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有一种声音响起,若是五皇子顾写意在,情况绝对大不一样!
顾写意上递的折子措辞越发严厉紧迫,如今的至亲王手握重兵远在边疆,顾康健等人即使明白后患无穷亦无可奈何,东拼西凑挤出了百十多万两派人送去了边洲。
押送官银的是两位御史,一老一少,老的名叫纪恒,小的唤蔺紫藤,乃师生关系。平日里以清流派自居,很少参与派系斗争。两人日夜赶程,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傍晚时分赶到边洲。此时距离顾写意执掌西北军大帅军衔已有一年之久。
离边洲越近,对蔺紫藤的触动就越大,边洲军民的精神状态与雍京大不相同。既非醉生梦死,也非惶惶不可终日。街上少有见到无所事事闲逛的人,来去匆匆,很忙碌的样子。官兵与百姓关系和谐,相互帮助,这在大雍其他地方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蔺紫藤心里一直很想会会至亲王顾写意,按理来说,顾写意应该露面接待。毕竟他们此次是代表皇帝,代表朝廷送救急款来了。谁知顾写意只指派了个小参将二话不说拉走了所有银两,并传话说他在后院喝酒,有兴趣一起吃两杯,没兴趣就到准备好的客房睡觉去。
纪恒不动声色地详细问清顾写意吃酒的地方在哪后,冷着脸,面无表情地领着爱徒寻了去。蔺紫藤心道这至亲王果真如传闻那样嚣张狂妄。偷看眼板着脸的先生,暗中吐舌,恩师纪恒有名的死板教条人,做事循规蹈矩,极讲究礼数。如今受了轻视,怕不是要和至亲王大闹一场吧?据传,至亲王那人杀伐决断一切随性,纪恒气势汹汹冲去顶撞了那人,他师徒恐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蔺紫藤打定主意。紧跟着恩师,随时准备救火。
独立的一个院落,远远就能听见觥筹交错的声音。蔺紫藤略微紧张的左右看看,四周没看到什么侍卫。
纪恒走到院门口,整理整理衣物,扬声道:"下官纪恒,拜见至亲王!"
里面安静下来,就听一个金石玉响般清冷悦耳的声音,懒洋洋道:"是纪老头么?给爷滚进来!"
蔺紫藤吓了一大跳,慌忙去看恩师的脸色,却更为震惊的发现纪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滋滋的抬腿迈进院门,嘴里还道:"老喽,不中用了。真要是滚进去,明个怕是要在床上躺一天了!"
蔺紫藤觉得幸亏自己正闭着嘴,否则非咬舌头不可!脚下不敢做丝毫停隔,跟着纪恒走了进去。
硕大的八仙桌,围坐着十几号子人。第一眼,蔺紫藤就看到那个人。
看似懒散的靠在木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右手三根手指捏着一个酒盏,轻轻转动着。清瘦挺拔,面容俊美无双,无需多余动作,简简单单往那一坐,端的是气势逼人!蔺紫藤明白,这人定是至亲王顾写意无疑!
纪恒看看桌上丰盛到过分的菜肴,吧嗒吧嗒嘴摇头晃脑道:"五爷,下官在京里天天啃咸菜窝头,痛苦得要死。可看看您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顾写意嗤笑:"你个老杀才,就会跟爷这装!少那么多废话了,还不快坐。"
纪恒嘿嘿笑了两声,扯着晕头昏脑,弄不清状况的蔺紫藤坐下。
甫一坐下,在座的武将们嬉笑的举着海碗凑过来要敬酒。蔺紫藤还未来得及推辞,就被硬着灌了一碗,呛的直咳嗽。纪恒吹胡子瞪眼怒道:"我徒儿儒雅学士,哪似你们这些粗胚,灌出毛病来可怎么办?"
那群人"切~"了一声哄笑。蔺紫藤咳咳咳嗽,警觉到恩师和这些人未免太熟络了,哪像初次见面的人。抬眼,正巧对上一对清亮深邃的眸子。被那难辨情绪的目光锁定,目光交汇,蔺紫藤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
"这位应该就是纪大人的高徒,蔺紫藤,蔺御史吧?"顾写意露出清浅的微笑,晃晃酒杯道:"欢迎来到边洲,我敬你一杯。"
蔺紫藤忙也喝了杯,暗中偷偷将黏腻的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
纪恒取出贴身的一封信件道:"这个太子让我转交给您的。"
顾写意接过信,拆开快速浏览一遍,完后折叠好顺手交给身边的属下。那部属接过信,掏出火折子当场焚烧掉。
"朝廷如今已经穷的叮当响了。"顾写意开口,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好,换上认真的神情临听。蔺紫藤又为之一震。
"所以,朝廷已经养不起西北这四十多万的部队了。"顾写意笑的云淡风轻。
坐一旁的边洲知府杜其立,胖了许多,容光焕发,听到此处嘿嘿笑道:"既然朝廷养不起,咱们也只能另寻出路了,总不能坐等着饿死!哎,日子不好过啊!"
