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皇子叫到身边,正色对他说:"小皇子,本来你没地方去是不关我的事的,我现在也想不出哪里关了我的事,可是你一定要有个地方呆著才行,你知道那天我虽然是帮你解了围,我可真心没想要你任何报酬,可是你一出手就是金子一大把地来酬谢我,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是想继续呆下去,但是这个地方我做不了主,你的身份太显贵,你自己好似怕人不知道似的到处去说,所以你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我知道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走就是了。"泪在眼上打著圈硬是没掉下来,拖著慢得不能再慢的步子向门外走,这个死小孩在我面前装什麽装,我没说不收留。
"你干嘛──我没说不赚你的钱,你留下来,记的不要再跟人说你是多大的人物了知道吗?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去──这孩子还一脸我错待他的拽样,我才是那个该呼天抢地的主儿,算了,孩子一个,犯不著计较。
我比较担心的是,那个东家是谁,我都做到了这个样子他还没生气吗?气量真大?我是不是要去搞清楚他是谁了?至少我也是安平王的二公子,会有很多人想在我身上打些主意的。
几天过去,我还是没有动,说实在的,我现在很好,管他是谁,等他找我时再说吧。最好我一辈子就这麽过了,他一辈子都不要找我麻烦。
7
不过我想我是等不到他来责怪我了,因为我知道我一时的好心惹了什麽麻烦?
那个孩子居然告诉我他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我在四方居不是白呆的,那里可以说是政界的八卦收集站和传播所。那里发生的事我是知道的,皇帝老儿稳稳的坐在皇位上呢?皇帝没死哪来的新皇更不要说是个才十来岁的黄齿小儿。
但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我顿时怜悯心起,拍著他的背哄他:"小皇子没事了,没事了,你不会再被别人追杀了,我会护住你的,不怕了。"多小的孩子啊,在我们那儿该是上小学的天真孩子,他们可是众人宠万人爱的小皇帝,可这孩子是个真正的皇族贵胄却活的那样凄惨,见过血光了吧,我也见过的,以後我会永远记的那片血光和大公子的诅咒。
"息宁,你想什麽?你抓得我好紧。"
"死小孩,我比你大不能老叫我名字的。"
"那我叫你什麽,每回问你你都说不出来,你是不是不想我住下来啊,那你干嘛要了我的金子!"
"你这孩子,你不是知道我把那些钱给了东家吗?"
"息宁,你笨!"那孩子得意洋洋的笑,"你的四方居是用人家的钱买的,那我付给你的钱也是人家的,你还指望别人把四方居给你啊!"看他错愕的样子他自己吓了一跳,张大嘴巴"你真这麽想,你真的是很傻。"
"我是没说出来的......"
"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这个死孩子害我以为他糟到这麽大的变故会有什麽心理障碍,他当初可怜兮兮的样子根本是骗人的,他活的比我还好,至少我现在还有时会想起那场血腥,他就没有。
"死小孩。"
他赖在我怀里,只露出骨碌碌的黑眼睛像只受到爱抚的满足的小狗。我心生警觉,我对他说:"我是不聪明,我如果聪明就不会不回家了,但你是想回去的,对吗?小皇子。"
"哼,我是天生贵胄,我是皇帝,我的弃家去国是上天给我的试炼,以後不会再有人对迪杉国的皇子不敬。"
我搂住他,把他抱在怀里。"小皇子你今年几岁了,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孩子委屈地撅著嘴,可是眼睛里是得意和松懈,我暗笑,这个世界的人果然不一般啊,小小年纪就要为了生存耍弄心机了。
一天下来我整个人感觉非常累,到现在为止小皇子是我的责任,我不认为他和我在一起会好,同样我也不认为我和他绑在一起会对我的生活有益处,我需要解决我目前的困境。
我想起了奉!
