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沈如水,静园後门传来细微的动静。
雷电一动,五根修长的手指间夹了四颗乌溜溜的珠子,在点点星光下闪出寒芒。
"儿子,我来啦?"一个细软甜美的声音传过来。
雷电一愣,我笑道:"我娘过来看看方霁月的毒能不能解。"
一阵响动,娘出现在我和雷电眼前,我们一看均傻了眼。
只见她穿了一身繁复的黑巫族服饰,上面绣著各式各样的图腾,看得人神迷目眩。乌发高高盘起,露出雪白纤细的脖子,额前挂著和复天玲额头上相同的饰品。赤脚穿著草屐,身上叮铃铛啷的银饰挂了一堆,左手拎了一堆大包小包,右手擎著一个巨钵。
我满头黑线:"娘,你在干嘛?要离家出走吗?"
"去!小孩子懂什麽?我可是把以前在寨子里使唤的家夥全都搬来了。"娘侧头瞥了我们一眼,眼波流转,带出一片水漾的风情。
我听到雷电猛的吸气的声音,有些无奈:"娘,你要是乱抛媚眼被爹知道了,有我好看的。"
娘撅起嘴,极为不满:"嘁,真没劲!不过是试试我天下第一美人的魅力还在不在而已,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说完,娘毫不客气的径直走进卧房。
我摇摇头,也准备跟进去,却被雷电拉住。
"那个......"他欲言又止。
我好奇的挑眉。
"何朝夕,你真的打算一直跟著教主吗?"
"什麽意思?"我有些莫名其妙。
他状似烦恼的抓抓头发:"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教主和你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我不好插嘴。不过你真的这麽喜欢教主吗?你确定了再回答我。"
我默然无语。其实感情这种东西最难说清,现在是这样,也许明天就不一样了。我也不敢说自己永远爱方霁月,我只知道现在我不能没有他。
我轻轻一笑:"是,我是很喜欢他。"
"哪怕教主心里爱的是别人也无所谓吗?"
雷电的一句话真真像一道悍雷劈得我头昏眼花,手无意识的捏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很疼,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保持冷静。
"你开什麽玩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脏不受控制的跃动,仿佛要抽离身体一般,就连小腹也传来紧张的痉挛。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何其幸运,我爱上的人也爱著我,无论发生什麽,我都不曾惧怕,因为有爱有亲人。可现在为什麽我会这麽害怕,这麽痛苦?
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相信方霁月,可鼻子却泛著酸,恐惧和绝望像一张巨网牢牢的攫住我,无法逃离。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雷电轻轻抚著缠在右手上的木珠,慢慢说道:"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相貌生得好些罢了。相处久了,慢慢觉得你心地很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要不不会和你说这些话。我和拓拔跟了教主十年,说是下属,却亲如友人,对彼引都很了解。教主,他根本不爱你!"
我冷笑一声:"所谓的十年就是让你背著他揭短?"
十年的感情,可以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而背叛吗?我不信。我心里又是愤怒又是不安,方霁月怎麽会有这种朋友和下属?暂且不提我的立场,一个会在背後向朋友情人告状的人怎麽可能会是什麽好人。
"我不信!"我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没想到雷电竟然是这种小人。就算方霁月真不爱我,也轮不到他在这里挑拨,毕竟我更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
雷电无奈的笑笑:"何朝夕,你是不是打算一会儿就去问教主,我说的是不是确有其事?"
这......我说不出话来,的确是有这种冲动。如果不是娘现在还在里面,只怕我现在已经冲进去质问方霁月了。
雷电又说:"我劝你别做这种傻事。我只是不想你傻傻的跟著一个不可能爱你的人,最後伤心又伤身。"
伤心又伤身?y
"你该不会真想做这种傻事吧?"
饶是我再愤怒,也有了一丝错愕:"我一定要去问他。这种话除非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要不我死也不信!"
雷电用一副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我:"何朝夕,说你笨,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好意,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要是真喜欢教主,你就得想想办法该怎麽努力。可是现在找教主去说,不是明摆著撕破脸皮麽?"
我反唇相讥:"那你和我说这些又是什麽意思?不就是为了看我和他闹吗?"
雷电大摇其头:"啧,要不是我喜欢你,根本不会和你讲这些。算了,你当我是放屁好了!记著,你千万别和教主说是我告诉你的。"
雷电说完闪身跑了,剩下我一个人一头雾水。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卧房。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也得先缓一缓。
"娘,怎麽样了?"
我走进卧房,就看到床前满地的瓶瓶罐罐。
娘坐在地上苦苦思索著什麽,一只手里捏著一根细长金棒在巨钵里搅动。
方霁月依旧安祥的沈睡著,面色有些发青,一只露出锦被的手腕上有著浅浅的血痕。
难道他的毒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连睡著後有人近身都察觉不到?
