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夺门而出。

裴亚然偷偷夹了一筷子菜咀嚼，公主清醒过来看向他的眼神绝壁是恨极了，谁也不知道他其实在心里窃喜，因为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和主角偶遇的绝妙办法。

哎，他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好使呢……

自恋请自重！

No.015 计划

这些天裴亚然没事儿有事儿就在内宫中四处游逛，从最先有人见到他会将他拦下送到皇帝那儿到后来知道他是楼明轩的儿子小世子，皇帝也发下指令可以任由他到处游玩儿，便再也没有人能挡住他的脚步。

裴亚然从旁敲击在几个侍女口中得知，公主除了在自家宫殿休息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皇家的武院修习，平时会带上一两个最信得过的侍卫护其周全。

想了想，他决定去武院走上一遭。

在东华大陆，十三四岁才开始练武已经算是比较晚的一批，如果不是天资纵横的人，一般来说没有哪个世家或是门派想要去吸纳，裴亚然现在表面上的身份是私生子，但同属皇家血脉，必定也是要按照规矩来前往武院修行的。

只不过皇帝说了，裴亚然初来乍到，等过几天适应了再去武院报道。

武院与皇宫内院分设两旁，中间横跨一条内河，其上是一座连接两边区域的桥梁，目测长款大概有好几里，最绝的是放眼望去，那些雕楼画栋，美轮美奂的长廊，亭子，阁楼竟建在长桥之上，仿若天宫。

前面带路的侍卫回头讲解道：“天桥是武院的入口，也是供学子们休息的地方，站在那座阁楼的最顶层，可以俯瞰大华皇朝所有景致，特别是晚上，那真是好看的没话说，天桥上面每个亭子阁楼都有自己的名字，那座最高的像塔一样的便是九重楼，类比九天宫阙的存在。”

天桥上隐约有人影来往，裴亚然站在天桥下方。

空气里无数道视线如万箭齐发般向他射来，有探究，有好奇，但是看好戏的更多，不过那些影迹隐藏在建筑的阴影里，不太容易看得清楚。

只除了站在楼宇外，犹如鹤立鸡群，风华无限的大华皇朝唯一的公主。

裴亚然噙着笑仰头回望，心想着却是要让这些人失望了，他天生对旁人的视线和威压有一定的抵抗力，心无所惧，一切皆为浮云，因为他本来就是来讨人嫌的！

于是他直接无视公主，让侍卫带着他翩然离开。

站在桥上的公主瞬间变了脸色，秀美狠狠蹙起，娇艳红唇冷冷的抿成一条扭曲的线条。

皇家《紫气东来》气劲从她身上毫无压制爆发出来，团团紫雾笼罩着她的娇躯，仿佛紫云仙子，但是那些缭绕在空气里的紫气却不想肉眼看到的那么祥和。

离得比较近初入武道的官家子弟们纷纷躬身屈膝，吃力的抵挡那些紫气造成的空间压力感，这就是皇家的紫气东来跟其他人的区别，会加持皇家的霸道和威压。

有龙运庇护的皇家气场，一般人自是不能够承受的。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后面拨开人群的男子便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锦衣华服，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看起来就如寻常的贵公子哥，可是没人敢质疑他的实力，其他人再难以挣脱桎梏也一脸惶恐的往旁边移开。

男子贵态十足走到公主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方看去，堪堪见到一个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你说的就是他？”

“不错！就是那个小杂种。”公主眼里划过一道冷光，“你最近在苦恼怎么突破武灵师境界吧，如果你肯帮我，我给你藏书阁典藏级的摘抄本。”

男子并没有马上答应，“他是谁？”

公主不耐烦道：“啰嗦那么多作甚？我就问你想不想突破武灵师境？”

“行，我答应你。”

男子稍作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正如公主所言，他在武元师境里滞留太久的时间，如果这一年还无法突破，他或许会从武院的内部核心弟子被剔除到候补弟子，只能在各大皇室分堂里跑腿儿，或者是去给其他有名望的官臣当护卫，他怎能甘心。

