都流动着水一样的光芒。红玉念动法诀,珠子便悬于掌心上,即使手掌向下也不会掉下来。红玉的手轻拂过他的伤处,感觉身体好像被冷冽的泉水洗过一般,透骨的清爽。
不多时,阳绍恒周身的伤口便已经痊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颗珠子似乎更小了一些,颜色也更加淡了。
红玉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吞了珠子,蹦躂着去嗑瓜子了。
看他并不想说,阳绍恒摸摸鼻子,也没有问。
隔了三天,阳绍恒就收到了白府的帖子,是白年湘想要请他吃饭的。拿着帖子就像拿到什么宝贝一样,阳绍恒高兴的不行,简直就是春风得意心花怒放,就差没有把“白年湘请我吃饭”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红玉这个好消息,可是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他,用好吃的引诱也不出来。最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是见不到他,想到红玉那天临走时苍白的脸,他也有些不安。难道是身体不好?他不是妖怪吗?妖怪也会生病?
不能和他分享,阳绍恒看看手里的帖子,似乎也觉得没有那么开心了。
和白年湘吃饭,可是件大事!阳绍恒从早上就开始换衣服,一套一套的试,一直试到中午,才勉强找到一件看起来不显胖的衣服。
心情十分紧张,想要找红玉一起去,可是怎么喊都没有人应,转头看看桌上的瓜子水果,已经四天了,都没人动过,阳绍恒有些失望,心里空落落的。
可是失望归失望,他还是命下人在房间换了新鲜的水果和瓜子,自己一个人去了。
第七章
阳绍恒两眼呆滞的坐在椅子上,脑袋里嗡嗡直响,不断回放着白年湘刚刚说过的话。
“阳公子,你真是个好人。上次若不是阳公子舍命相救,年湘可能真的就葬身火海了。细想起来,阳公子已经是第三次出手相助了,年湘感激不尽……其实阳公子的心意,年湘也是知道的……可年湘心目中的良人,是要像当朝宰相那般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只有那样的男子,才值得让年湘交付真心……并非阳公子不好,阳公子您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可年湘,真的不会喜欢阳公子你的……”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白年湘又是什么时候走的,阳绍恒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他心里只有一句话。
年湘说他不会喜欢我……年湘说他不会喜欢我……
坐了好久,一直等到店老板来问,阳绍恒才昏昏沉沉坐起身,从酒楼出来,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雨,他就像个游魂般,一头冲进雨里,浑然不觉众人怪异的眼神。
“唉……又是一个为情伤心的人啊!”
这种情况早就看多了,酒楼老板摸着胡子,感慨不已。
像个落汤鸡一样的阳绍恒刚进府,管家就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少爷!你这是怎么搞得?下人不带着,雨伞也不带着?少爷您多大人了怎么还……”一边唠叨,一边招人来伺候。
阳绍恒心情极差,直直往房间走去,挥手撵开众人:“不要不要不要!都下去!”
“少爷这怎么行啊!不擦干是要感冒的……”
“不擦不擦!都给我下去!”
阳绍恒平日里几乎不生气,这一发脾气,倒把众人吓住了。个个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砰!”阳绍恒一摔门,回自己院子了。
众人都看向管家,管家也只能无奈的挥挥手:“算了算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少爷那么大人了,会有分寸的。”
阳绍恒推开卧房门,一眼就看到多日未见的翠衣少年坐在凳子上,惬意的吃着草莓,光裸着的脚一晃一晃的,无忧无虑的样子。
红玉早就听出是他的脚步声,可没想到推开门的人就像水鬼一样,不禁吓了一大跳,吞到一半的草莓生生卡在喉咙里,咳了好几下才顺过气。
光着脚跳下去,伸手去摸阳绍恒。还好,是活人。
急急拉着他进来,把门关上,“怎么湿成这样啊?外面雨那么大也不知道躲躲,快进来,把衣服换了。别回头再烧起来。”
红玉翻箱倒柜给他找干净衣服,扭头一看,阳绍恒还在傻站着。
“还站着干嘛啊,快脱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红玉来不及穿鞋的脚,和脸上显而易见的焦急,阳绍恒就觉得分外委屈,鼻子酸的厉害,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红玉……红玉……年湘说他不喜欢我……”
看着眼前的胖子哭得凄惨,红玉也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舒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好上前摸摸他的头:“乖乖,不哭啊……”
阳绍恒抱住面前的人,鼻涕眼泪全抹在对方身上了:“呜呜呜,红玉……是不是我不好,是不是我真的很难看……”
胖子湿淋淋的,红于一身衣服也遭了秧,可眼前的人哭得伤心,他也没办法推开,只好回抱住他,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不会不会,你只是胖而已,不是难看。”
“哇……红玉……”
胖子哭得更厉害了。
好半天,阳绍恒才止住嚎啕,红玉从他的话里明白过来,原来白家公子是嫌弃胖子太胖了,配不上他。
哼!红玉在心里犯了个白眼。
师傅说红颜白骨,再美的人,几十年后都会变得鹤发鸡皮,你白年湘现在好看,又不是永远都能这么好看。我们家胖子虽然是不算英俊潇洒,但是也长得不难看啊!况且胖子几十年后还个胖子,多么耐看!而且胖乎乎的人手感柔软!抱起来多好玩!
