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去偷了钥匙，却被发现了。他的母亲把那个钥匙扔进了河里。她是真的打算杀掉白皓。

但是没有关系，他一定会破坏掉这个锁子的，只不过现在不能让白皓知道钥匙已经没有了。

第三天，第四天，每一日白晨都会带着至少一个馒头来，即使他自己已经骨瘦如柴。

“阿皓，今天隔壁杨臣臣家的鸡下蛋了，我偷到了一个，今天妈妈下地干活的时候我把它煎好拿过来，你就可以吃煎蛋了！”

已经连续吃了一周多馒头的白皓抬起了带着希望的眼睛：“真的吗？太好了！”

然而，留下了这句话的白晨，却再也没有回来。

白皓不知道，女人拿着家里剩下的几乎所有钱去赌了一次，却没有扭转命运，而是赔光了所有，馒头变成了女人和白晨唯一的食物。他不知道白晨吃着草根树皮，却把最好的都留给了自己。

女人发现了这一切，将白晨锁进了家里的小屋，彻底断绝了白皓获得食物的来源。

他每天扒着铁窗向外看着，希望能够看到那个影子，却始终没能等到。

又渴，又饿，已经一个月没有清洗过，身上和屋子里都弥漫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味道。白皓的掌心因为砸、扒那个窗子而变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三根手指的指甲盖已经不见了，但即使这样，他也依旧拼命扒着那个窗户，因为不出去，他就没有生路。

如果白晨肯放他走，他又怎么会被留在这样几乎没有办法破除的困境里！明明只要把锁子打开，然后偷偷再把钥匙放回去就可以啊……

直到那个人到来。

背着一个幼儿的男孩打碎了锁子，找到了他。看着那双眼睛，他突然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意识。

“即使你死，她也不能死。”

陷入了这样的命令中的他，每天拼命地寻找周围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没有离开这里，硬是将自己和那个小女孩的性命都保住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被催眠了。

后来那个男孩回来了，带着他离开了那个给他留下无尽痛苦的小屋，他甚至不知道，在他失去了意识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人再度出现了，再次每天默默地递给已经失去了思维的他一点食物。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

“你认识叫白皓的人吗？男的，二十多岁……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是……那个，拜托你等一下！”

……

“叫白皓，二十多岁，他是我弟弟……白色军团副指挥？而且和我很像？太感谢了！”

……

“请让我进去，我要见白皓，我是他哥哥！”

接待者却只摆出了一张不耐烦的脸：“赶紧滚，副指挥怎么会有你这样跟个乞丐似的哥哥！”

……

“对不起，请你们看一看这个图纸，我想加入白色军团……”

“怎么又是你啊？还没死心啊？乡巴佬！看你这副简直明天就要丧命的样子，还想加入白色军团？”

“请你们看一看吧……”

图纸和他都被如同垃圾一般扔出了大楼。然而随后，他的目光就被正装从大楼里走出来的那个身影吸引了。他几乎是拼了命般想冲过去，然而，却没能跟得上绝尘而去的汽车。

他又换了个方式，每天蹲点在所有白皓可能出现的地方寻找他。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得到了那个机会。

然而……

“白晨？的确是好久不见了。看样子你过得不太好。”

“我是想跟你说……”

对方却只是把一个钱包塞进了他怀里就回到了车上，却没有听见他最后的那句对不起。

白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却始终觉得自己应该向白皓道歉。

然而接下来的近一个月，他却都没有再见到白皓。

“我可以帮你打破这个困局，我会让你有机会接触到他，并且跟他说出你想说的话。”

“……”

“我是优。”

70.逆流回溯

“我无法超越地球知识的局限，无法逃脱时间和空间的制约，我想万物并不是一定只受这两样因素的束缚，但是我找不到其他的方法了。

外界如何，我没有办法想象，但是我想我知道时间和空间是地球的规则，或者说是这个太阳系的规则，我只能暂时打破这个小地方的规则，让它的空间带着时间一起改变。”

……

大陆中心飘散着细小的雨，在这黑暗的天空下面，连绵不断地降落到地面。

“看来就剩下你了，老顽固。你的枪已经没有能量了吧？”优唯迁举起了那把黑色的枪。

沉默了一瞬之后，方天啸扔掉了手里的枪，拿出了震撼之声。

“为什么你不能乖乖地死掉？反正一切重来一次，你不会再有那种悲剧的人生，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人的！”优唯迁不断地冲他开着枪，而方天啸则用尽了全身力气般不断闪避着。他们的目的不同，优是要杀死他，而他则是要制服优，这样的现实让他一开始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斗争自己难以获得胜利。

