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
就像我,一个星期前,我还心高采烈的准备着婚礼。一转眼却坐在公墓的台阶上。正对着自己打的是两座新坟,左手的那座里面躺着的是我的未婚妻,曾经的未婚妻--卢娜,右边躺着的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哥们--欧阳惠。
我该哭吗?
从听到俩人的死讯开始,我就不断的问自己。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两个人在同一辆车上,同时被迎面撞上的集卡推入了山谷。等到警察将他们拉上来时,已经变成了两具焦黑的尸体。四只手交握在一起,身体紧紧的交缠,以至于警察不得不把两人装进同一个裹尸袋中。
我告诉经手的警察,我是女死者的未婚夫。那个年轻的警察惊讶的睁大了眼,目光里闪烁的是同情吗?
惊人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卢娜的腹中有一个二个多月的胎儿。也许是我不切实际的浪漫,对于卢娜这个我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子,我一直希望我们有个真正的新婚之夜。
接着警察又告知我们,当时造成车祸的造事者并不是那个卡车司机,而是闯入对方车道逆向行驶的欧阳他们。警察面无表情的诉说着,掩在其下的怕是又在不屑着一场害人害己的无聊殉情事故吧!
两人的尸体被火紧紧的烧在一起,强行分开就会变成残缺不齐的尸块,无可奈何之下两家只有一起举行葬礼。看着一夜间几乎白了头的欧阳父母,我安抚住几乎要和相交几十年的老友翻脸的父母和暴跳如雷的弟妹,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不去参加两人的葬礼。不管怎么样,一个是我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死党,另一个是我曾经爱过的女人,我再恨他们也不忍心拒绝面前痛失爱子的老人。
将手中的百合花放在左边的墓碑前,点上一支烟插在右边墓碑前的缝隙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打开啤酒罐猛灌了一口,又灌上一口......
日暮西山,脚边的空酒罐堆成一座小山。不是说喝闷酒很容易醉的吗?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清醒!
仿佛是蓄积已久的怒气突然爆发,用力的将手中的酒罐砸向欧阳惠的墓碑,飞溅出的酒液染湿了墓碑上嵌着的照片,我狠狠的盯着照片上那张俊俏儒雅的脸孔,"混蛋!胆小鬼!懦夫!......欧阳惠,枉我和你这么多年兄弟,撬我的女朋友,弄大她肚子还不敢告诉我......混蛋!为什么要去死!......为什么不和我说......我们不是兄弟吗......混蛋......"一种心酸,一种沉痛仿佛哽噎了我的喉咙,潸然而下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自从他们的死讯传来,这是我第一次留下眼泪,带着伤痛,带着浓浓的不甘......
上头的酒意是不是意味着我终于醉了?耳朵里听见的轰隆隆的巨响应该也是酒后的幻听吧!一道刺目白光罩住我的四周,仿佛电流穿过身体,鼻子闻到似是烤肉的焦香,最后我的意识沉入黑暗......
"宝宝......宝宝!......起床了!......宝宝......"远远的传来老妈的叫声,身体一凉,身上软绵绵的被子不见了。
我揉着眼,摇摇晃晃的从床上爬下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着,"靠!老妈,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样叫我!"
后脑结结实实的挨上一击铁砂掌,一个晃荡我趴在了地上,"好了,不叫宝宝,叫小宝好了,快去刷牙吧!"铁砂掌的主人用让我吐血的娇柔声音说着。靠!老妈都几十岁了,还是喜欢用这种腻死人的声音说话,也只有老爸才会喜欢听。每次老妈一发嗲,老爸的智商就变成了负数。这时候就算老妈说地球是方的,他也会同意!整个一个男人中的败类!
心里嘟囔着,闭着眼,搔着头,凭着直觉摇摇晃晃的走进浴室。嗯?今天的重心好像有点偏低?
站在马桶前,解开裤子撒尿。觉得手中的怪怪的,低下头......
