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看完了，美人也见到了，狄景瑜转身离开决定回屋补觉。
打发走了老鸨，穆小曼若有所思地看着狄景瑜的背影。
"就是那孩子啊...... "她喃喃地说，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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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狄景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母亲去世那天他出奇的烦躁不安，还打碎了碗。
反正也没有睡意，狄景瑜起身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刚送到嘴边，就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
眼神一紧，狄景瑜放下杯子，皱着眉想了想，长叹一口气，摸过短刀，直接冲了出去。
刚追到走廊，就见穆小曼走了上来。
款款娇媚，步步生莲，未加修饰的花颜仍是摄人魂魄。
显然是没料到会碰上狄景瑜，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羞红了脸。
"都......这么晚了，矜兰妹妹怎么还不去歇息啊？"
"我睡不着，见房里没水了，正要去厨房添些。"狄景瑜轻笑，不着痕迹地把短刀藏进腰后。"没想到刚出了门就碰着了姐姐，不知姐姐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所为何事啊？"
"呃？那、那个...... "穆小曼的脸又红了几分，吱吱唔唔才道出个所以然："为了保持身材，我最近都吃得很少，结果晚上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只好......只好偷偷跑到厨房去，想......找点吃的啦...... "
狄景瑜暗地里不免翻了个白眼。
"听说姐姐身体不好，晚上天凉，姐姐还是早点回去歇息罢，要不然明儿个妈妈又该念你的不是了。"狄景瑜看了看窗外，现在即使追出去只怕也找不着人影了，与其在这听她讲些有的没的，还是回去睡觉好了，免得明日打不起精神。
"呃？"穆小曼闻言一惊，"妹妹啊！你可万万不能把我的事说出去啊！妈妈会骂死我的！"见狄景瑜转身要走，穆小曼忙赶上去想拦住他。不想，脚下一个不留神，绊在了地毯上，摔倒在地。中途她拽到了狄景瑜的衣服，衣锦撕裂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犹为刺耳。
层层迭迭，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梅海肆意地开着。
妖艳的血红错落，蔓延，连成一片。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呼之欲出，几乎冲破了雪白的背。
趁穆小曼楞神的空挡，狄景瑜已把身体裹了起来，摸了摸腰，见短刀还在，狄景瑜稍稍放下心来。
为了不生嫌疑，平日里狄景瑜都会用布条缠住胸部，顺便遮掩一下背上的刺青。可今晚事发突然，他没时间犹豫，直接就冲出来了。不想却百虑一疏，翻在这条阴沟里。
"地上寒气重，姐姐莫要趴在地上了，免得害了病，矜兰就此告退了。"不想再多话，狄景瑜转身就走。
"......哦，好的...... "穆小曼楞楞地点点头，一脸的不知所措。
回到房里，狄景瑜把短刀收好，换了件衣服，在桌边坐下。虽然只是被她看到了背部，未必会有什么危险，但狄景瑜心里仍是十分介怀。
看来醉花院也呆不下去了......
