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了保住我，强行将我从母君的气息中剥离出来，他喜欢母君，却也知道，母君既然为了那个人类，连我都肯放弃，他是绝不会再费心思来孵化我的，所以，因为我的关系而暂时失去了与母君对抗力量的父亲只好带着我一起沉睡，他告诫母君，那个人类，并没有与他野心相匹配的命运痕迹，但母君没有理会父亲。"少年低低地声音继续说道，"那个人类，有着伟大的理想，他要统一无界大陆，母君安静地跟随着他，为他做一切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正如父亲之前所说的，那个人类，没有成为王者的命运，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就在他快要成功地将无界大陆统一为一个大国的时候，母君的身份，还是被人识穿了............那些跟随在那个人类身边的人，要求他将母君交给他们处置，否则，就要把他与母君一同驱逐，不再承认他领导者的地位............"少年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的意思，但尘却清楚地知道，在权力即将到达巅峰的时候，有着那样所谓"理想"的人类，会有什么样的选择！
　　
　　心底莫名地升起一抹悲哀，尘的身躯也轻轻地颤抖起来：现在的他，现在的尘，不也正在成为那样一个"人类"吗？他所做的一切，也许的确有着必须如此的理由，但............他们............知道一切却还愿意帮助他的金阡陌、什么都不知道、只单纯眷恋着"碧蓝"的孤海遥、因为他的撩拨而对他暴力相向、现在心中满怀愧疚的风越凌峰............如果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一切，那时，他们............会有怎样的选择？是继续支持他？还是战在他的对立面，准备对他兵刃相对？
　　
　　"尘............我不明白............他............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母君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还不够吗？他所想做的事情几乎已经完成了，只剩下最后的管理，谁为王不是一样的吗？他怎么可以利用母君对他的信任，亲手............母君那么爱他............即使抛下父亲、抛下我............也要跟随他实现他的理想............母君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却............"少年陡然抬头，一双妖异的紫罗兰色眼眸中，闪过不解、困惑、惊慌、期盼、犹豫、怀疑............"尘，是不是人类都会这样？无论曾经多么亲密，总有一天............当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时，都会毫不犹豫............"少年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自镇定的表情后是极脆弱的乞求，乞求着尘的否定，"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对我？"

第六十二章 尘的危机
　　"怎么会？"尘先是一惊，随后立刻绝然地否定，犹豫一下，尘低声叹息着，"小东西，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似乎还不能算是人类呢，你的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时，我就已经知道你的模样了，又怎么会因为那些无聊的理由不管你呢？"
　　
　　"可是............"小应龙伸手紧紧抓住尘胸前的衣襟，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之前在魔雾森林里，你............你根本没有想到过我！你............我在你心目中，根本没有他们重要！"
　　
　　尘一愣，感觉自己无可辩驳的同时，不禁也有些怀疑起来，但他立刻摇了摇头，如果说在他的心底还能对谁放下心来的话，无疑应该是小应龙与尖牙了，它们也许不是人类，但相对于人类太过复杂的心思而言，它们反而比人类要可靠得多。何况他也答应过小应龙，会在他幻成人形之后，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待他，又怎么会不信任他呢？
　　
　　"为什么我会想到他们？为什么在魔雾森林里，我会变成那样？"尘低声安抚着小应龙，清澈的眼神向小应龙无声地表示信赖。
　　
　　"母君被人类害死的时候，沉睡中的父亲感应到了............"小应龙虽然不甘心就此放过尘，但一想到当时尘惨白的脸色，还是暂时按下了心中的不安，耐着性子说道，"父亲大为震怒，将正在举行登基大典的那个人类，还有............那些教唆他害死母君的追随者们一起，全部流放到了海外，整个皇城被彻底毁灭............"小应龙虽然轻描淡写，但尘却可以从他的言辞中推断出当时的情景，数以十万计的人群突然消失，莫名降下的天火燃红整个天空............