公主笑颜重展开，“很好，你将会发现自己做出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男子无声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公主怎的不见你那小侍卫？”

“为何突然提起他？”公主微微恼怒，但是并没有真正的生气，“他不过一个小侍卫，何必挂在嘴上，而且我这几天也没有见到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让她捉到他，有他好受的。

……

回到楼明轩的住处，裴亚然拿出纸笔，着手制定与主角天雷勾地火的偶遇战略。

嗯？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不管了，裴亚然甩甩脑袋，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结合侍卫的解说，大致画出武院的地形图，天桥建筑群，演武场，千面幻阵宫，供弟子住宿的东西南北堂，还有负责教学的九大殿宇，分为天地风雨日月云雪霜九种特质和变化，互为辅助，生生不息。

怪不得大华皇朝以武入道，也能和三请仙域和古老修真世家并列，九种武学招数变化无穷，自成循环，衍化各种神奇变化，倒是比拼法宝拼修为来得奇特。

武院受限于皇室，但又和皇室划分开来，在某些时候，武院并不直接听命于皇帝，需要和九大长老共同协商，一致决定，所以就算是皇帝的孩子和皇亲国戚也不敢在武院里撒野，必须按照武院的规章制度一步一步升阶。

划掉天桥，人多口杂。

划掉天风银雨宫中的九殿，级别太高，很容易惊动到长老，把事情弄大了可就糟了。

最后只剩下混乱的演武场，千面幻阵宫和作为宿舍区的东西南北堂。

裴亚然又划去了演武场，还是因为人多，境界有高有底，万一碰到钉子就比较难办。

而东西南北堂虽然是宿舍区，但是在武院里，没几个人想把时间花费在睡觉的功夫上，一般来说宿舍区没几个人，除了一些最低级负责打扫的外门弟子。

那么就只有千面幻阵宫了，位置靠出口，方便他见机行事，也方便某些人下手，而且只要踏入千面幻阵宫，里面的阵法会自动开启，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来考研学子们的心智和灵魂境界。

听说千面幻阵宫有个被称为神迹的地图，凝聚了天的法则，大气运者可以窥破天机，看清自我，洗涤自身，从而大幅度提高心境，但是也有绝大的可能被真正的自己打败，畏惧，胆怯，恐慌都有可能让自己的意识泯灭与天地间。

他从来没有过什么运气，在现实时，不管是彩票刮彩摸彩球从来就没有中过奖，连买回来的汽水，瓶盖也永远是谢谢惠顾，所以他自信，绝对不可能进入神迹地图。

“吱呀——”

书房门开，光束趁虚而入。

有人进来了！裴亚然眼皮一跳，连忙用毛笔在纸上涂了好多个圈，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冰凉的寒风笼罩过来，桌上出现大片黑色阴影，头顶上传来男人独有的冷淡音线的嗓音，“楼儿这是在……作画？”

轻瞥了一眼涂成黑色大饼状的纸，裴亚然汗颜。“不用勉强自己安慰我，我这哪儿是作画，鬼画符还差不多。”

楼明轩淡笑，搂过儿子，然后自己坐在椅子上。

裴亚然则被圈在手臂间，坐在了他的大腿上，随后楼明轩眸子往桌上一转，胸腔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哼笑，“怎么不是作画，这不是大饼么？”

裴亚然无语，抓起纸张揉成一团放到楼明轩嘴边，“对啊，那爹要不要吃？新鲜出炉，还有香味呢，你闻闻。”

楼明轩的双唇颜色本就偏浅，彷如冰谷给人凉薄又凌厉的感觉，然而此时冰谷徒然抽了抽，最终往旁边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别闹，爹过来找你是有正事。”

裴亚然瘪嘴，随手把纸团扔到脑后，“正巧我也有事情要跟爹讲，我准备去千面幻阵看看我的心性如何。”