狄景瑜估摸了一下从太子府摸出的银两还剩多少，开始考虑这一次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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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岂知，事情的发展却远出乎狄景瑜的预料。
身为花魁，穆小曼本有专署的琴师，在她的琴师因病告假后，穆小曼指名要狄景瑜来替。老鸨一向偏疼穆小曼，如今花魁开了口，老鸨自然不会令她失望。可怜那狄景瑜，本是打算向老鸨辞行的，可还没等他站稳就被推到了穆小曼所居住的霞云居。
无奈，狄景瑜只得苦笑着来到霞云居的耳室。垂下珠帘，在琴尾燃起清香，调好音后，狄景瑜随意地拨了几下。随后，一曲轻婉的《雨下荷》绽放于七弦之上，在狄景瑜的青葱指间渐入旖旎佳境。
此时，穆小曼已换好了衣服，从香阁中款款转出。
一身七彩舞衣，缀满华美的环佩，身形柔弱，更显得惹人爱怜。
她眉眼轻笑，随着狄景瑜的曲子舞起水袖。
香随影移，浓密的卷发披散着，用一个精巧的环扣绾出一个发结，粉藕绣花裙随着摇曳的莲步而起伏翻腾，划出一个个美丽的弧度。绣鞋上缀有银铃，每走一步便叮当作响。
转身，扭腰，回旋。
连串的动作有着一气呵成的流畅，宽大的衣襟如花般散开，仿佛盛开的莲花底座。
风卷香衫过，珠落衣角连。
穆小曼的舞姿飘逸柔韧，柔若无骨却又艳媚非凡。
真不愧为醉花院的花魁啊！
狄景瑜心下对穆小曼的舞姿赞叹不已。透过珠帘，顺便打量一直独占穆小曼，让其它金主恨得牙痒痒的神秘恩客。
席上坐有两人，二者都十分年轻，衣着朴实，质地却是上好的料子。
穿灰衣的男子身形高挑挺拔，眉宇间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细长的眼睛却闪着十分亲切的光彩，周身都给人一种可靠安心的感觉，引得人不由地想接近他。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未曾从穆小曼的身上移开，黑亮的眼睛执著的追逐她每一分细微的表情，宠溺的目光尽数展露。
看情形......包下穆小曼的恩客应该就是他了。狄景瑜抬眼，想把他看得再真切一些，不想，却对上了另一双深邃明亮的眸。
那人一袭水色青衫，容貌较灰衣人清秀一些，文质彬彬，却也俊朗非凡。唇角含笑，一投手一举止无不得体优雅，良好的气质尽现。他并未观舞，而是望向耳室，偶尔品茶，目光也是一直透过珠帘落在狄景瑜身上。
那眼中荡漾的浓浓情意竟让狄景瑜移不开眼去。
失神，琴音难以自控，渐渐，乱了。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二人遥遥相望。
恍惚中，力道失了准，琴弦应声绷断。狄景瑜刚回过神来，珠帘已被人掀开。入眼的，是青衫人满是担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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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兰姑娘可有受伤？"他的声音清爽如风。
"没...... "狄景瑜摇了摇头，"我没事...... "抬起头，却见青衫人正直直盯着他瞧，那目光，令他好生别扭。
"果然是你。"青衫人笑开。"我们曾见过一次的，姑娘可还记得？"
"呃？"闻言，狄景瑜再次将青衫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竟真有几分熟悉。努力回想后，狄景瑜猛地忆起自己同他的确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狄景瑜初到连陵，本想平静度日，无奈相貌生得过美，只得躲到醉花院。那日他戴着遮挡脸的纱帽，又抱着琴，行走自然有些不便，偏又一个分神，被人撞倒在地，样子很是狼狈。可他毕竟不是柔弱的女子，本想爬起来继续赶路，却得一路人相助。不想，一阵风竟吹飞了他的纱帽，深知自己的相貌会招来麻烦的狄景瑜道了谢便匆匆离去。进了醉花院后，狄景瑜并未把那日的邂逅放在心上，不久便淡忘了。今日回想起来，那出手相助的路人不正是眼前的青衫人么！
"多谢公子那日出手相助，矜兰在此谢过公子。"不想同他们扯上关系，狄景瑜客套地福了一福。
"哪里，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多礼...... "青衫人还没说完，就被穆小曼银铃般的笑声打断。
"苍夜大哥你可真是的！亏了奴家这么帮你，怎料你这般不开窍！"她掩着嘴笑，"罢了罢了！还是奴家来替你说吧！"她把目光投向狄景瑜，调皮地眨眨眼睛道："矜兰妹妹，你是有所不知啊！打从那日一别，苍夜大哥的一颗心就失到你身上去了。后来因机缘巧合，便托奴家为他穿针引线，好向你一表倾慕之情。"