"我取了他一点血样来试药,配方倒是不难弄明白,可它的药引很奇怪,我抓不准药性。"我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娘丢下手中的金棒悠然一笑。
"我知道,据说叫红草,生长在温泉池边。如用高温可以熏出红烟,用於闺房助兴,但催情效果并不明显,想让无情者动情却是不能了。"
娘一拍手,笑道:"是了,我知道解毒方法了。"
第68章
更新时间: 04/29 2007
我又惊又喜,娘说方霁月的毒可以解那就一定有办法。
"不过,"娘高兴的神色转瞬又平静下来。"红草生在地心温泉旁,吸收了地心的燥热之气,要解毒必定要寻一样能与此相克之物才能达成。"
"古人云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凡必有与其相制之物。"我低低念著蛊经上的开卷语。"可是一般能解毒的东西都是存活在毒物旁边,红草只有魔教总坛里的氤氲池边才有,而且本性只是催情,真要进去找能与它相克之物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找到。"
"况且进得进不去还是问题,对吧?"娘皱起好看的眉头。
我点头:"我记忆力算不错的,可回想起来,那里除了温泉,石头还有红草似乎就没有别的了。就算真去了氤氲池,我也不知道该带什麽出来。"
娘神秘一笑:"儿子,除此之外还有两样东西可以代替。"
我一愣:"什麽?"
"据传长白山天池上有千年人参精,这你知道吧?"
"人参精太过虚无飘渺,找起来难度太大。"我也皱起眉头,这种事我本来是完全不信的,可血魂珠这样的东西又确实存在,容不得我再执著於唯物主义。
娘摆摆手:"错了,要的不是人参精,而是人参精扎窝留下的涎液。一般人参精都不会固定停留在一处,但它和人一样,总有几个特别喜欢的地方。待的时间长了,就会留下一种涎液,这种涎液可遇不可求,有起死回生之效。"
我目瞪口呆:"娘,这更难弄到吧?"
娘笑了笑:"巧得很,黑巫族多年前就留传下来一样至宝,就是这种涎液,不过只有一小瓶哦!"边说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真的很小瓶的样子。"那个是由历代祭司保管传承的,据说是天神赐给黑巫族的礼物,我这一辈中,祭司的传人就是复老哥。"
我心念一动,接道:"那麽这一代的传人就是复天玲了?"
娘赞许的点头。
说起来,复天玲还欠我一个人情,那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弄到手?
娘看我自信满满的样子有些好笑:"儿子,我只不过是猜测而已。毕竟我和复老哥从南蛮逃出来的时候,颠沛流离,他有没有把宝贝带在身上我也没有亲眼见到。"
我苦著脸抱怨道:"不是吧?娘你逗我开心呢!"
"你去找复天玲问问不就知道了?不过这麽重要的东西,复老哥应该会贴身带著吧!"娘敲著手下的巨钵应道。
我把心慢慢放回原处,感觉轻松了许多,随口问道:"那还有一样解毒的东西呢?"
娘一脸向往:"这样东西可真是传说中的神物了。我曾偷看过黑巫族前人留下的秘典,得知蝴蝶泉中藏有幻天石,据说这是天神留下的宝贝,有了它可以治百病,还能为人洗髓易筋。"
"真的假的?"我嗤笑一声,"蝴蝶泉离擎天山庄又不远,如果真有这种宝贝,岂不是早就被你弄来玩耍了?"
娘这麽不安份的性子,知道有宝贝还肯老老实实的呆著,不去看热闹?真是不像她。
娘大叹:"儿子,你真当我没有找过?我当年和你爹相遇就是因为我来云南找这个谁都没见过的石头。妄想著能练成绝世神功,好为黑巫族报仇,可我寻寻觅觅这麽多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那岂不是报仇无望?"我摇头,这条路明显行不通,看来还是找复天玲去要人参精的涎液更有把握一点。
娘一脸幸福的表情:"算啦!碰上你爹我算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想那麽多恩恩怨怨多累,还不如好好活著。"
"对了,你说他中毒以後身体愈来愈弱了是吧?"娘突然问了一句。
"对,如果拿到涎液的话,什麽时候能配好解药?"我连忙问道。
娘煞有介事的扳起指头:"有些药草庄里没有,要差人出去寻,另外还要练一只药蛊,把药给煨进去,来来回回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吧?这还算快的。"
我苦大仇深的盯著娘那洋洋得意的样子:"这麽慢,这还叫快啊!方霁月十天後就会毒发了。"
娘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又不是医师,怎麽可能像中土的那些大夫一样捏药丸喂他?养蛊是要花心血的好不好,要不要这麽长时间你还不知道?蛊经都白学了你!"
我苦笑,看来十天後的毒发痛苦方霁月是决计逃不过了。
娘伸出手飞快的点了方霁月的睡穴,从怀中摸出一支手掌长短的黑木杖,点点划划了半天,起身说道:"我给他种了一只精蛊,你可以通过和他那个那个,传点精气给他。这样可以帮他培本固元,应该可以稍微缓一下平时的症状。"
我一愣:"那个那个?"
