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丝落下泪来:“我……我实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我有了你的孩子,再过些日子肚子就会起来,那样想什么都是不可能的了。”
“孩子……”准爸爸露出惊喜的表情,两个相爱中人说着傻傻情话。我在一边,感觉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于清寒是原来的副统领,而且在这场王爷皇上争夺战中处于中间党派的立场,自从我当上这个侍卫统领之后,他就成了忠训郎,是侍卫中的第三把手。若能用这个机会把他拉过来成为我党,那么……哈哈。
我正想着,淑妃走到我身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贺大人,臣妾有一事相求。”
“呃?”
“他们……臣妾知道皇上器重大人,请大人向皇上求情,臣妾愿意把碧丝赏给于侍卫。”淑妃侧过头,“他们相爱,并且有了孩子……如果不能在一起,那实在是太悲哀了。”
我看着眼前美女的寂寞神色,心中微微一动:她,可是在想赵悫那家伙?
那个……负心薄幸的皇上啊。
我点点头:“于侍卫是我手下,我当然会替他说话,淑妃请放心。”
我走出几步,忽地想起一事,便又回头:“对了,这件事请淑妃不要张扬,若是传出去,就不好求皇上法外施恩了……这种小节,淑妃一定比我清楚才是。”
淑妃点点头:“这个自然。”
“卖人情?”赵悫失笑,“堂羽,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
“这还用学?”我甩个他一个白眼,“你当我白痴啊!”
“好好,是你属下,你自己处理吧。”赵悫说道,“一个小宫女而已,朕交代一声,你想送谁就送谁。”
“你这么说,好像把人当作东西一样。”我皱起眉,“听起来有点不舒服。”
“那你要朕怎么说?”他奇怪地看着我,“这后宫中人,本来就是朕的所有。”
“胡说!”我喊了句,“他们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尊严和自己的生活。他们在皇宫里为你服务,但不代表他们就是你的!”
赵悫皱着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都是大宋臣民,自然是属于朕的。”
我握紧拳头,心中怒火上涌:“这就是你的想法?”
赵悫疑惑看着我:“当然。”
我转过身去,忍不住大口吐气。实在是太气愤了,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异常奇怪而无辜地看着我,想必是因为在他心中,这种想法根本没有半点不对。在我眼中理所当然的荒谬,他竟然不觉得不对!
“堂羽,你怎么了?朕说得有什么不对吗?”他竟然还问我。
“不对不对不对!你没有一句话说对的!”我背对着他大喊着,“你是皇上,但你只是负责管理这个国家的人中的总负责人罢了,是人民掏钱养你,你才是要对他们负责、为他们工作的人!不是他们是你的,是你是他们的!你搞懂了没有?”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赵悫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朕听不懂你的话。”
我的手砸在椅背上,忽然觉得自己很蠢。是啊,白痴才会和他们这些古人讲这些东西,白痴才会对一个皇帝说王是应该被推翻被打到的人,就算留着,也应该象英国皇家日本天皇一样,只是个促进旅游事业的幌子。
白痴就是我!我为什么会傻呆呆地对他说这个,还指望他能了解——我是白痴!!!
我转身看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是对自己的嘲笑。笑啊,竟然妄想这千年前的人能明白。
“你笑什么?”赵悫微愠问道。我摇着头,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堂羽,你怎么了?”他关切走近,伸出手碰我的头,我打开他的手:“赵悫,告诉我,如果你发现宫女和侍卫私通,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朕……”
“杀了他们么?”我冷笑,“你的私有财产居然敢有自己的思想,居然敢在你眼皮低下私通,杀了他们么?”
“堂羽……朕……”
“怎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么?那我告诉你,杀了他们吧!”我说,“反正对你来说,他们也不过是物品,属于你的东西,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吧?对皇上来说,想处决一个人就可以直接下令,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更何况有那么多人替你找理由呢!你有一座后宫,其中大多数女子你可能一辈子就只‘临幸’过一次,但是她们还是你的所有物!别人若是碰了,就是死!不止是嫔妃,还有宫女。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为怕她们和其他男人来往,还把宫中男子阉了……”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入宫以来所有的怨气都在这时发泄出来了:“你知道这种残缺是怎样残忍吗?好好人家谁会让孩子来做这个?一定是为生计所迫,不得不自残肢体。你们不仅不能让子民过上富裕的生活,还要这样的对待他们!还有宫女……”
赵悫脸色似乎变了变,我却尤自说下去:“对你们这些皇帝来说,大概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们的吧?宫中更是,只要你们有欲望想发泄,拉起女人就可以直接上,根本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做完就完,完全不会考虑对方感受!所以你说让碧丝和于清寒在一起,是把她‘送’给他,因为在你眼中,碧丝根本不是个有思想有感受的活人,你……”
“不要说了!”赵悫忽然大喊一声,我愕然住口看着他,他紧闭双唇,眼中竟然有……泪意?