楼明轩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眉头轻轻蹙起，渲染得那张脸更是冷峻逼人，“爹要说的也是此事，再过三天就是你进武院的时间，一般来说，新入院的孩子会去千面幻阵宫走上一趟，不过刚才皇弟传讯给我，明天武院内部有几个人要去千面幻阵寻找境界突破之法，问你要不要同去，有几个人带着总要好些，先去熟悉熟悉，届时进入武院也轻松许多。”

裴亚然眯眼，没想到他还没有去找麻烦，麻烦自动送上门来了。

楼明轩见儿子迟疑，还以为他不愿意，“你要是不想去也行，大不了不去武院进修，一心一意跟着爹学天舞剑诀。”

“别介！”裴亚然瞪眼，“我去！怎么能不去！作为一个爷们儿，怎么能临危脱逃！不过，我想找个伴儿跟我一起去，那些学子都辣么老了，多没劲儿。”

楼明轩挑眉，他记得儿子没缩水前跟那些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吧……

“那你想找谁？”

裴亚然一脸高深莫测，“公主在天台上救下的那个小侍卫，从天台上摔下来都没死，想必有点儿基底，而且跟我年纪差不多……”

“我们一定能……相亲相爱滴……”咬牙切齿。

原来的计划是他借助楼明轩将重煜从公主身边请过来，然后扮作下人的模样在房里跟另外一个人八卦，偷偷灌输点儿千面幻阵的好处，凭主角秋风扫落叶般绝不放过任何宝贝和好处的尿性，绝逼会去千面幻阵宫来一发。

届时早就等候在门口的侍卫会以公主的名义将他拦下来。

比如说身为公主的侍卫竟然偷偷摸摸跑去王爷府邸什么的，明明知道公主和王爷对盘，不是背叛不是细作那是什么？

然后各种嘲笑他天真愚蠢，各种赞美公主的聪慧伶俐，早在王爷府上安排了数双眼睛，要不然还抓不到你这个叛徒巴拉巴拉……

最后奉公主之命进行惩戒神马的。

再最后，英明神武的他裴亚然如神祗降临，解决我们的主角于水火之中，解释昨晚因为有事耽搁，回来之时你早已离开，今天一大早就想前来找你说明神马的……

于是那个扬言要惩罚主角的侍卫托儿，就会放下一句狠话，“你等着吧，你是公主的侍卫，公主不会放过你巴拉巴拉……”然后离开。

彻底断绝了重煜重返公主怀抱的希望，可怜无依的主角只好跟着裴亚然黯然离去。

多好的计划！可惜被明天那几个人搅和了。

现在只好走犯难与共毫无新意的鱼唇路线了，从偶遇变成携伴而行，攻略主角的好感度更难如登天了。

因为在主角的认知里，对他太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有所图！对他冷淡，他同样对你冷淡，说不准第一个被推出去当炮灰的就是你；对他不冷不热，他同样会觉得你绝逼心机深沉心里有鬼。

妈的，主角怎么就这么难搞！

No.016 居心

翌日清晨，裴亚然提着药罐子走在去往南苑客房的路上，不料刚出门没走多远便在一座假山后遇见了一身黑色低奢便装的皇帝叔叔，旁边没有任何侍卫，仿佛就他一个人独自散步至此欣赏美景。

但是……

就他看来，这附近唯一的看头除了千千梨花林貌似没有什么奇特景致吧？比之皇帝寝宫不要差好几个档次！

看了眼皇帝高处不胜寒，又似与梨花林融为一体懒散悠闲的背影，裴亚然默默收回视线，转过身直接假装没看见，他还要快点儿把药罐送去南苑。

不料一直没有动静快要化作望夫石的皇帝突然出声，“这不是小夜么？”

裴亚然顿住脚步，然后利落转身，稍显青涩的面容有几分清冷，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楼明轩呆得太久，周身染上了那种凉薄的气息，整个人仿若高山冰雪，加上灵魂本质里的淡然，更让人觉得年纪小小的他，不可侵犯。