杜其立又是长吁短叹,又是愁眉不展,看的众人一阵大笑。
蔺紫藤越发费解了,得知朝廷穷的养不起军队,怎么这些人还笑的这么开心?!
府兵制寓兵于农,是一种征兵制。府兵由务农的精壮子弟组成,平时在乡间耕作,闲时接受军事训练,接近现代的民兵制度。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注一)府兵制等系分明,隶属于国家,终年为战,不解甲。由于府兵平时务农,生活无异于农民,国家毋须为其负荷军饷,因而节省了大量养兵费用。战争时期,由中央临时配备将领,率领府兵往赴征战;战争结束,兵归其府,将帅则解除兵权。这种措施使军队不至于成为将帅私有,减少了军人拥兵专擅或割据的可能性。
此兵制为大雍根本。
顾写意一纸奏折传回雍京,提出两条改革建议。一是削减西北老弱病残等战斗力低下的士兵;二就是为战争时期临时招募士兵,也就是改兵制为募兵制。改兵制,动根基。大雍上下登时一片哗然。
顾写意已经完全掌控了西北四省,四省官员百姓只识至亲王不知天子。如今若再掌握了招募士兵的权利,和皇帝还有何区别?跑死了无数良驹宝马,信使们日夜拼命赶路,严令西北不可轻举妄动,需商讨后再做定夺。
顾写意看信后放声大笑,随手将信扔给其余将领传阅,负手而立,睥睨众人,道:"你们怎么看?"
众将领齐跪于地,高声道:"一切听从大帅指示!"
顾写意一边大打太极与朝廷扯皮,一面收兵买马。朝廷投鼠忌器,不敢过于刁难唯恐逼反顾写意,于是下旨说朝廷没有多于钱粮,不会为改兵制花一分一毫。
顾写意心道,老子巴不得你们什么都不插手!
官商勾结这个词放到哪个时代都是贬义的,上不来台面的,有违君子作风的。可顾写意却冒天下之大不为,弄出一招招商引资!
顾写意先是向外界放出话来,要用顾写意这三个字做抵押,贷千万两白银!紧接着,就数位商人联合凑出千万两白银,借此攀上了至亲王。战争财是极为好挣的,兵器、衣服、药草、粮草。。。等等等等,若能接下战备物资的供应资格,那可真是财源广进!此外,还能借机攀上至亲王顾写意这样的大靠山,何乐而不为?顾写意拿出合同,与大商家们大打擂台,以西北四省政治经济为基础,开创了官商合作的新模式。
府兵制下的农民负担极重,和平时期或是小规模冲突时还好。一旦大规模战争爆发,种田打仗的重担全压到了他们的身上。老百姓很实际,只要能吃饱饭穿暖衣,管他改成什么兵制。顾写意下令财务公开,确实将钱用在士兵身上。提高他们的月俸,饮食,医疗等各项条件。
明面上做的是风生水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暗地里无数暗夜的成员与那些在调离的士兵源源不断进入边洲,逐步替换顾写意认为的"老弱病残"。这一次大换血,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洗的是干干净净!
风水轮流转,到如今,已无人能够掌控这个飞龙乘云,一世之雄的至亲王,时局渐渐倒向顾写意。
雍京内的人惶恐不安,但更多的是好奇顾写意下一步将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他会带兵直捣黄龙一雪兵败新戈的耻辱呢?还是会不顾弟弟顾承欢的安危造反呢?如果造反,又会以何种理由?
第五十二章
骄阳,你要记住。生意上收入越早越好,支出越晚越好。不能让钱在你手上停滞,更不能让资金链出现断点,这是提高项目利润的关键要素。危险与机遇并存,如何运作好项目资金是一门艺术。凭你那点本事还差着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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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其立抱着厚厚一摞账本去书房找顾写意,后者正坐在书桌前与更为庞大的资料搏斗。
顾写意头也不抬,随手点点身边道:"你先等一会,我马上就好。"
杜其立将账本放到桌上,看到顾写意握着笔在写满数字日期的纸上不停画着圈,不由的诧异万分。说到底毕竟是商业老手,又在生意上担任顾写意的左膀右臂,对内部情况十分了解。当下精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会,联想到正运营中的各项生意,越看越是心惊。
顾写意在计算帐面上的流水,所有到帐款项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度投入运营,不在手中耽搁哪怕一天时间。他不停的画着的圆圈,就是在计算各个环节所需时间。
天啊,杜其立心底哀嚎。这人简直胆大妄为,可怕到了极点!至亲王顾写意是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能在短短几日内记牢数以万计的材料,卓绝的大局观与出色的决断力都让他杜其立佩服到无以复加。可先不说商场变幻莫测,单说这毫无缓冲的资金流动,一旦断裂就是难以想象的重大灾难!如今运作的资产已达到万万两,越是走的远爬的高就越该小心谨慎,他这么做简直无异于玩火自焚!
当然了,杜其立不可能看不出这么做所能产生的难以想象的巨大利润。除了钱,不得不承认,还有那么一点兴奋与刺激在里头!
