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流光下(穿越时空)————吾栖碧山
吾栖碧山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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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有些奇怪,今日早朝并无要事,照理皇上应当不会找自己的,这次宣召又是什么事呢?
不过,他还是吞下这一肚子疑问,跟着内监往御书房走去。
跪拜之后,晏殊道:“陛下,请问何事宣召微臣?”
赵祯面无表情,道:“晏卿,近日和柳卿走得很近啊?”
晏殊道:“微臣与柳大人不过点头之交,同在一朝共事而已。”
赵祯道:“是这样啊,看来是朕弄错了,既是如此,晏卿且回去吧,卿新至枢密院,朕以后还要仰仗卿呢。”
晏殊叩首称是,而后跪安。

出了文德殿,晏殊只觉得汗湿重衣,风吹过去,透骨地寒,晏殊不由打了个寒战。
皇上此次怎会如此之巧,在柳三复刚和自己邀约之后便找了自己,话里半是警告半是应承自己的前程。看来,自己也该好好想想,千万别站错了队伍。于是他整了整衣冠,不急不缓地往枢密院走去。
赵祯其实并不知道刚刚柳三复去约了拜访晏殊,只是昨日听天枢说那柳七想以晏殊做突破口,涉足朝堂,甚至想取代悦青的位置,来做卧底,便想了这么一出。
晏殊此人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其实也可算先皇留给他的一枚棋子,他深知此人才华学问皆是出众过人,也最善揣摩人心意,平日里平易近人,与各方势力处得都是十分融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能不说是个人才,但是这样的聪明人,多半都是最擅长保护自己的,自己只要稍稍给点暗示,他便会知道哪些人是他应该服从的,结局也自然会按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赵祯回到紫宸殿,见林青正在书桌前忙忙碌碌,他面前是分成不同高度的几摞奏折,而那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翻着一本奏折,然后很快将它放在其中一摞上,又拿起另一本,照样很快翻翻,然后放到另一摞上。
林青整理得十分专注,所以连赵祯他们进来都没有发觉,因为光快速浏览那些文绉绉措辞风格各异的古文,就已经占用了他绝大多数的脑细胞了,他都不由同情那个每天都要仔细看完附加批注的少年皇帝了。

此时,林青忽然觉得脖颈处感受到微微湿热的气息,不由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弹开,结果一把撞在书桌上,不止自己磕到了腿,还把整理好的几摞奏折又弄成散乱的一摊。
赵祯不由低低笑起来,道:“悦青,怎么这么紧张?”
林青一看是他,便退了几步要跪下请安。

赵祯一把扶住他半沉下的身躯,道:“悦青,不是说了吗?以后这些虚礼能省则省。”
林青只觉得扶住自己的手臂十分有力,稳稳托住自己,居然跪不下去,看来,这少年皇帝也是个练家子,不过稍稍想想也就明白了,帝王家总会面临行刺之类的危险,习武既可强身又可自保,所以也就不奇怪了。
林青站直身子,发现自己居然比这个自己还小的皇帝还要稍微矮一些,不由郁闷了,轻轻挣脱扶住自己的手,退后一步道:“多谢皇上。”

赵祯并未抓住不放,只是那手臂在握的感觉很好,不若女子的纤细柔软,也不像自己的瘦而结实,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难以形容的触感,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道:“悦青,你刚刚在做什么呢,这么专心?”
林青见他并没有质询的意思,便道:“微臣本想把折子按内容分个类,以便陛下批阅,结果,干刚不小心又弄乱了。”
赵祯自昨日听了天枢的转述,也知道林青并无他意,略一思量,便知道林青实在帮他,便微笑道:“悦青果然心细,今日既然乱了,就先这样吧,没关系的。慢慢整理吧,以后就有劳你了。”