“我知道!我知道!”他忽然背过身去,手握住桌子上的杯子,“我当然知道!我娘……”
他顿了一下,沉沉低下头去,然后手砸在桌子上,重重一声。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阴沉而嘶哑:“我娘……她就是被父皇……然后才有的我……她本来只是一名小宫女,我……”
他止住声音,我看着他,他背对着我,双手撑着桌子。他俯下的后背微微发抖,却不出声音。我猜他在哭泣,忽然非常后悔我刚才的大放厥词——古代,或曰封建社会,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规则,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我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忽然转回身抱住我,将头靠在我肩上。我象征性挣扎两下,然后被肩头传来的湿润吓到,便不再动弹,任他吃豆腐。过了良久,我觉得好像他不再颤抖了,于是开口:“身为男人,这么爱哭可不行。”
“我已经好久没哭过了。”他抬头,脸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流过泪的痕迹,“在宫里,在这张宝座上,哭泣是一种奢侈。”
“不要说的这么凄惨,刚才还抱着我嚎啕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傻笑。他低头,我看到他唇边一闪的笑意,很纯粹的,安心的放心的喜悦的笑意。
呃,又心软了,我。
第九章
“资料资料,他今年快三十了吧?至少也有二十五,往上倒推二十多年,呃……这一排吧?”
我喃喃自语,一边在架子上密密麻麻的纸簿中寻找想要的东西。我毕竟做过起居舍人,又当过中书舍人,这种历史资料对我开放。只是,这么多资料,好辛苦哦……自4由6自77在
“壬戌年……三皇子,是了!”我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本“年鉴”来,不由哀叹古代人记录历史的低劣技术,尤其是竟然都没有个“research”可用——就算不给我个google,也来个baidu好不好……
“丁未月戊午日庚申时……三皇子名悫……生母宫锦,雨歆殿宫女,后封为嫔……”
宫锦,这名字听起来好熟。
我微微出神,忽然惊跳——宫锦,就是那个与我长相相似的人!是我原以为赵悫的爱人!是那个死老太婆见到我之后,吓得以为见了鬼的时候喊出的名字!
我,不是像赵悫的老情人!我像的是他的母亲!
NND!原来赵悫不止是有断袖倾向,还有恋母情结——呃,应该这么说,他先是有恋母情结,于是看上了和他母亲长相相似的我,结果没想到我是男的,于是就入乡随俗地断袖了。
FT啊FT……
我继续看去,文言文确实难猜,我勉强研究出来那个宫锦是在赵悫六、七岁的时候就死了,之后赵悫就由皇后——就是那个死老太婆——来养着。在记着宫锦死去的那页上,一条裂痕从纸端到纸角,纸上看得出被揉过的痕迹。
死因……风寒……
这几个字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仔细看去,似乎有几个字有些洇了。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死老太婆的脸,和她初见我时见鬼的表情。我本来想那个宫锦若是赵悫的后宫,那就算是杀人也该是皇后的事情,但……若是赵悫的母亲……
赵悫含恨的眼神在我眼前一扫而过,我咬住唇,似乎知道了本不该我知道的事情。一时之间,神思不属,无法想象这男子是怎么长大的。死老太婆若是杀了他母亲,自然也想害他。他是怎么由死老太婆拉扯大的?是不是一直小心翼翼?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母亲死因的?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强迫自己笑颜逢迎,以便在死老太婆身边活下来?
怜惜,真的怜惜。难道是因为像他的母亲,从而让我沾上了些女性的温柔?否则,这样的怜惜从何而来?觉得他这么多年好辛苦,觉得他真的很孤单。肩头的湿迹开始发热,然后慢慢扩大,弥漫了全身。
哭泣,是一种奢侈,他说。
我看向自己的手,这样无力的一双手,能不能保护住我想保护的人?
