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么体恤我们,那么就请透露一点独家吧!
于是立刻把那点感动抛到九霄云外,继续发扬八卦本色。"雷先生,你是来看望景晓书的吗?可是他一直没作任何回应呢!"
"听说张氏家族对你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非常不满,这将会影响到两家合作前景吧?"
"雷先生请你发表一下意见。你这个时候来看望景晓书是因为已经解决了张氏的问题吗?那是不是说明你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障碍了?"
"是吗?你是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吗?"
雷震霆微笑起来。
捏了捏裤兜里那小小的戒指盒,心中有隐隐的甜蜜之意。
这几天他的确是很忙,都没空来看望晓书。张氏在商场上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他得对他们作出交待。不过好在那些问题都可以用利益来解决,倒也没有格外动什么脑筋。他之所以迟了几天再来,是在等这枚订做的戒指。
晓书,接受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记者们屏息着看着他。
雷震霆在商场上一贯的不讲情面,但此刻,男人沉思的微笑带着隐隐的幸福憧憬,这让他看上去仿佛多了两分人情味。
记者们开始狂拍照,想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这强硬男人少见的温情一面。
闪动的镁光灯终于让那男人微笑着抬起头来,"抱歉了各位,这些问题我都不打算回答。"
呜--记者们立刻发出失望的声音。
"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记者们开始交头接耳。
"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答案,我很期待。也有点紧张。大家祝福我吧。"
男人笑着,挥了挥手,也顾不上身后那群因他的话而显得异常兴奋激动的记者,转身走入院中。
他脚步轻快,身心振奋。
晓书,原谅我吧,我没有把你推上风口浪尖的意思。
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而已。
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气。
晓书不在他房里。
灯亮着,几上有开了瓶的红酒和两只酒杯,但是没有人,床上被褥整齐,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雷震霆站在门口,有点意外,也有点奇怪。天才蒙蒙亮呢,外面又围着记者,这个时候他会去哪里呢?
下意识地看向风清扬的房间。
里面也亮着灯,是一夜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晓书......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也没有仔细看清楚里面的情形,雷震霆随手敲了敲门,算是打过招呼。"风清扬,晓书有没有在你这--里......"
屋子里有种很奇怪的气氛。
雷震霆几乎是立刻就被风清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而无助的悲哀给镇住了。他坐在地毯上,双眼发红,脸上泪痕交错,那样木木地坐着,象是身周一切于他都不再重要了一般。
有什么事发生了。
有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
雷震霆脸上因着快要见到晓书而生出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警戒。
那沙发上躺着的是哪一个?
风清扬一直握着是谁的手?
他身上那种仿佛永失我爱的悲痛--又是怎么回事?
是晓书?
晓书?
雷震霆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惊喘了一声,几步窜到沙发前。
沙发上躺着的果然是晓书。
他闭着双眼,神情安详,沉沉地睡着,仿佛好梦正酣。
雷震霆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没有这么简单。
他知道。如果晓书只是睡着的话,风清扬的身上绝对不会散发出那样强烈的悲痛气场。
晓书,你怎么了?
你到底怎么了?
晓书不可能回答他。
于是,他僵硬地慢慢回过身来,指着晓书,询问风清扬。"这--是怎么一回事?"喉咙里莫名地发干,发出涩涩的声音,跟他平日的嗓音完全不一样。
面对他的质问,风清扬置若罔闻,默默流泪。
雷震霆心中感受到强烈的恐惧。
他不是笨蛋。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不相信。他不肯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开始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好半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把他弄醒......"他缓缓回头,盯着风清扬,发号司令。"马上把他弄醒!"
风清扬缓缓摇头。
唇边现出凄凉的微笑。"不可能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机器的性能。
晓书已经选择长留梦中,他再也不会醒来,他的肉身将永远保持沉睡状态。
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现在,你已经和你喜欢的人见面了吧。
你觉得幸福么,晓书?
有两股热潮直冲雷震霆眼眶。他深呼吸,仍是忍无可忍,啪地一个耳光向风清扬脸上甩了过去。怒吼着,扑上前扭住了他的衣襟。"我叫你把他弄醒啊混蛋!"
风清扬慢慢回过脸来。
雷震霆手下绝没有留情,他的嘴角破了,有血迹缓缓流下。但这记耳光,倒好象是把他体内什么东西给打醒了。风清扬看着近在咫尺雷震霆暴怒的面孔,两道眼光渐渐冰冷,又渐渐开始燃烧,然后,不等雷震霆对他的变化作出任何反应,忽然右脚狠狠一踹,已把雷震霆踹倒在地。
小腹剧痛。雷震霆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还未爬起,更多的拳脚已如雨点般袭下。
"王八蛋,我早就想扁你了!"所有悲痛都冲着雷震霆身上发泄而去,"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走!你为什么要那么逼他!你为什么要给他压力!你说你喜欢他,你就是这么喜欢他的么!"
这一番话,是骂着雷震霆,同时也骂着他自己。晓书,我也是这样吧?我说我喜欢你,其实也给了你很大的压力吧?你觉得是种负担是不是?我和雷震霆对你的感情变成了现实里最后一根稻草,把你压垮了是不是?所以你想逃到那个人的身边去啊......