林青冲他笑笑,也不再言语,只是走到一旁把桌上散落的奏折再次整理起来。
赵祯看这个全然不带心机的笑容,只觉得无比清澈,袖中的手差一点就要不自禁地抚摸上去,好在,自己理智尚存,便生生忍了下来,到椅子上坐好,拿起奏折看起来。
古人有言红袖夜添香,便是读书人雅事之一,其中又多的是风流暧昧,但赵祯却觉得身边这人青衣素颜,就让看奏折着枯燥的差事变得不那么讨厌了,委实比那红袖添香要强何止百倍。

中午用膳后,皇帝自然是按惯例去太后宫中送奏折请安,林青留在小书房内发呆,间或在书房内走走消食,出门他是不敢的,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忌讳,到时就麻烦了。
托皇帝的福,林青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个怕寂寞和无聊的人,就这么等了两回,只要是个活物在眼前,不管是个皇帝还是个太监都好,即使不和他说话都行,只要别让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呆着。
当然,如果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在身边的话,就更好了。说起来大半天没见他了,林青望着透过窗纸洒进来的阳光,想起那个人的模样,心中细细的描画着,如果他在眼前的情景,想了半天,林青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似乎有点花痴,于是脸不由微微红了,使劲摇了摇脑袋。

好在赵祯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此时林青脸上的红润尚未完全褪却,赵祯不由奇道:“悦青可是在发热?刚刚还好好的啊,小安,宣御医过来。”
林青拉住小安,冲赵祯道:“陛下,不用了,微臣只是晒了晒太阳……”
赵祯看了看左右,并不像适合晒太阳的样子,但林青也确实状态不错,不像生病的样子,便道:“那就不要宣了。”
又道“反正奏折已经批得差不多了,暂且歇歇。今日禁中的梅花也该开了,朕带悦青去赏梅吧。”

林青听说不用闷在书房,而是还是公派旅游,虽然是短途的,但也聊胜于无,于是不迭地点头。
赵祯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笑道:“那就走吧,小安,给柳从侍拿个披风。”

第四四章
小安从里间取来那件相较而言颜色式样最为普通的灰狐皮披风,帮林青系上。林青只觉得触手之下,极其柔滑细腻,而且这件披风极其轻软,即使披在身上也毫不觉得负累。
林青谢过赵祯,赵祯只是随意笑笑,率先出了书房,陆天枢紧随其后,接着便是林青和小安。
有了这披风,连林青这样怕冷的人一点也不觉北风的寒气,果然皇宫中的东西,即使看起来不甚起眼,只怕都是价值不菲的。

禁中御花园外另有一处梅林,本是先帝真宗在位时命内诸司栽种的,到后来,真宗一心礼佛问道,这梅林便去得少了,后宫中诸人也因为梅林偏远,除了冬日平时也没有多少景致,再加上林子里没有亭子桌椅供人休憩,所以去的人也少,向来颇为清静。
这也是赵祯为何会选择带林青去赏梅的原因之一。

林青跟随进了宣祐门,走了没多远便远远就闻到清冽的花香,然后再往前一段,便看到那片火红的梅林。
赵祯脚步不停地着几人走进林中,看着林青近处观花的惊艳表情,微笑道:“悦青,你觉得此处如何?”
林青由衷道:“美不胜收。”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一大片的梅林全是一色的深红,毫无杂色,林青活了两世,也从未见过这么一大片颜色如此醇厚深浓的红梅,多半是纯白的“香雪海”,或是浅色的宫粉之类。
而这红梅纵使没有晶莹白雪映衬,也已经是极品了。
林青不由伸出手去,抚摸那些虬劲的枝干,却不忍触碰那些柔嫩的花朵,生怕惊醒那些栖息在花朵中的精魂。
风吹过来,点点花瓣飘散,让人如临仙境。