闻言，青衫人不免有些尴尬，脸色微赧。
"小曼，你就别拿贤弟寻开心了。"灰衣人话虽如此，却也不免失笑。
"奴家着急嘛！奴家怎么知道平日里精明得紧的苍夜大哥今儿个会变得这般嘴拙？原本奴家还在想，什么人能让苍夜大哥都动了心，等见了妹妹后就明白了，也难怪，以矜兰妹妹的相貌，若非你身为清倌，不常露面，要不然只怕奴家这花魁的头衔是不保啊！"
"姐姐莫要说笑了，矜兰怎能比得上姐姐？"
"矜兰姑娘，"灰衣人微笑着颔首："在下何宵，那位是我的义弟--苍夜。虽然我这么说多少有些唐突，但苍夜决非纨绔子弟，来醉花院也是陪着我的。今日之事，是我这个大哥自作主张，如有冒犯，还请矜兰姑娘多多原谅。"
"公子言重了。"狄景瑜垂着眼，不免有些头疼。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人家现在是客人，又不能甩脸子给他们看，实在难办啊！
"那个...... "苍夜清咳了声，温文而雅地笑着道："可否请矜兰姑娘再弹一曲？"
"公子说哪里话，公子是醉花院的客人，公子若是想听矜兰弄琴大可不必客气，惮说无妨，矜兰岂敢不从？"说是这么说，可自始至终，狄景瑜都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语气。
清丽绝色的容貌，高贵脱俗的气质。
狄景瑜有如高洁的莲，又似傲雅的菊。
绝然睥睨世间万物。
谪仙下凡只怕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 "狄景瑜低头看了看断了弦的琴，低声道："恕矜兰难以从命。"
穆小曼闻言道："奴家屋里有一柄琴，音色也不错的，妹妹不如用那代替一下罢！"
"倒叫姐姐和公子笑话了。"狄景瑜微微一笑。"矜兰用惯了这柄，如果换了，只怕就弹不出好曲子了。不如矜兰先去修琴，改日再弹给公子听罢！"
狄景瑜有恋物的毛病，用不惯旁的琴，这的确是事实。
不过，修琴是真，改日再弹却是假。
怎料穆小曼一句"那就留下来聊聊好了！"狄景瑜便被按在了八仙桌旁，并且就坐在苍夜身边。
本想借机离开，结果却反落到更糟的境地，狄景瑜真是哭笑不得。
幸而何宵苍夜二人皆为真君子，言行举止非但没有不妥之处，礼数教养反而均为上乘。四人一同谈天说地，倒也十分愉快。谈到诗词歌赋时，苍夜兴致所至，泼墨挥笔皆清新俊雅，狄景瑜颇为意外，心生钦佩，谈得更是尽兴。
华灯初掌，二人并未留宿，留下的赏银却让老鸨笑开了花。
狄景瑜有些明白为何穆小曼宁可得罪王孙权贵，也不愿把二人让给他人了。

第 5 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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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景瑜已经很久没像今日这般高兴了。打从心底说，他很期待与二人的下次见面，所以当穆小曼开口挽留他的时候，他并未断然拒绝。
原本还有些担心穆小曼会提起那晚的所见，不过看情形她似乎对那晚之事深感惭愧，并未打算再提起，狄景瑜索性就留了下来。
结果，这一留就是月余。
琴修好后，穆小曼弄舞，狄景瑜抚琴。
一双玲珑妙人，堪称双绝。
不知怎的，这"双绝"的名号竟在连陵传了开去，使得原本就求见穆小曼未果的金主们更加躁动不已。一时间，醉花院的门口的门坎几乎被踏平。
身为醉花院的老鸨，自然明白何谓生财之道，丢西瓜捡芝麻的蠢事她是断不会做的，所以穆小曼依旧只接何宵的生意，这可急煞了旁人。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结果那日就有一个一直苦于偷不着的嫖客借着酒醉，硬闯进了穆小曼所居住的霞云居。
正巧穆小曼那天身体不适，独自在霞云居歇息，险些被那醉鬼占去了便宜。幸而她的丫鬟杨儿及时叫了人来，才阻止了事态的恶化。
事后狄景瑜才知道，原来何宵从未碰过穆小曼，所以她还是清白之身。狄景瑜对何宵苍夜二人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虽然并未受伤，但穆小曼却是受惊不浅，搬出霞云居后仍是大病了一场。
病好之后，何宵为了免她再受惊吓，出了大价钱，让穆小曼和狄景瑜二者直接到府上做堂会。
狄景瑜本来很排斥堂会一类的事情，但见何宵同穆小曼相处甚久，仍以礼相待，又心知何宵苍夜二人的品行端正，所以也就陪着穆小曼上了何宵派来的马车。
何宵与苍夜二人所居住的宅子并不大，却十分清静，很对狄景瑜的胃口。
穆小曼的身子仍有些弱，舞了一段后就犯了头晕。何宵带她到内室休息，狄景瑜同苍夜则留在了客厅里。
非花非雾前时见，满眼娇春。
浅笑微颦。
恨隔垂帘看未真。
殷勤借问家何处，不在红尘。
若是朝云。
宜作今宵梦里人。