"啊!~~~~"
"怎么了!怎么了?宝宝......"老妈听见了我凄厉的惨叫声,焦急的拍打着浴室的门。
"......没,没事!只是看见只蟑螂......"我呆呆的望着镜子里照出的人影,随口敷衍着老妈。
兴许是相信了,老妈没有再敲门,只是交代了让我快出来,别迟到了。我也随口应了。
镜子里的那人是我。千真万确!不过是九岁的我......
看着踩着板凳才映在镜子里的脑袋,镜子里的那张小脸不禁皱成一团。
靠!靠!靠!......一定是那道雷!这种事小说上多了!什么落趟水就回个一千年啦,摔一跤就到个异世界什么的,网上多得是,我闲来也很喜欢看,不过那是小说,看看就可以了,可从没想过会成真啊!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如果不是顾忌门外的老妈,我真想仰天大叫,骂死这个乱七八糟的贼老天!
对着镜子轻抚着自己的脸,还没好好的哀悼自己的‘好运气'。"哐!"的一声,背后的门板夹着一阵风重重的撞在墙上,"大哥,你还不出来,掉进马桶啦!......咦!大哥,你变态! 一大早照什么镜子~~"风风火火冲进来的人形物,抬起膝盖对着我用力一顶,双手一推,"咣"的一声,一道门板隔开了我和镜中人儿的凝视。
"魏小宁!~~"我冲着门板大叫了一声。说话那么恶毒,又一身的蛮力,只有我那个孪生的妹妹了。
"宝宝!不要和妹妹吵架,快来吃早饭吧!上学要迟到了!"果然是老妈,不过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老妈。
"格格,吃"一碗热腾腾的泡饭推到我面前。
"贝贝乖!"我笑着摸了摸四岁小弟圆圆的小脸蛋,看着小家伙裂开漏风的小嘴,腼腆的一笑转进了老妈的怀里。唉!为什么腼腆害羞的那个不是妹妹呢?
九岁,也就是小学三年级。
望着红色的大铁门,我感慨万分。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背着书包来这里上学了。看门的邱老头还是长着一个大大的酒糟鼻,一口烟熏的黄板牙,还缺了半个门牙。
"邱爷爷,早!"迫于老妈的电眼,我可悲的低下了头。
"早!呵呵!"邱老头眯起眼笑着,打开门放我和小宁进去。为什么?我们迟到了呀!
"宝宝,宁宁,要听老师话噢!"老妈说完冲着邱老头甜甜的一笑,"邱伯伯,宝宝和宁宁就请你多照顾了!"
"好的,好的,没问题!"
"好晚啊!魏小宝!"没错,我的大名就叫魏小宝,超俗的名字!叫我的那个胖小子叫董超,我的跟班。没法子,那个年头香港的黑帮电影盛行吗!小孩子的模仿力是最强的。
"啪"给了董超一个响头,"叫我大哥!胖子!"
"噢!大哥!"不愧是我的御用小弟,够听话!熟悉的对白让我再次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班上的报马仔冯小刚敬职的履行着他光荣的使命。
班里一阵骚乱,接着各自跑回座位。当班主任跨进教室门之前,教师里已经鸦雀无声,安静的像是墓地。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门口。
班主任马老太太挪动着她肥硕的身躯挤进教室门,手中的点名本往讲台上一放,班长方茵茵小姐像是被踩了机关一样,立马叫道:"起立!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马老太太声音比她的外形细巧多了!软软的苏州口音像糯米一样黏黏的,与老太太让我们群雄群雌们害怕的手段成为鲜明的对照。人不可貌相啊!
多少年没有喊过了?喊出口以后心中竟有一种很奇妙的舒服。仿佛那颗疲惫的心一下在放松了!做小孩真好啊!