为什么我们的爱反而把你给逼走了呢......
他终于痛哭起来。
雷震霆倒在地毯上,蜷缩着,慢慢翻滚着。
身上很痛,心里......更痛。
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弃婴,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被丢在孤儿院门口,十岁了还没有人领养--他从小就不是一个会得穿着干净衣服讨好地对着那些人展现可爱微笑的孩子,更何况年纪越大,被领养的机会就越小。但是有一日,命运发生转折。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到来,院长嬷嬷很高兴很热情的迎接他们,因为他们是善心人士,要助养十个孩子。
听说是为了给那个婴儿积福呢......
他心中好生羡慕,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孩子是可以这样幸福地被父母爱着的,因为爱他,所以可以爱屋及乌地助养不认识的孤儿。他们能获得助养都是托着他的福。
因为他望着那婴儿的眼中一直流露出艳羡的神色,终于那年轻的太太发觉了,弯下腰来,微笑着问他,"你喜欢他?"
他吓一跳。
好漂亮的太太,身上有淡淡香气,这么有钱还这么和蔼可亲,一点儿也不象有些有钱的女人一样那么盛气凌人。
"要抱抱他么?"她笑着,把怀中的婴儿送到他面前来。
他更是受宠若惊。
那婴儿穿着蓝白的水手装,看着他,挥舞着小拳头笑,白白净净的肌肤,乌溜溜的眼睛象嵌着两颗黑宝石。
好可爱,这孩子就象嬷嬷说的天使,他怎么敢抱他,他的手上还沾染着黑色煤渣呢。
他没有抱,甚至连碰一碰都不敢。
青年时代以前,他一直对这个婴儿记忆深刻。
上天从来不公。有人一出生落入云堆,有人一出生掉入泥泞。那个孩子,过着一种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生活,他羡慕他,希望可以成为他。
当然,懂事之后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另一个人。所以他最后的愿望改成:希望以后他雷震霆的孩子能够象他。
于是他开始一点一点往上爬,勤奋、努力,也学会不动声色地与自己讨厌的人虚以委蛇,最终让上司肯定他的存在,慢慢地也爬到了一定的位置。当他被外界称为青年才俊的时候也不是不兴奋的,他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但人怎可满足于现状,于是他开始有更大的野心,想爬得更高,想追求上司的女儿,在这个社会走捷径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既然有近路,为什么要绕道而行?
但那女人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挫折。
她享受他的追求,也肯出来与他吃饭,但她的骨子里就是透着高人一等的傲气,看他的时候眼光是从眼角斜斜向下。她是学艺术的,学艺术的人本身就对未来伴侣的要求十分苛刻。你也许算是商场精英,但也只是商场精英,离开生意上的其他话题,你懂么?
你知道卢梭、戈雅、提香和萨尔瓦多·达利么?
你知道前拉斐尔画派和抽象画派的区别么?
除了财经政治,其他以外的话题你谈得出来么?
他谈不出来。
女郎最终拒绝他,尖尖下巴高高地仰起。"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希望我未来的伴侣在我说到波提切利时他能不要误会成是一种意大利名牌皮鞋。"
雷震霆脸都涨红。
他只是一个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学的是求生的本事,务实的本事,风花雪月的高雅艺术,他没有时间去学那个。
他年轻、英俊,能干,已经习惯听到别人这样赞美,但现在女郎的势利才让他知道原来他这种孤儿院出身的人和那些从小不愁吃穿还有余力被艺术浸淫的有钱人子女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他羞愧得要死的时候--"姐姐你好厉害哦!"一个陌生的大约才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他们桌前,双手在胸前互握,以很夸张的崇拜眼神看着她。"你居然知道波提切利耶!"
......
女郎一愕,在那少年冒着红心的夸张眼光之下,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少年仿佛觉得很好玩,看着她匆匆的背影嘻嘻地笑。
"谢谢你......"很难想象有一天他会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少年道谢。但是,雷震霆却真的感激他。
明明丢脸的是他,但这少年一出现,却仿佛是扳回了他的面子。
"不用谢。"明明稚气未脱,少年却学大人的样子装得很豪爽,"我看不惯她那么盛气凌人。知道个波提切利有什么了不起!"
这话真是说到雷震霆心里去了。看着少年亮闪闪的眼睛和灿烂笑靥,不知恁地,他渴望与他深交,"我叫雷震霆。"刚好名片发完了,他有点懊悔以前那样广发名片,现在急用的时候又没有。
听他说了是哪三个字,少年笑起来。"你五行缺水么,这么多雨?"仿佛是瞧见了朋友,他向着门口挥了挥手,"我走了。拜拜。"急急跑开。
就这样,错失机会得知他的名字,雷震霆心中深深遗憾。直到--那一个生日宴会的晚上......
"晓书,这位是雷震霆雷大哥,白手起家,很能干的,你要多多向他学习。"
少年看着他,笑靥一如当年灿烂。"雷大哥你好。"
......
......
思及往事,雷震霆呻吟着,软弱地伸手拉住缓缓站起的风清扬。"让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