7(2)
第二天,我特意等他,他没让我失望,我邀他同我共餐,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合礼数还是太过殷情,他拒绝了,我不以为意。第三天,在同样的时间他来了,我也在同样的时间邀他共餐,他还是拒绝了。第四天,照例邀他吃饭,他照例拒绝,於是我还是一个人吃饭。小皇子比我早吃。在原来世界的时候生活节奏太快,我便养成了只要有可能就不为难自己睡眠的习惯,到了这里我更没改的意思,他们要日出而做与我有何相干。因为这我被小小皇子笑了好几次,我懒得理他,其他人我不认识更不够格说我。所以我说要请奉吃饭其实早过了吃饭时间了,如果我看见的小皇子的吃饭时间也正常的话那麽再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中饭了。第五天,我依旧邀请奉陪我吃我所谓的早饭,不无意外地他还上拒绝了我,但他对我很抱歉地笑的。到了第七天,他拒绝我的时候会对我说他已经吃过了。连续几天下来,我没把奉怎麽样,小皇子却已经把他恨个彻骨了。有一回,小皇子在我面前恨恨地对我说:"如果我可以我就一定要他知道他拒绝的人是什麽人......"他说地够委婉了,我仍是不喜欢,皱了一下眉,我是不可能去教他什麽人权民主法制之类的无用玩意儿,而且以前我在遇到不平事时,只会冷眼说著风凉话:强权就是公理。想到这里我对这个世界又讨厌了几分,我以前就没多少乐趣,其中就喜欢看国际新闻然後发表一些带点残酷地可以给我快感的小评论,现在不行了,即使我开的四方居听到的最多仅是王宫秘闻之类的无可对证的八卦,真正的谁还摆在太阳底下说,喜欢说的又空洞的要死,我也有趣,有时我会把小皇子抱在怀里偷偷对他说;"你不是要当皇帝吗?这些人都不可以学,他们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政治家。"我把他的胃口掉的实足,但就是没下文,因为我也说不好在这个世界里到底什麽样的才称的上是个政治家,也许就是那些满口文酸的人受欢迎。後来被这个小家夥逼得受不了,我才说出自己认为的是是而非的歪理。
"就是啊,心里有一把天下人的大尺,懂的省时度势,进退得宜,取舍得当,而不为外物所役。"
他愣了很久,最後问我:"息宁,你真得很想和奉一起吃饭吗?你为什麽不早点起来和我一起吃。"
我对他说我就是喜欢。
他怏怏不乐地离去,我则看了他小小的身子很久,心里有种重物终於得以卸下的愉快感觉。
7(3)
如我所愿,和小皇子谈话的第三天,也就是我邀请奉而不成功的第十天,我如愿了。这次他没告诉我他虽然已经吃过饭了但可以和我喝茶的鬼话,(我只是要和他吃早饭而已我不认为我要陪他喝什麽茶去,要吃我要我自己一个人,我从来没设想过他会是我的茶友),他明白地告诉我他没吃早饭,我很高兴,我知道他没吃,并且不像我一样是刚起床所以来不及吃,我觉得这几天嘴皮子的劳动得到了回报。
一顿饭吃下来相安无事,他是个品性很好的人,堪称君子。我只问他:"你知道迪杉国怎麽回事吗?"有意无意地念叨:"小皇子是个可怜的小孩,他很聪明。"看他不自己的神情我就明白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使料不及的事,虽然明白了,他可以不正面回答,他反倒问我:"我一直听你小皇子小皇子的叫,你知道他是第几皇子,他叫什麽,他几岁了。"
他以为我多少会有点愧色,可惜他不是小皇子,我不欠他什麽,我很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要知道。"我才不理他的惊诧,径直敲著桌面,并敲得不紧不慢很有节奏。
"我在等你说迪杉国的事。"我笑得喊灿烂。
还好他不上婆妈的人,狭长的丹方眼微微上翘,缓缓地一一道来。
事後小皇子很不服气,我拍拍他的黑脑袋叫他别闹,去做功课。因为我告诉他我学的东西都太偏,不合正统,我一个人乐得逍遥不觉的有什麽不妥,但小皇子好歹得上天眷宠,我也不能糟蹋了他的身份,我询问他是不是可以建议一下他这个年龄应该读什麽书,是不是可以把书借我,我要叫小皇子把整本书都抄一遍。我在他的眉间清晰地看见了他的不赞成。