“贺大人,贺大人!”外面响起叫声,“宋仞和蒋与齐打起来了,您快去啊!”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收拾好衣服和心情,走出资料室。
“贺大人。”我赶去事发地点的时候,高非步已经在了。我四下看看,除了地上有打斗的痕迹外,这里平静得看不出来有过争端。高非步见到我一拱手,施了一礼,依然礼数周全。我微微一笑,一边祈祷我的此刻的神情不要像大号不顺,一边作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高副统领,你也在啊!”
我平时都是叫他“高统领”,此刻忽然改口,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刚才有起小纠纷,我过来处理一下。”
“哦,只是‘小纠纷’啊。”我脸都笑僵了,这笑容实在不容易摆,“我身为侍卫统领,却事事都要高副统领来做,真是太失职了。是哪名侍卫那么不懂事,竟然给高副统领添乱?我去教训他一顿!”
高非步尴尬一笑:“这种小事哪里需要贺大人亲自处理,属下已经处理好了。”
“不是我不相信高副统领,只是前些日子那些侍卫连丁点小事都要询问我,实在太没用了。我总有些不放心。”我笑道,“而且这种事情可不小,侍卫是保护皇上安全的,他们竟然自己在皇宫里大打出手,实在是影响极坏,定要严加处置才行。”
高非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着,想必是一副傻缺样子。
打架的是宋仞和蒋与齐,宋仞是我逮到机会刚刚安排升为保义郎的侍卫,姑且算是我心腹第一号。高非步竟然想越过我处理他,简直是目中无人到了顶点。
在场人士有志一同:是宋仞挑衅,蒋与齐不得已方才和他对打,错在宋仞。我静默片刻,再问宋仞,他摇头否认。
我转看一溜证人,在人群中看到刘思名,心中暗喜。我走过去到他身前:“你也看到宋仞和蒋与齐发生争斗了是么?”
“是……是……”刘思名满头大汗,断断续续说道。我素来知他容易紧张外加胆小如鼠,此刻轻轻凑近他身前,一双眼紧盯着他:“是什么?”
“是……打架了……”刘思名向后退去,我才不让他后退,一伸手拉住他:“谁和谁打架?”
“蒋与齐……和宋仞……”
“是蒋与齐和宋仞还是宋仞和蒋与齐?”
“他们两个……”
“是蒋与齐打宋仞还是宋仞打蒋与齐?”
“蒋……宋、宋、宋仞……”
我扬起眉:“是宋仞还是蒋与齐?”
“宋、宋仞……”刘思名偷眼看高非步,我拦住他视线:“我问你话呢,眼睛乱瞟些什么?你给我记住,侍卫统领是我贺堂羽!”
我的声音很大,刘思名吓得一跳:“属……属下知道……”
“你真的知道?”我凑近他,“那你给我说,当时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蒋与齐说宋仞靠着贺大人升官,说……说大人和他有关系……”刘思名吓傻了,冲口而出。我听他的话一阵气恼,看向宋仞,他对我微微点头。我对他一笑,不愧是我在这个世界交的少数几名朋友之一,他定然是维护我而和他们发生争执。
“蒋与齐呢?”我转过身问脸色甚是难看的高非步,他答道:“属下让他回去反省……”
“宋仞被撤职,蒋与齐只是‘反省’?”我冷笑,“现在谁是谁非有两种说法,我不知道是刘思名说谎还是这些侍卫都说谎,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这么多侍卫都是一种说法,若不是他们被人授意,便是刘思名胡说。”
我看向刘思名:“你开始说是宋仞先动手,后来又说是蒋与齐动手。两次总有一次是说谎,你竟然敢骗我……”我的手从脖子上一比,做了个宰人的动作。刘思名吓得一哆嗦:“贺、贺、贺大人,冤枉啊……是高统领让我……”
“什么高统领!”我斥道,“高副统领怎么会颠倒黑白?定是你蒙骗我。”我转头对高非步说道,“这刘思名说话颠三倒四,实在是可恶!我要带他和其他证人去审问,以求把此事彻底查清。”
我看向那一溜证人,问道:“你们谁看到是宋仞先动手的?过来和刘思名对质!不过……如果我知道你们骗我,小心……”我手一按剑鞘,“嗒”的一声。
半晌没有人过来,我再问:“到底有没有人看到?刚才不是说你们都看到了么?怎么不过来?”我走到一人身前,“你看到是宋仞先挑衅的吧?过来和刘思名对质吧!”
“我……属下当时离得太远了,什么都没看到……也没看清……刘侍卫当时离得最近,他说是什么就应该是什么了……”那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