　　
　　"父亲说，正是因为人类有那样的贪婪与野心，才会将母君送上了权力的祭台，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类再踏上无界之主的宝座！所以，父亲以他最强的力量，在这里布下了幻境迷踪阵，将无界大陆分为四份，不允许任何人意图统一无界大陆。这里的中心----心心镇，就是从前母君死去的皇宫，最初的魔雾森林，就是从前的皇城，任何踏入迷雾中的人类，都必须承受心底最为恐惧的幻想变为现实的折磨，这是父亲给人类的惩罚！"小应龙握紧了拳，愤怒地望着尘，"在魔雾森林里，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你的心里最担心的事可能对你造成的影响，借着图腾龙舞阵的增幅效果打开了你的精神防御。在你的心里，只担心他们会那样对待你吗？你............你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我吗？之前所做出的承诺，也不过是为了敷衍我吧！"
　　
　　"胡说！"尘恨恨地推开小应龙，之前在魔雾森林里的记忆又被挑起，剧烈地心痛瞬间攫住尘的呼吸，被压抑的委屈、不被体谅的郁闷、无法言明的无奈几乎压垮尘的承受底限！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握紧的十指深深陷进他的掌心，急促而被极力拉长的喘息让尘的脸憋得通红，"我............我担心的事，不过是他们提前知道那些我还不想让他们的事............之所以不会想到你，不会担心你，是因为对你，我从来就没有过隐瞒！你............你............你明明知道我............"尘的胸腔急剧地起伏，脑海里一片混乱，小应龙的指责，似乎与之前魔雾森林里那最令他痛心的一幕合而为一，再一次轻易击碎他的防备。
　　
　　"尘............"小应龙茫然地看着呼吸急促，目光散乱的尘，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从某方面来说，他还是个孩子，在刚刚得知自己的母君抛弃了自己，而且死于人类的野心时，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自己最重视的东西，完全没想过他的指控会引起尘这么大的反应，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立刻伸手去拉尘的手腕。之前在魔雾森林里，尘陷入那样的混乱之前，他也看到了尘的记忆，与尖牙不一样，小应龙在跟随尘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楚地知道尘并不是完整的人类，而他的父亲----碧眼火麒麟魅火，更是一早就看出了尘的命弦已断，是不应该仍然活着的人，在临走之前也提醒过他，所以，对小应龙而言，其实并不在乎尘究竟是"什么"，他所信赖的，是父亲的托付以及尘对他的关爱----然而这一刻，他却因为自己的悲伤而刺伤了一直保护他的尘！
　　
　　又是懊悔，又是心急，小应龙伸出的手在触及尘的手腕时，几乎是立刻就被尘毫不留情地挥开了，尘的脸色依然赤红，但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散乱的目光表示尘仍在失神中，他喃喃自语着，"不该动情的............什么见鬼的感觉............真是无聊............几千几万年都过来了............为什么............都是这副身躯............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他............"尘已经完全沉溺在绝望、伤痛之中，在魔雾森林里的那些回忆，重新挑起了他身为灵魂守护者的绝然与冷情，那样的生活，也许一样无趣得紧，但是，他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因为别人的喜怒哀乐而被牵动！
　　
　　之所以会疼、会痛、会一次又一次做出妥协，就是因为自己动了情，所以才不能再如从前一样，完全理智地做出决定，所以才会对金阡陌、孤海遥、风越凌峰有所隐瞒，他不想面对他们可能会有的负面反应、他不想被他们说成是妖怪、怪物............
　　
　　"如果............没有身躯就好了............"尘恍惚地抬起双手，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掌心，那从他自己掐出的指迹中正缓缓渗出的鲜血，刺激了尘的凶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尘挥手砸向身边的墙壁----既然没有了身躯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的话，那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什么无界共主，与他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件任务而已，大不了就是回到上位者那里去继续沉睡而已，也没什么不好啊！管他什么即定的命运、管他什么空间法则，都与他毫无关系！他不想面对的人、他不想面对的事、他不想面对的未来，统统都不去管它是最有效的，以他几乎无尽的生命而言，在这些使他情绪不稳的生命消失之前，他只要不再见到他们，不再听见与他们有关的事物，待百年、千年、万年过去，还有什么值得他心动、情动的呢？连他守护了几十年、近百年的龙魂者灵魂消散的那一刻，他都不会再付出更多的感情了，凭什么为了这些相识相处还不到一年的家伙们伤心费神？
　　
　　小应龙的手被尘挥开的那一瞬，他感觉到了尘的激烈情绪波动，对于要求情绪保持稳定的灵魂守护者而言，从来就没有过这种经验的尘无疑会选择最简单而直接的方式----逃避！
　　
　　这怎么可以？小应龙再次扑了上去，伸手紧紧抱住尘已经挥向墙壁的手臂，毁坏这具身躯吗？尘可真是选择了一条最简单的路啊............但是，已经被半神随羽施法过的身躯，又怎么会放开尘那被禁锢的灵魂呢？他这样做，除了伤害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啊！

第六十三章 应龙心事
　　"尘，住手！住手！"小应龙伸手双手紧紧握住尘的一双手腕，将他的双手反剪到他身后，比尘略高一些的身躯将尘死死地压在墙壁上，在尘的耳边大吼着，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刚才突然哑掉，没有说出那些令尘不安而绝望的言辞！尘............总是笑着看他与尖牙嘻闹的尘、总是善意地捉弄着他与尖牙，却纵容着他每次只能以"非礼"来形容的调戏............即使明明知道他的性格不好，却从来没有过多的限制他的尘............