他没借我书,倒是送了一本给小皇子,托我转交,临走时表情很奇怪,嗫嚅了半天终於说:"他叫熙晓。"他又重复了一遍;"他叫熙晓。"很郑重的看著我的眼睛。我放浪形骸地大笑,他气愤时丹方眼眯得很危险。
我不做难他了,止住笑,诚心地对他表示感谢:"小皇子听你这麽说回感到高兴的。"
他挑眉:"那你呢,你为什麽不记住,我想你连问都没问。"
在他的逼视下我不能说有,其实我是有问的,但没有一回不是话岔开了就是被自己或是什麽事情打断了,我从没追问过倒是真的,我也知道我并不是真得一定要知道,不过是应景的话而已,没放真心在里头,当然也当不得真。小皇子不愧是宫里出生的孩子,像是知道我不上心居然也不主动说了,任由我不恭敬地小皇子小皇子地胡叫。
我打发了他,接著去找小皇子,对了他叫熙晓,又是一阵大笑。人找到後我迫他一定要在十日内把书抄完。十日後,我数了数张数,核对了书的页码,基本就算小皇子过关了。休息了两天,我又把他叫来,让他再从头到尾抄一遍,他不是很乐意,我用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诸如此类的理由把他哄了过去,其实我真正的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以前我念书时是极不喜欢动笔的,嫌慢。
在後来的两个月里,小皇子的生活一直很忙碌,因为我又让他把书抄了两遍,当他把第四遍交到我手里时他的脸都青了,後悔得要死,无奈当初他真得是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了,我则如他所骂地笨笨地把所有从他身上收刮的钱都孝敬了东家,图谋死方居的产权,结果是什麽到现在都没结果,不得不承认小皇子的话上对的,我剥削别人的钱被别人剥削了,他的理由比我更充分,下一步我要考虑是不是和房东摊牌,声明一下主权,我的四方居不是他开的分店。
见我又神游太虚,他气得把那一大叠纸甩在我面前,我感到抱歉,就好声好气说:"我相信你,这遍的我就不检查了,你先休息两天......"这死小孩跟本是等不及我话说完了,就没定性地打叫:"我都抄了四遍了,我都会背了。"
很好,我顺水推舟。
"那你先休息两天,两天後背给我听。"
不论哪个时代小孩子都是劳碌命,他又要忙活了。他是不是太努力了,营养没跟上,我觉著的他的脸色有点菜,步伐有点蹒跚。
两天後,我特意请了奉来,叫小皇子背给他听,哦,我应该叫他的名字熙晓,毕竟他已经流落民间了。
小皇子不干,问为什麽要背给个外人听,我说我不识字,两个人眼睛瞪得铜铃大,我当然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怎麽一回事。小皇子怕是心理不平衡,他辛苦抄书居然抄给一个文盲看,我也为他觉得有点不值。奉就不说了,他大概有被骗的委屈心理,小皇子当初把我的话都一字不落的丢给奉示威,不然他也不会在我屡请不至的情况下榆木脑袋开了窍答应我的邀请。
我大喝:"你看──你背。"他们许是正在惊诧中没反映过来,都服从了我的命令。我还会很恶质地打断小皇子的背诵问他背的是什麽意思,并强烈要求奉指正,结果从早到晚,从第一天到第三天,我才在他们不懈的合作和努力下结束了我的读书大检查。
他们是长长地吁了一大口气,我不解他们的辛苦,我虚心地请教把他们吓得差点到跳起来。
我说:"我听说读书百遍其意自见,你看小熙是不是还欠了点火侯,不然也不会那麽多地方不懂。我想下一步叫他把再抄五十遍,抄书是比读书更管用一点,所以只要五十遍就好。"後面的话是对小皇子说的。那小子态度大变,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认真用功,勤学苦读却不幸被个什麽都不懂的门外汉给耽误了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了。凡是念过书当过好学生的人都知道,这个样子是最得师长疼爱的。果然在我热切地征求奉的意见并积极推销我的教学方法上,奉已经对小皇子报以十分的同情了。
"我看还是请个人来教教吧。"自23由8967自34在
我厉声拒绝:"不行,我不能再在他身上花闲钱了,你有心你去