赵祯静静注视着沉醉在花海中的林青,那个人,似乎天生就能与这些美景融为一处,丝毫不显突兀,而风吹过,沐浴在花瓣雨中的他更是叫人模糊了面容,仿若不是这凡尘中人。
他不由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那只放在梅枝上的白皙手掌,却在此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梅林疏密有致,赵祯很快就认出来人是他原来的太子妃,现在的皇后郭宜兰。
郭宜兰本是想着御花园向来喧攘,不想碰见那群耍着小心计的妃嫔美人,才来这梅林散心,没料到此时会有人捷足先登,而且会是几日不曾见面的皇帝,于是福身低头拜了一拜,道:“臣妾见过陛下。”声音清婉却不柔媚,态度不卑不亢。
赵祯没料到会有人打扰,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道:“皇后不必多礼。”
那边陆天枢小安也拜了下去,给皇后请安,林青依葫芦画瓢,也跪了下去。
郭宜兰微笑道:“大家既然都是来赏花的,就不要那么多虚礼,都起来吧。”
三人这才起身。

郭宜兰忽然见几人中有个并不熟悉的面孔,不由问道:“不知这位是?”
赵祯淡淡道:“这是我新封的从侍柳悦青,在书房听差的。”
郭宜兰稍稍打量了那个微微垂首的少年人,长相虽然一般,但是整个人透着股干净清新的气息,即使眼前面对的算得上这个皇朝地位最高的人物,也丝毫不显得紧张,反而镇定自若,毫不慌乱。看来,此人应带也是有些过人之处,才会让陛下留在身边吧。
赵祯见她看向林青,有些欣赏的神色,不由有些不悦,道:“不知皇后来这里多久了?”
郭宜兰道:“臣妾刚到,就见到陛下在此。”
赵祯道:“既是如此,那便一同走吧。”
郭宜兰应了,跟在赵祯身后半步之处,道:“这园里的玉蝶龙游近日来倒是开得越来越盛了,臣妾在凤仪宫也能闻到飘来的香气,所以今日便乘兴游玩。”
赵祯道:“皇后倒是很有雅兴啊。”
郭宜兰道:“曲梅红蕊,报予早春,臣妾便是先来赏这最早的春景。”
赵祯不再言语,只默默在前,明明是来散心的赏花之旅,却莫名的气氛凝重起来。
也是,在这权利顶端,能成为夫妻,多半是权利牵制的缘故,赵祯与郭宜兰少年夫妻,虽然都不算成熟,但自小耳濡目染,早已知道什么是该求的,什么是不应当奢望的,于是对彼此早已在心中多了些保留,真可算得上同床异梦,相敬如宾了。
只不过,这郭皇后出身世家,倒也算得上端庄娴雅,配得上这母仪天下的身份。

林青见一时冷场,不由出声道:“这里的梅花难得都是一般模样呢,我在宫外很少见的。”
赵祯道:“玉蝶龙游本就不算多见,就是这园里的梅花,也有些并非全是这个品种,不过花匠们将它们培植成一个风格。”
郭宜兰惊讶道:“是这样子的吗?臣妾还是头一回知道呢。”
林青细细看过这些梅树,果然有些在不起眼之处,有刀斧整理过枝干的痕迹,不由想许起多年前中学学过的龚自珍写的《病梅馆记》,不由道:“‘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
郭宜兰笑道:“细细想来,好像是这个道理。柳从侍此语,倒是言中了梅的风姿。”
(关于梅花种类和《病梅馆记》,感兴趣的亲们可见文下小字。)

林青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这只是微臣偶然间读到的一则乡野异文上写的,其实,这还有后文。”
郭宜兰道:“后文怎么说?”
林青细细回忆,道:“‘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
赵祯听了,陷入沉思。
郭宜兰轻声道:“看来,有时候爱梅,结果也不见得是让人乐见的。”

林青没料到自己本想让气氛轻松些,却不想这些无心之语,让气氛更加沉闷了,于是尴尬道:“其实庭园之梅,多半求的就是这般美态,如若要见纯的天然之美,其实可以去郊外山中。地方不同,领略的风景也不尽相同,这样也算是赏梅的两种不同方式吧。”
郭宜兰这才笑道:“柳从侍这番话倒是解了我心中的这个结了。”
又转而向赵祯道:“陛下,看来您选的这位从侍果然是有特别之处。”