“那个约定，我打算食言了。”

“……”

“我已经不打算再次降生下来了。”方天啸抓住了机会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随后用震撼之声迅速从下方击中了优唯迁的手，优唯迁甚至没有露出疼痛的表情，依旧紧紧抓着那把枪，然后迅速挡开方天啸冲着自己肩膀而来的另一次攻击，迅速拉开了距离。

“混蛋，谁允许你山寨我的？”

“哈哈，山寨大王还真好意思这么说我啊！”方天啸露出了一丝愉悦，“反正，我一个人降生在那里，也只是获得了和你一样的孤独而已！况且，世界并不需要我！”

“你的话应该完全无所谓吧？”

“别胡说了，以后我可就没有盈盈、也没有足够用来浪费时间的计划了！”

“我讨厌那个女人。”

“哈哈，难道说你吃醋了？”方天啸的肩膀中了一枪，他抽了一口冷气，却依旧无畏地冲了上去，“我们都已经没有防御光幕了，要决出胜负已经很简单了！”

“对，我一定会……”

看到方天啸脸上的笑容，他却有些不忍心了。不过想到最终的结果，他又咬着牙拼命攻了上去。

又是两枪，分别击中了他的大腿和右臂。

方天啸闷哼了一声。

“用那种武器不可能打败我的。”

方天啸轻轻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没有顾忌擦着脸而过的那道激光带来的血痕，也没有理会数度从身体里穿过的激光，冲过去击飞了他手上的枪，优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刀，扔掉刀鞘，狠狠将那把刀刺入了方天啸腹内，随后，他狠狠将方天啸撞翻在了地上，然后捡起了那把枪。

方天啸迅速站了起来，拔掉了那个小刀，然而随后又是数道激光穿过身体，带得他整个人重新倒在了地上，随后优唯迁立即用身体将他压制住，制住了他双腿和右臂，留下了刚才一瞬间击中了四次已经鲜血淋漓的左臂，随后将枪抵住了他的头。

“是我赢了。”

方天啸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了。看来无论如何，最终自己都只是个人而已，受了伤终究……

“你……才是个老顽固啊……”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让我留下来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但是如果我活下去，你不是就有我了吗？”

“从你知道镜世界的秘密到现在不过只过了十几天而已，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而我，你知道吗？！方天啸，我是从决定建立镜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做心理准备了——被隔绝在万象之外，无法影响任何人，一个人、孤独地、永远地活下去，你真的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吗？我不需要你陪我留下来，我不需要任何人和我一起面临这永远的痛苦！”

方天啸却发现本来渐渐模糊了的视线中却又清晰地透出优的脸。

“我本来已经不想建造这个破玩意儿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朋友，没有我爱的人，我根本……没有保护它，为它抹除什么的必要——为了克服对于这种结局的恐惧，我无数次！无数次地想过要放弃了！甚至想过，我什么都不管了，只要让优坤去操作就可以了，这样我就可以逃脱出来了……”

方天啸沉默着，一言不发。

优唯迁的枪颤抖着：“可是，你知道吗？做出这种事的我，其实是有罪的。就算我把一切扳回了原点，我毁灭了一个世界的事实也是没办法抹去的，就像杀死了毒害自己亲人的人，无论结果和动力是什么，最终都是有罪的！这是我必须接受的惩罚！”

方天啸感到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震惊地抬起头，竟然发现优的脸侧滑下了一行清泪。他依旧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微红的眼睛和那行脆弱的证明出卖了他，方天啸甚至会以为他依旧无动于衷。

“这一点上，我也是一样的啊……”方天啸勉强抬起剧痛的左臂，用带着血污的手擦掉了他眼角的泪水，“我为了自己做过很多坏事，论罪恶，我完全……不比你浅。你宽容了我，最后却没有宽容你自己。”

“……我知道。这只是我自己的自私而已。方天啸，我只是……不希望你……”

“为什么？”

“……”

“为什么不愿意我和你一起承受这个？我想听，可以吗？”

“……因为我爱你。”

方天啸笑了：“其实我，根本无所谓救不救别人。我想拯救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别让我一个人回去，那对于我来说，是比留下来更大的惩罚。”

优唯迁将嘴唇咬出了血。

“愿意……和我一起留下来吗，在这永恒的，没有尽头的孤独里。”

优唯迁吃吃地笑了起来，将那把枪扔到了一边，松开了制着他的手：“没想到最后，我竟然……被你这家伙……”