可怜杜其立六十七岁的高龄,站在那亢奋的全身颤动。
顾写意长舒了一口气,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抱住额头揉捏,略带疲惫道:"最新的武器与防具送来了么?告诉他们,再敢拖,爷砍了他们的脑袋!"说到后面,透出丝丝掩不住的煞气!
"明天早上就送到。"杜其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五爷以前学过经商?"
"嗯。"顾写意随口嗯了声,揉着额角道:"扔了很多年,重新拾起来还真吃力。。。算的我头疼。"
杜其立也没细想二十出头青年"很多年"是多少年的问题,眸光闪闪的问道:"您的师傅是谁?"
顾写意的手还抵在额头,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向杜其立。瞳仁幽深,难辨喜悲。
杜其立周身一震,有些后悔打探追问这个喜怒无常的主。
"很了不起的人。"顾写意坐直身子,淡淡道:"好了,我们就不要提过去了。。。好好想想后面该走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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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戈国的使节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指手画脚一番,顾写意忍了近两年。
大帅军帐内,站满了大雍的将领。新戈使节立在中间,神情高傲。
"新戈与大雍联姻交好,此举福泽大雍无数百姓,可至亲王这两年的举动着实让我新戈为难。"新戈的使节趾高气昂,冷哼道:"还望至亲王尽快写好回信,向我国主上书解释一下。"
大雍将领们脸上隐约浮现怒容。
顾写意自始至终脸上都浅笑,听到此处,站起身道:"不用那么麻烦,就一个字而已。使节大人代为传达就好。"
那使节诧异的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就一个字?"
"对,就一个字。"顾写意负手而立,脸上笑容渐渐消散,只余清冷,森然道:
"滚!"
大雍将领齐齐哄堂大笑。
新戈使节脸色气成猪肝色,哆嗦着手指着顾写意"你你你"个不停。
顾写意又道:"难得使节大人来一次,你们可要好好招待!"言罢,甩手走人。
江光勇,侯安泰几个嬉皮笑脸地围住气昏头的新戈使节,龇着牙怪笑道:"走吧,使~节~大~人~,咱们亲热会去!"
新戈使节脸色登时变成青绿色,煞是好看。
不斩来使是道义也是惯例,小打小闹的大骂侮辱也没啥意思。侯安泰的专业就是严刑逼供,当下出了个损招。将这新戈使节身上的毛发剃了个干干净净,连下面都刮的一根不剩。就这么将人送了回去。
用顾写意话说,你们这帮混蛋小子真是阴损到家了!
众人想,你也好不到哪去!当然,这句话,大家只敢在肚子里腹诽一下,没胆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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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写意找到洛梵,淡淡笑道:"事到如今,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洛梵的到来势必会掀起波澜,然一切尽在顾写意的掌控之中。边洲军营内,他的决定就是圣旨,没有人敢违逆。
洛梵焦躁、惶恐、悲愤。。。种种情绪折磨着这个骄傲的青年。周围尽是嘲讽的眼神与口气,背着顾写意和那些大雍的将领不知打了多少次架。最严重的一次被一个侯安泰的男人打的吐血不止。顾写意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这都不重要。
记得那时重病,连续发烧数日,烧的身子软绵绵,烧的头脑混沌一片。顾写意衣不解带陪着他,照顾他,试问洛梵怎可能毫无反应?
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那张让人忍不住咬牙切齿却又难禁相思的脸庞。
"醒了?"顾写意道。
洛梵看着那张逐渐接近的脸,感受着清晰可辨的呼吸,不由的胸口一窒,呼吸停顿。
额头触碰额头,顾写意低声道:"还好,总算退烧了。要吃点什么吗?"丝绒般平滑舒缓的嗓音,随着每一个说出口的字,潮热的呼吸都会拂过脸颊。从相识到现在,顾写意虽言语上多有唐突冒犯,却从未真的欺辱他,如此仿佛恋人般亲昵低喃更是从未有过。洛梵觉得脸发烧的厉害。
顾写意调笑道:"放心,我不会对病人下手。"
洛梵鬼使神差冒了句:"你小子是怕被传染吧!"说完洛梵就想咬自己舌头,本意是想说狡猾如顾写意不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让自己受伤害。可病后糯软的鼻音听起来该死的像是在不满撒娇!
顾写意忽忽低沉的轻笑,洛梵觉得地上如果有道缝,他二话不说立马钻进去。
清淡的熬的浓香的米粥端上来,洛梵闷声闷气说不想吃。顾写意挥退下人,竟然,竟然用口度食。
滑溜的舌尖是要人命的毒蛇,被温柔的"咬"上一口,全身酥麻无力,任人摆布。洛梵刚欲怒骂,顾写意已撤离。心尖上仿佛猛然缺了一大块,失落的感觉叫人难受,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顾写意举着粥道:"喝完它。"
洛梵乖乖听话吃了个干净。完后钻进被窝,不敢看就站在背后的人一眼。身体绷紧,支棱着耳朵细细听着。安静片刻,传来人离开时发出的轻微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可失落的感觉却越来越重,洛梵将自己裹严,强迫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