　　
　　"放开！"自由被限制，陷入失神状态的尘完全没有动用灵魂力量的意念----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换做是从前身为灵魂守护者的尘，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使用灵魂力量已经是他的本能，但在今天，在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习惯了人类身躯的尘，却只能单纯地依靠物理力量来挣扎，简单地说，用惯了手去拿杯子的人，怎么会突发奇想地指望自己能用异能来使杯子自己飞过来呢？
　　
　　看着尘脸色苍白、目光散乱地模样，小应龙真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他虽然制住了尘的自戕，但尘却找到了另一个能让自己胸口与脑中的疼痛不再肆虐的方法，他竟然使劲低头，然后猛然后仰，后脑与墙壁撞击发出的声响，吓得小应龙险些让尘挣扎开去。
　　
　　"尘，你不要这样！"小应龙焦急地低叫，趁着尘因为后脑的疼痛略微放缓了挣扎力道的空隙，咬牙将尘搂在怀里，仍将他的双手反钳在背后，将尘压到了相对柔软一些的床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讨厌你，讨厌你们所有的人！为什么不让我走？为什么要用这副身躯禁锢我！"尘低喃着，刚刚那一下虽然是他自己撞的，却是没有留半点力气，轻微脑震荡的后果，是恶心、眩晕、四肢无力。他低声哭泣的委屈模样让小应龙全然束手无策，知道即使再打他耳光也无法将他从那样的绝望中拖出来，犹豫再三之后，小应龙低叹着，放松了钳制着他的双手，冰凉的唇，落到了尘半阖着的眼睫上。
　　
　　"尘，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小应龙轻声说着，温柔地将尘搂进怀里，极小心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尘，都是我的错，其实，你对我们，才是真的全无防备吧？"这话倒没错，看过无数背叛与争夺的戏码，尘对于感情这种东西，是相当敬谢不敏的，即使是在他真正拥有人类的身躯之后，他仍然对感情一无所知。虽然懂得利用强大的灵魂力量做为武力使用，但对于牵扯到感情的东西，尘甚至还不如一直有父亲在一旁照料的小应龙。没有经历过的东西，会令人感到极度恐惧与不安，虽然尘并不清楚自己对金阡陌、孤海遥、风越凌峰、甚至小应龙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们在自己的心目中，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懵懵懂懂的尘当然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感情，但，这样的不一样，却令在身为灵魂守护者时澄澈无比的尘，开始懂得伪装与隐藏，因为他知道，什么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他所借用身份的那个人，是真的已经死去了，他，并不是真正的"尘"。
　　
　　尘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他们一些事情，迟早有一天，他们之间总会走到那一步，但告诉多少，告诉些什么，却是从来没有过经验的尘所无法拿捏准确的，所以他才会一直刻意去忽略这个问题。也正因为这样，尘对于那明明只是幻觉中的三人联手指控，没有半点儿招架之力----他根本就不敢去想会有那么一刻，而当那一刻真的降临时，尘才脆弱到无法承受。
　　
　　小应龙那一个耳光虽然将尘从无措中解救出来，但因其而产生的恐惧却并没有消散，反而牢牢地在尘的脑海里扎下了根，这也是小应龙的怀疑令尘失控的原因。
　　
　　"尘，你应该知道的，我只是害怕，我并不是真的怀疑你会伤害我。"小应龙苦笑着低语，安抚着不再挣扎的尘，"你瞧，无论是让你彻底领略情爱滋味的金阡陌，还是与你一起长大的孤海遥，甚至是伤害过你的风越凌峰，他们都能对你产生不小的影响。你可以为了金阡陌得报大仇而毫不犹豫地将南麂国陷入可能发生的战乱，你可以为了孤海遥毫不留情地斩杀那些隶属于西麒国的暗部异能师，你也可以为了风越凌峰直接对上那些为了什么‘命运的关键之人'而骚扰他的罗贝尔城，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啊！"
　　
　　也许是小应龙的声音太过温柔，没有半点儿火药味儿，而他安抚着尘的双手又丝毫不带侵略性，尘渐渐冷静了下来，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了力道，乖乖地偎在了小应龙的怀里，一双狂乱的眼眸也渐渐有了些生气，开始恢复往日的宁静与灵动。
　　
　　"是不是因为我一直都太不成熟，所以即使答应过会像陪伴他们一样的陪伴我，但在你的心里，我还是那个只能与尖牙做伴的小宠物吧？我............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生命比他们长得多，你会不会因为这样，所以总想以后再陪伴我？我总担心你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我............我也很小气，再加上，我刚刚才知道母君的事............我............我不可能像他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用那样的方式对待自己，明明有能力逃走却宁愿选择与那份不纯洁的爱情同归于尽............我做不到............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小应龙激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对我，可是你却一样不会把我放在与他们对等的地位上，这才是我所担心的事............不，我想要你陪着，我想要你只陪着我一个，可是你却有必须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