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很矛盾，时而恶劣时而呆蠢时而又冷艳高贵……但是他喜欢，这才符合人之生存的本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怎样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COS该COS的角色，早就忘了自己本应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越来越倾向高岭之花的模式，就算遇到的是皇帝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唤一声“皇帝叔叔。”

皇帝优哉游哉的走上前，俯下身两手掌着裴亚然的肩膀，温柔和蔼的神色爬满了平滑流长的眸子，深黑的眼珠子往下一转，“小夜提着药罐是要去哪儿？若不急，皇帝叔叔带你四处走走如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在平时，裴亚然或许会跟这位将温柔平和发挥到极致的皇帝玩玩儿，反正无聊嘛，可是他现在任务在身，南苑那边还躺了一个烫手山芋，必须要赶紧去处理。

眼里露出为难，他推脱道：“这可不行了，我还有事儿……下午就要进入千面幻阵，我要准备准备呢……不能给爹爹丢脸。”

皇帝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洒下一片浓郁的阴影，只听他若有所思道：“这样啊……”旋即掀起眼皮恢复成往日温和之意，“既如此，那便去吧，有皇兄教给你的天舞剑诀，千面幻阵不成问题。”

裴亚然不动声色，故作疑惑，“天舞剑诀？我爹没有跟我讲啊。”

皇帝脸色瞬间变得不太自然，笑意盎然的眸底似乎融合了其他晦暗的颜色，“或许是看你年纪太小，不想你受苦，但是小夜，皇帝叔叔要告诉你，在东华大陆，最不缺的就是修士，如果你不努力提升实力，只能沦为鱼肉，届时就算有皇弟庇佑，难免会有遗漏之处，所以，不要怕吃苦就不肯学知道么，以后学功法的时候来找我，等你有所小成，势必让你爹爹欣喜若狂对你刮目而看，怎样？”

“好啊，有皇帝叔叔陪我练手，真是三生有幸……那等我练了功法就来找皇帝叔叔，不过我希望以后您不要叫我小夜，我现在名字叫裴亚然。”

话落，裴亚然连忙提着药罐走了，倒不是害怕皇帝，只是他试探皇帝的目的达成，再与之纠缠下去除了耽搁时间别无用处，只希望南苑那个小子不要到处乱跑。

走远的裴亚然并没发现，皇帝注视着他的背影，一闪而过的深思。

南苑是王爷宫殿靠南边的厢房，专门腾出来供来客或是朋友休息，每天都有打扫和整理，只是楼明轩性子孤冷，并不喜欢主动与人结交，至今没有几个人来此住过，不想昨个儿晚上倒是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住下了。

说到这里，大家伙儿应该能猜出南苑那位小子是谁了……

裴亚然穿过蜿蜒的水上长廊，不错，南苑是座水中阁楼，附近种植了大量如雪的梨花，风一吹，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如鹅毛小学般，清波托着花瓣随风飘荡，甚是梦幻。

冷风裹着梨花簌簌吹来，裴亚然抖了抖身子，披着一身的雪白小花推开了厢房的门，反手将清晨的湿冷关在门外，重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裳，拍落了一地的小碎花儿。

此时，厢房右拐，绕过屏风，内室的床上静坐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白衣胜雪，与如墨长发交织，黑白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仙人笔下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然而少年的眼神却生生破坏了这股宁静的意味，深黑一片，看不透情绪，也正因如此才显得特别可怖，那是决然的无情和不在乎，与他的年纪反差实在太大，非常之违和。

“哒哒哒——”

厢房里突然响起脚步声。

少年轻轻侧脸，眼睫抖动，如无尽深渊的眼睛闪过一道微光，霎时化去了死气阴森的感觉，眼眸清洌，如清泉般清澈见底，无尘无垢，如出生婴孩儿般纯净无害，一脸无辜的看着屏风旁边的通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