赵祯这才开口,却又不像是回应郭皇后的话,只是轻声道:“庭园之梅,山野之梅吗……”

一行人在这梅林中盘亘了将近半个时辰,期间林青又讲了些关于梅花的民间传说之类,引得皇帝赵祯和皇后郭宜兰心情大悦。
郭皇后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女子,行走了这么久,有些倦意,虽然还想再多听些故事,但也不再勉强,于是请辞告退。
赵祯见皇后走远,这才笑道:“悦青这杜撰的本事倒是不错。”
林青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发现故事是自己编的,但见皇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于是摸摸头笑道:“陛下明鉴,这些故事本来就是有的,只不过,那里头的不是梅花仙子,却是别的仙家罢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赵祯道:“悦青言重了,朕也很久没有见皇后这么开心过了,你何罪之有,应该赏你才是。”
林青道:“陛下不罚欺君之罪就好。”
赵祯道:“该赏的还是要赏,这样吧,朕就把你身上的披风赏给你吧。”
林青见他坚持,于是也不再推辞,想要磕头谢恩。
赵祯道:“都跟你说过不要跪了。对了,悦青,今日你说的那‘鬻梅者’者那段话是从哪里得来的,朕怎么从未听别人说起过?”
林青心想,这是几百年之后的人说的,你自然不知道,但嘴上只得敷衍,道:“微臣自小便爱四处搜些杂书来看,具体从哪里看来的微臣也记不住了。”
赵祯道:“这话说得很好,颇有警醒之意,又有几分治国经世之道在里头。”
林青点头道:“微臣只是胡乱背书而已,若是对陛下有用,那就好了。”
赵祯笑道:“悦青,只盼你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文章,就多背来给朕听听。”

又走了一会,赵祯忽然道:“悦青,朕有一桩心事,数月不得其解,朕想听听悦青你怎么看。”
林青心中打鼓,颇有些不安,生怕他扯上朝中的事情,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头道:“陛下,请恕臣愚钝,怕不足以为陛下分忧。”
赵祯笑道:“悦青莫慌,这事只怕还只有你能解答。朕偶有一次出宫,在外遇见一株开得极美的芍药,自从回宫之后,日夜思念,寝食难安。”

林青心道,刚说完梅花就开始芍药,自己难道比较适合当花使?不过还是问道:“不知陛下想要如何?”
赵祯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朕自然是想将他养在宫中,朝夕相对。”
可惜林青并没有抬头,并未看见他的眼神,只是微一沉吟,道:“若是陛下如此看重它,将它养在宫中也没什么不好,只不知道这花原先有没有主人,而这主人家又愿不愿意割爱?”
赵祯道:“这花可说是有主,又可说是无主。”
林青疑惑道:“这说法微臣就不明白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陛下之意是……”
赵祯道:“那勉强算得上是主人家的人可以说是一介白丁,而且家人都不支持他养这花,只是他一直执迷不悟。”

林青道:“这微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照陛下所说的情况,这花可能在皇宫中能得到更好的照拂,只是,那原主人看来是极其珍爱的,要不也不会一直执着地养着,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陛下,这天底下还有无数芳草娇花,只待陛下去欣赏,何苦执着那一株呢。”
赵祯听完,脸色微黯,冷冷道:“柳从侍的意思难道是若朕去夺了这花,便不是君子了?”
林青打了个激灵,慌忙跪下,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赵祯却不理他,道:“朕到要看看,那人能执迷到几时。”

病梅馆记
龚自珍
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或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固也。此文人画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诏大号以绳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删密,锄正,以夭梅病梅为业以求钱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钱之民能以其智力为也。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
予购三百盆,皆病者,无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疗之: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以五年为期,必复之全之。予本非文人画士,甘受诟厉,辟病梅之馆以贮之。
呜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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