哼!
没远见!
见胖子哭得那么难过,红玉想了想,问道:“胖子,你真的那么喜欢白年湘么?”
阳绍恒连连点头:“喜欢啊!”
“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
“好!”红玉挥了挥拳头:“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你就要自我改变!”
“改变?改变什么?”阳绍恒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既然他喜欢瘦子,你就变成一个瘦子!”
“可是……”
“不要可是!”红玉坚定的看着他:“胖子,相信我,你瘦下来一定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
阳绍恒的眼神里放出光来:“真的?”
“真的!到时候白年湘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啊……”阳绍恒收起眼泪,满心向往。
红玉继续说:“所以你一定要瘦下来,有我陪着你,一定会让你抱得美人归的!”
“好!”阳绍恒也点点头,“我听你的!”
红玉握紧拳头:“为了变成美少年!”
阳绍恒也握紧拳头:“为了白年湘!”
“减肥!”
第八章
减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红玉大刀阔斧的将阳绍恒三餐饭量克扣掉一半,又残忍的制定了严格的运动计划,完不成就别想吃饭。
才第一天,阳绍恒就几乎不能坚持下去。
平日里吃早饭,他喜欢的东西是要摆满一桌子的,狼吞虎咽能吃多少吃多少。今天,却只有一碗菜粥,一碟青菜,一颗煮鸡蛋。
而且红玉就坐在一边,严格的盯着他,还不许他吃太快。稍微忍不住快了一点,红玉手里的筷子就打在他的手背上。
一顿饭,阳绍恒吃得眼泪汪汪。
吃完饭,还不许他坐着,稍微歇了一会儿,就开始逼他跑步。后花园里的下人都被支开了,红玉坐在园子中间的凉亭里悠哉悠哉嗑瓜子,而阳绍恒却要绕着花园一圈圈的跑。
圆滚滚的阳绍恒平日里出入,都是用车马轿子代步,哪里这么辛苦过,才跑了两圈,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汗如雨下,直想要放弃。眼巴巴的看着红玉,妄图用可怜的小眼神打动他,红玉只是轻轻说了三个字:“白公子……”
阳绍恒立刻打起精神,认命的继续跑。一边跑一边埋怨,这花园也太大了,鹅卵石的路也太难走了,太阳也太热了……喉咙好干,心跳极快,几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仿佛有个人在他脑袋里敲鼓,咚咚咚的声音敲得他一阵晕乎。身体也好热,衣服穿得多了,这会儿出了汗全黏在身上,阳绍恒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胖子的耐力一般,红玉看着他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抬不起脚,最终一屁股坐在地上,伸个舌头像狗一样大口喘气。红玉把水递过去,看他“敦敦敦”的往下灌,也不催他起来跑,任他休息了个够。
阳绍恒也不好意思赖太久,不用红玉催,歇够了就继续爬起来跑。
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跑了一会儿,阳绍恒就感觉到饿了。时不时偷瞟一眼红玉身边那一篮子水果,看几眼便吞几下口水。
“咕——”肚子里的咕噜声很大,大到红玉都听到了。红玉看着他笑,阳绍恒顿时便觉得很不好意思,还好跑这么久,脸都是红的,也看不出来有多尴尬。
“饿了是吧?”
阳绍恒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一颗苹果飞了过来,阳绍恒堪堪接住。
“吃吧!别的不行,水果管够!”