教去,不然就没资格批评我。"
小皇子显然不肯再受我折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奉身上了,小孩子的恳求一般人是不愿意也不忍心附逆的,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私下我对小皇子说:"你不可淘气,他比我亲,他今日应承你了,就是你师傅了,他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你好好博他欢心。"
"那你呢?"怯怯地问。
"我充其量只是你的二房东。"
他泪水在眼睛里打圈,不悦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闹自家性子去了。我则去睡觉。再没有比事情了结後的心情更舒畅,我把重担卸下了,并且没有不付责任的丢放一旁,而是找了更能胜任的接班人。
我不喜欢刻板规律的生活,两个月来真是累死我了。
8
至从我对小皇子说了狠心的话之后,那个小孩子就不大爱理我了,见了我也是一副跟我有阶级仇恨的摸样一直在控诉我对他的剥削和压迫,我可以理解他受到的精神伤害,面上不做声,心里也十分不爽,凭他就想摆脸色给我看?少了小皇子这桩责任,我乐得清闲,更没空去搭理他,日子恢复到我没有因一时感情用事收留小皇子前的轻松和惬意。心中一直感叹没有人突然冒出来打乱我的生活步调的日子真实再好不过了。
我把全部的时间都花在四方居听那些能人智士的高谈阔论上面了,他们阐述政见时都很投入,感情十分充沛,但我讨厌过于暴露和张扬的感情宣泄,我把我的感受告诉奉,奉对我奇怪的厌恶取向表示不理解,他手里抓着一瓶酒动作幽雅温和地往嘴里倒,我有些心疼,四方居并不挣钱,但我知道他手里的酒一定是好酒,即使我喝不惯这个世界的酒。再说我不论在哪都对那东西报不了好感,所以在我眼里所谓的好酒的定义就在与它价格是不是很贵,我相信那么贵的东西都有人但捡了便宜似的买肯定是有它过人之处在里边,我不嗜酒不等于没有好酒的存在,我就知道奉手上的酒很贵很贵,贵到在我眼中就像石头蛋当宝石蛋卖一样的程度,他是如此的富贵,真让人羡慕,想想我自以为我为自己的逃遁建立的四方居,再看看那些唾沫横飞的人,他们根本就米虫,没有为国家为社会创造任何的财富,而我,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人却要这么努力地活着,我庸懒地靠在小几上,没有焦距的眸光投在开窗的竹廉格子,外面的光线爬过各自在我脸上身上留下它们偷偷摸摸地痕迹。温暖的阳光薰得我整个人暖烘烘的,懒洋洋的,眯着眼界于半睡半醒中,有一搭没一搭得听着奉说话。
其实奉说得都是废话,他的兴国安邦计除了嘴里说说什么作用都起不了,我就曾笑他:"奉,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你既要白衣无垢又向往着去搅天下最污秽的政治大染缸,你美啊你。"
他会不顾形象地大力灌酒来掩饰被我讪笑的窘态,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他是个明白人,事情的是非曲直他心里有数,他不要为了那丁点儿可怜的固执和坚持就压制了内心的最真实的想法,我也该感谢他,正因为你思想里的理性和对现实的洞察才让我们走到了一起,相互取取暖,我是因为无聊,所以那些在别人眼里重大到顶天的事情在我眼里只是解闷的生活需要。他不同,他是痛苦地活着,我一向认为精神的痛苦才是人类苦难的及至,所以政治犯要忍受的折磨比一个死刑犯还要深重百倍。
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开始关注他,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有点像鲁迅笔下的暗夜独行者,有时我又觉着他像追日的奔跑者,我欣赏这种人,他可以得到上天的青睐,也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