那时的小学三年级可不没有现在那么难,没有英语,主课就是语文和数学。马老太太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老太太姓马,闺名潋雨,是六十年代初的大学生,是属于素质很高的那批教师。其实马老太太也就五十几岁,大学毕业没多久就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堂堂的大学助教就被调到我们这所不出名的小学做老师,原因是家庭出生不够好,祖上是资本家。其实后来我听大人们传说,当年,马老太太年轻漂亮,是大学里有名的一支花。被学校里一个革命头头看上要讨她做儿媳妇,而那个儿子是个弱智,连自己的衣服也穿不来。马老太太自然不肯,还好老太太的娘家很有些关系,找了关系调出了大学,跑到小学来避祸。只是没想到一待就是大半辈子。
马老太太上课其实很有意思,酷爱文学她总会在四十五分钟的上课时间里挤出十五分钟来,给我们讲一些故事,孙悟空、猪八戒、姜子牙、雷震子、宙斯、赫拉......这些名字都是最早从她的嘴里听见的。所以她的语文课也是我们最喜欢上的。不过很可惜,老太太快退休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读五年级的时候,老太太一次心脏病急性发作后,就被她在国外的儿女强行接了出去,提前退休了!
"魏小宝,魏小宝!"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我游荡在外的魂魄给一下子惊了回来。
"道!"我反射性的跳起来大声的回答。却听见一阵沉默后教室里哄堂大笑,我茫然的四望。
马老太太抱着短短的手臂,手上拿着课本在我的脑袋上狠狠的来了一下,一双有神的眼睛瞪着我,"道什么道,我在问你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上课想什么呢?下课到我办公室来!"说完也没理一脸尴尬的我,转过身向另一个同学提问继续上课。
我搔了搔头,坐了下来。靠!快三十的人了还被老师训,可真丢脸!
"胆子真大啊!马老太军的课也敢走神。不愧是我们宝哥!呵呵!"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欠人扁的段誉。原本挺端正的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段誉挤眉弄眼的将脑袋凑近我,被我暗中一个弹指神通给打了回去。
"你欠扁啊!"段誉是我除了欧阳惠以外最死的死党。论认识的时间比欧阳惠还长,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段誉的爸爸原来是我老爸厂里的一名锅炉工,没什么文化,连段誉的名字也是在最喜欢的武侠书上找的。不过他胆子很大,国家刚开始允许私人办企业,他就拉了一批人办了一家印刷厂,专帮别人印各种的包装盒。也许因为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生意越做越好,到后来,老爸这个大工程师因为工厂破产而失业时,段誉的爸爸已经是家财千万的富豪了。
段叔叔虽然有了钱,却仍然还是一个很感恩的人。因为在厂里时爸爸帮过他一个小忙(老爸自己说的,详细的事情那些的大人们都守口如瓶),等老爸失业的时候,第一个伸出援手的就是他。
别看段誉说话损我,其实我们两个从小玩到大,感情好得很。我有事的时候,他也总是第一个冲过来帮我。只是后来他和欧阳惠不知为什么事闹翻了,两个人一碰面就空气紧张,弄得夹在中间的我和卢娜很不自在,最后只好尽量不要让他们碰在一起了!
我看着段誉这张年轻的脸,心里回想着二十年后的他,暗暗下了个决定,"既然老天爷让我重新活回了二十年前,也就是给我机会。我一定要让这一次人生没有遗憾!"
下课要到老师办公室挨批可不是件开心的事!
出乎意料,马老太太一脸笑呵呵的看着我,还从口袋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糖果给我吃。马老太太反常的态度,让我心里一阵发寒,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
"小宝啊~~吃糖呀!"马老太太那副整齐的白牙看得我心中一哆嗦。
"谢谢!马老师。"我乖乖的吞下糖,一脸待宰的等着她发话。切!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被糖果给胡弄呢!马老太太‘糖果加鞭子'的绝招在前世我可是体验过得!
"小宝啊~~你奶奶好吗?"马老太太眯着眼笑问道。
"嗯......她老人家很好!劳您挂念了!"我的心‘咯噔'了一沉,才想起我们家的老祖宗和马老太太是多年的好友,连我爸爸都是马老太太教的。马老太太问出我奶奶,也就是说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不管是什么,我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想到这,我赶忙先认错,"对不起!马老师,我不该上课不认真听讲,思想开小差,我会改正的!我保证!......"