阳绍恒立马眉开眼笑。
中午的饭食也简单,一条清蒸鱼,一碗米饭,一盘青菜。
不敢说什么,因为他一抱怨,红玉就用年湘的名字来压他,只能含泪坚持。
已经是夏天,中午的日头热得惨无人道,这时候还逼他跑步,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了。所以红玉换了个运动——
游泳。
虽然这些运动他都不喜欢,可是比起跑步来,游泳已经算很好很好的了。
至少凉快。
在水里扑腾到下午,阳绍恒实在没力气了,趴在池边啃着苹果休息,顺便和红玉聊天。
“红玉,你会法术的对不对?”
“那还用说!我可是修炼了很久的妖怪!”红玉拍着胸脯洋洋得意,“你不是都见过了么?”
“那……那……”阳绍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你要问什么?”
“那……你、你能不能……就是,那个用法术把我、把我……”
阳绍恒结结巴巴的还没说完,红玉就猜到了他的意图,断然拒绝道:“把你变瘦?不行!”
“啊?你不是会法术吗?”阳绍恒急急问到。
红玉道:“要把你变瘦,只能用障眼法,而且也并不是真的瘦下来。我的法术最多只能维持一天,就算是我把你变瘦,可是第二天就会变回原样了!”
“啊……”阳绍恒失望道:“怎么这样……”
“所以啊,想要得到佳人芳心,你还是乖乖减肥吧。”
阳绍恒又忍不住问道:“那……障眼法是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阳绍恒老实的摇摇头。
红玉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笑开了:“想知道?”
阳绍恒猛点头。
红玉本来不太想要在阳绍恒面前变化的,可是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终究小孩子炫耀的心性,想着反正这会儿后花园没人,应该也不会有别人知道,忍不住点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给你看看!”
掸掸身上的瓜子皮,红玉站起身,摘了两片柳叶,像胡子一样粘在唇上。阳绍恒热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变什么。
红玉神秘的笑笑,一闪身躲到柳树后面,片刻之后再出来,居然变成了管家的样子!
中规中矩的长褂,满脸皱纹,两撇灰白的胡子耷拉着,严肃的表情像极了管家。“管家”开口说道:“少爷,你该练字了。”
胡子一颤一颤,连语调都像!
阳绍恒恒抚掌大笑,连连称赞:“太像了!”
“管家”伸手扯掉胡子,瞬间又变回红玉的模样。
俩人乐不可支。
第九章
两人笑了一阵,红玉拈起一片瓜子皮贴在下巴上,躲进树后,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四十多岁的干瘦中年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蓝道袍,肩上斜搭着右手持着一把土黄幡子,上书四个大字:“神机妙算”,左手捻着下巴上那颗黑痣上的长毛。撇着嘴,神色间带着一丝讥诮。
这幅神情,与桥头算命老道的样子像了个十成十。
红玉晃着步子踱过来,半眯着眼吆喝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看卦算命,指点迷津!”装模作样的掐着手指,停在阳绍恒面前,道:“这位公子满面红光,一看就知道好事将近,来来来抽上一卦,让老道帮你看看!阴阳五行,十卦九灵!”
阳绍恒直乐的满地打滚:“哈哈哈,太像了!算命老头儿!!”
红玉也绷不住了,“砰——”的一声变了回去,下巴上的瓜子皮还黏着,伸手抹了下来,两人又是嘻嘻哈哈乐作一团。
玩心大起的红玉道:“我再变一个给你看!”
“好好好。”阳绍恒爬上来坐在池边,兴致勃勃的的看着他。
红玉从外面的池塘里摘了几片粉嫩的荷花花瓣,神秘的笑了笑,转身闪到柳树后面。再出来,已经变成了娇滴滴的舞姬。容貌还是他的样子,但配着脸上舞姬的妆容,竟显得美艳极了。
阳绍恒完全竟然认不出这就是红玉。他梳着女式的朝云近香髻,穿着妃色的留仙裙,脚腕处绑着响声清脆的铜铃,笑盈盈的站在荷塘边,随意的跳了一曲。广袖翻飞间,如诗如画,没有笙箫琴瑟声衬托,只有清脆的铜铃声,可这舞依旧美得惊人。
一时间,阳绍恒只能愣怔怔的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