“过去的已经结束了。世界会从六月一日开始，重新拥有一个未来。那里不会有我，也不会有你，世界将，不会再经受这样的苦难，一切，都会结束了。包括这一切的罪孽，都会停止了。”方天啸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身，紧紧抱住了他。

“最后，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们，我们的存在，会完完全全地被从这个世界抽离，但是，即使如此，即使被万象隔离在外，我也会永远陪伴你。而你同样是如此，因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

“我爱你。”方天啸轻轻吻住了优唯迁的嘴唇，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优唯迁轻轻将他扶了起来，他感觉到地面的震动，突然平静地闭上了眼睛：“镜世界启动了。可这竟然是我这一生最平静的时刻。”

“是啊，结束了，或者说，又再度……开始了。”

镜世界启动了。

本该自西向东自转公转的星球蓦地更改了方向，由东向西转去，缓缓向着过去的方向推移而去。

时间与空间的流动大体上是一致的，时间的改变将会带来空间的改变，而同样，空间的改变也将使得时间改变。时光机镜世界启动时仍然存活的生命则被判定暂时脱离规则，当其停留下来时，如果该生命在停止的时间点并不存在，即为永久地脱离了规则，而这世上所有的人，三十年前降生的，如果随着镜世界活着回去，会记住这三十年的事情，而1977年后降生的人，则会在镜世界启动后被判定脱离规则，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必须将所有的生命全部抹去。

而无论是方天啸还是优唯迁，都不存在于三十年前的世界，于是他们将会永久地脱离规则。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新的时空里，他们不能再度降生，否则就会引起时空的混乱。

新的一切即将开始。

这一刻是2007年7月5日的二十三时五十九分。

人们曾经经历的这三十年的光阴，都会被彻底抹去，包括三十年前那场战争带来的可怖回忆与三十年后随着大雨而来的那场灾厄。

这也许会牺牲他们这三十年来的美好记忆，但是，只要不再恐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将结束，然后重新开始。

再也不会有以一人之力危害整个世界的悲剧诞生了。

因为有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痛苦，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世界这一刻格外宁静。

悠长的雨声终于停了。血迹被冲刷，只留下一地的残骸。

灰尘奇迹般的散去了，太阳再一次出现，向大地洒落万千荣耀。

仿佛预示着，一次新生。

71.重新开始

1977年1月6日 21：18

优坤放下了沾着血的手，最后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然后用他制造出来的燥将尸体毁灭掉，取代这个死去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剩下了一个披着优乾皮囊的机器人。

优然察觉到了这一切，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培养皿中的优唯迁最终也并没有被保留下来。

……

“因为萃萃和钟小姐是好朋友才能拿到这么前面的座位，怎么样，感谢我吧？”

优坤笑着点了点头。

“你真的对人家没有意思？要是这样的绝世美女追我，我一定不会拒绝。”

刘萃狠狠掐了方静生一下，方静生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我只喜欢你，可别因为我的玩笑对钟小姐有什么隔阂，我只是想让阿坤这根木头开窍而已，你看他盯着人家的那个眼神……”

悠扬的歌声传遍了整个礼堂。

优坤看着台上歌唱着的那个女人美丽的面孔，突然间眼睛有点湿。这个二十六年没有再见过的面孔，再度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优坤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然而，他已经不可能让她幸福了，在想到自己曾经带给她的痛苦与绝望之后，在他忽略了她的眼泪之后，在他害她以自杀结束生命之后。

他已经……无法再面对曾经被他如此伤害的那个女人了。

演唱会进行到一半时，优坤站起身离开了。他没有理会方静生的呼喊，只是想出去走一走而已，去看着这个世界。

知道曾经发生的一切，而那一切又像是一场梦，无法辨别究竟哪个是真的，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些事，杀死自己的兄长，背负着这不知是不是真实的记忆活下去，不将自己的才能暴露在任何人面前，不能再去干涉社会的发展，努力地做一个普通人。

无法再融入这个世界，友人的笑脸变得不真实，不知道每天醒来究竟应该做什么，看着所爱的人最终嫁给他人。

这即是……背负着最大的痛苦回到过去。

“优乾”在一场“旅行”中失踪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优坤为他立了一个碑，放在碑前的花在风中颤抖着。

镜世界在停止的那一瞬间启动了消亡程序，由优唯迁数年前就开始设计的程序最终并没有像E系统毁灭一样带来巨大的灾害，仅仅只是消失了而已，而那附近的一小片区域受到了一丁点很快就解除了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