一曲《采桑子》，让狄景瑜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苍夜看在眼里，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把手，覆在狄景瑜的手上。
狄景瑜身体一震，却没有做声。
一直以来，苍夜对他的举止都是发乎情，止乎理，从未有过出格的行为，这让仍是十分排斥与人接触的狄景瑜很是欢喜。相对起身体上的接触，狄景瑜还是更喜欢苍夜看着自己时的温柔目光与他眉眼间满是的笑意。
但是这次，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暖，狄景瑜竟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让他舍不得抽回手去。
苍夜望着狄景瑜，目光深邃，眼底的柔情几乎逸出。
许久，他轻声问："我为你赎身......可好？"
十分婉转的表白，却足以令人心动。
狄景瑜看着眼前痴情于他的俊朗男子，头脑一片空白。
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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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狄景瑜回过神后，他已同穆小曼回到了醉花院。
隐约忆起自己似乎说了一句"我要等人"便回绝了苍夜的示好。
狄景瑜靠着雕花扶拦仰望夜空。
无月，无星。
漆黑的夜空仿佛顷刻间便会迎头压下，压在心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样最好，是的，应该这样。
苍夜有他的人生，自己不应该，也不能累他。
很快苍夜便会淡忘他，是的，很快。
转过头，看着镜子中映出的脸，狄景瑜笑出声来。
这张脸啊，这张脸......
身为男子，为何要生成这样啊？
惹了麻烦之后，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天理何在呵？
罢了罢了......狄景瑜自嘲地摇摇头，事情已经都这样了，怨谁也没用。
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心底的痛，狄景瑜重新振作起精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任何感情都是多余的，现在的他只求能够平静地生活。
"平静啊...... "他长叹了一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今才明白，这句诗是何等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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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漆黑的夜，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到狄景瑜的香闺门前。
其中一个用小指在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将一节竹管送进屋内。轻吹一口气，袅袅香雾便在空气中扩散开。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将门推开一条缝，闪了进去。
香阁内空无一人，被褥整齐的摆在床上。
身影低叫了一声"不好"，即刻便从窗子翻了出去。刚跑到街角，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巷子中踱出，拦在两人面前。
"小曼姐姐这般着急是赶着去哪啊？"狄景瑜眯着眼微笑，一身白衣，鸦发披在身后。
黑夜中，一个妩媚至极的笑清晰起来，几乎照亮了天际。
"矜兰妹妹误会了，奴家是见今晚夜色甚好，所以才出来赏夜的，怎想却扰了妹妹，奴家这做姐姐的向你赔不是了！"穆小曼面不改色，笑如春风地的答道。
"小曼姐姐真是好雅兴！岂不闻‘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狄景瑜失笑。"皇家人的喜兴果然不是寻常百姓可比的啊！看来我得唤你一声‘殿下'了！"
穆小曼神色一冷，没做声响。f
狄景瑜转而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中越王朝的七皇子--尚延汐殿下？"
身份被拆穿，尚延汐却也毫不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