娘笑得一脸诡异:"儿子,别和我说你们之间还是纯洁的啊!那我可不救了,不是一家人,我才懒得花那麽多心思。"
我脸红了。
娘立刻一脸明白的表情:"不过可不能做多了,你又要传精气给他,又要被压在下面,实在是太辛苦了,一天最多只能做三次,要不我怕你吃消。"
"啊?什麽......压在下面?"我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娘吐了吐舌头:"哎呀,干嘛还要我说这麽白,真不害臊。你们不是做过了吗?什麽叫被压在下面都不知道?"
我犹豫了一下,老实说道:"我都是在上面的。"
"啊~"娘惨叫一声,吓得我往旁边一跳,差点撞翻了桌子。
娘哭丧著脸抱歉连边:"我看你软绵绵的样子,还以为是你被压在下面的呢!这下完了,精蛊种错人了。"
我彻底无语:"娘,你不会在种之前先问一下我吗?"
"我怎麽知道嘛!我一向很有眼光的呀,呜呜......"
"算了,算了!"我头痛的揉揉太阳穴,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在下面就在下面吧!
雷电留下的话我还没有忘,我一直对无爱而性敬而远之,在没确定雷电所说之事的真实性以前,我实在不想糊里糊涂的就被吃了,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可就算方霁月不爱我,难道我现在可以不管他?我做不到,看到他软弱无力的样子我都恨不得中毒的是自己,更何况为这种没影的事就放任他天天跟个软骨虫一样趴在那里,只怕他还没什麽,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那样一个风华绝代,冷睥众生的人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样子,虽然他一脸不在意,可我却难受得要命。
把娘送到後门,她再三叮嘱:"儿子,你想办法尽快把人参精的涎液弄到手,我可等著它做药引呢!迟来一天,解药可就要迟一天了。"
直到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慢慢走回院中。
黎明前的那一阵黑是最沈重,最深遂的,就连零星微弱的星光都消失殆尽,仿佛一个怪兽张开了大口在吞噬天地。
我叹了口气,在院子里轻呼:"雷电,你出来一下。"
片刻之後,雷电搓著惺忪的眼睛出现在我面前。
汗,难道他都不用睡觉,随叫随到?
"你尽快通知复天玲,让她偷偷潜进来一趟。"
雷电凉凉的说:"朝夕公子,这不是为难老拓他们吗?要是潜进来被发现了,接应行动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想了想,对著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暂时不走了,娘说有办法配齐解药。"
第69章
更新时间: 04/29 2007
"真的?"雷电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激动。
"但是做解药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十天。你怎麽看?"我有心要试一试雷电的心思。
"可是不能再等了,我接到消息,擎天山庄里有人和一些门派勾结要对教主下手了。"雷电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沈思起来,如此说来,爹可能也会受到牵连,也许真是离开会好一些。
天已经透出朦朦的青白,一夜未眠,紧绷的神经又因为娘说的话而稍稍放松,一时间困意席卷而来。
我伸了个懒腰,拨拨垂到眼前的流海,一抬头,发现雷电直愣愣的盯著我看。
"等等,你别动。"雷电突然发话,走过来,在我头顶拨弄了一下。
我不解的看他,雷电与我身形相似,抬眼正好与他直视。他的耳朵印著淡淡的红,我一愣,好好的,脸红什麽?
雷电的呼吸轻微的急促起来,缩回的手中有一片叶子。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错开的视线带了一丝玩味,看来雷电对我很有好感嘛,那应该不会有什麽恶意吧!
"好了,趁天还没亮再补个回笼觉吧!"我作势打了个哈欠就折回卧房。
关上门後,我听到雷电站在院中静立片刻,一声沮丧的叹气後,慢慢离开。
我眯起眼愉快的笑起来。雷电啊雷电,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受我影响!你最好永远不会背叛方霁月,要不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要人命倒不至於,不过我想娘应该很欢喜有一个免费的试药人。
床上的方霁月还安静的躺著,呼吸匀长,眉头微微拧著。
地下的那些瓶瓶罐罐早已被娘收拾到角落里,划拉出一片空地。
我半跪到床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方霁月的眉心,
他微微动了一下,原本锁住的眉竟然慢慢展开,嘴角微微勾起.这是我从没有过的神情,像孩子一样天真坦诚。他模糊不清的呓语:"青鸾......"
我吓了一跳,一时不知把手往哪里放,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心里似有百种滋味在来回交战,说不出的混乱,迷茫。
青鸾是人?还是青鸾鸟?我尽量往好处想,可青鸾鸟是传说中的神鸟,怎麽想都不可能是。那麽,方霁月嘴里念著的就是人名了?
在方霁月没有中毒前,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显过弱态,更别说梦中出现呓语。要不是这次中毒,我永远也不会知道青鸾吧!
可,青鸾,你究竟是什麽人?
心里虽乱,却也抵挡不住周公的召唤。我跪坐在地下,头枕著床沿,手里还捏著方霁月的一缕青丝,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