"嗯,呵呵!小宝啊,机灵鬼!老师让你来不是为了这事!"马老太太呵呵一乐,打断我滔滔不绝的信誓旦旦,立马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心里一咯噔,额头冒出了冷汗。
"小宝,听你奶奶说,你爸爸已经在教你初中的数学了?"马老太太眼睛一眯,看着我笑着说,"小宝很有数学天分啊!"眼神中分明说着,敢不成认,我可都查清楚了!
"没有......嗯,是......"汗~~前世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不过因为有个工程师的老爸,数学的程度一直比同龄人要高一些。也因为这样,才使我能凭着数学、物理的高分混进了大学,虽然是一间三流大学。嗨!谁让咱的英文水平差呢!后来在学校混了四年,愣是因为英语四级的关系,没拿到学位。想想就郁闷!
"今年,区里要办一场数学奥林匹克,优胜的学生还要参加市里的比赛。我们学校也要参加。学校考虑从每个班抽出五个同学先预赛一下,再选出前五名去参加区里的比赛。嗯,小宝,你要努力啊!"
马老太太还没说完,我就知道自己讨不掉了,所以也没做无谓的挣扎点头道:"好的,马老师。我会努力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那好吧!,快回教室吧,要上课了!"马老太太开心的一笑,又掏出一把糖果塞给我,催促我去上课。
"嗯,马老师再见!"我也不多留,揣着糖快步跑回教室。
一进教室,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段誉就凑了过来,担心的问:"怎么去了那么久!马老太太骂你了?"
"没!给我吃糖而已,喏,给你。"上课的数学王老师已经走了进来,我也来不及和段誉说清楚,索性把糖分了一般给他,"有空再说吧。上课了!"
"嗯,下课告诉我。"段誉接过糖,还是不放心的跟了一句。
"好~~"
回家的路上,我把马老太太找我的原因告诉了段誉,在我威胁利诱之下,段誉终于同意也参加奥数比赛,我开心的搂着他直叫"真是好哥们!"当然开心哦!我心中暗想,段誉这小子的数学也很不错,再让我爸爸帮他提高提高,参加奥数绰绰有余。多个人参加分散一下马老太太的注意力,我就不用太辛苦了!乐得我快要唱歌了!
被我设计的段誉看见我莫名其妙的偷笑,问我怎么了?我忙打哈哈说,"有你这样讲义气的哥们我实在太幸福了!"段誉听了脸一红,傻呵呵的笑着说,"谁让我们是哥们呢!"
我这时突然注意到,我那个有虐待狂倾向的孪生妹妹竟然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却一点声音也没出。我一愣,忙关心的伸手量了量她的额头,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没见过你那么淑女的!"
小宁一听,眼睛一瞪,狠狠的剜了我一眼,随即偷偷的看看注视着我们两人的段誉,脸一红,小声的说了句,"哥,我没是。"
"没事?不对吧......看你连话都说不响了!"我更加吃惊,我印象中小宁上次发烧发到40度,好像也没现在那么柔弱样,我做过头对段誉说,"我们快走吧!快点回去让妈妈看看!"
"好!小宁,我帮你拿书包。小宝,你扶扶小宁我们走快点!"段誉点头,伸手去接小宁的书包。
"我没事!段哥!我没事!"小宁脸胀得通红,紧紧拽着书包带不肯放手。
看见小宁脸红成那样,我更加认为小宁真的生病了。我忽然想到,在前世因为小宁和卢娜的关系处的不好,又觉得有一个这么彪悍的妹妹很丢人。我一直不太愿意让她很我们一起玩。她和卢娜起冲突时,我也是一向不管是不是她的错,一贯帮着卢娜的。所以我们虽然是孪生兄妹感情却没有我和小我们五岁的弟弟来得要好。直到,欧阳惠和卢娜的那件事发生,小宁为我的难过而伤心、生气的样子,才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对这个妹妹忽略很多。所以,现在一看见小宁的样子不对,我就不禁着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