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忙道:"不必麻烦了,自彰这次来是受人之托的。没想到寒兄竟也身体不适。还是先让我给寒兄
把把脉再说吧!"于是他将四指搭在我的手腕上,闭上眼睛。稍倾,他睁开眼说道:"寒兄的脉象只是比
常人弱了些,其他的并无不妥。"
"我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只不过整个人有些懒怠罢了。自彰兄如果有什么忙,小弟能帮还是要
帮的。"古语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有学识的人多数喜欢胡思乱想,目中无人;
少数思想单纯的又看起来痴痴呆呆的,真正讨人喜欢的并不多。而管自彰两者都不是,与生惧来的善良让
我不由自主的想要与之亲近,他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种祥和,安静的气息,与他接近,我便会觉得自己杂
念渐渐淡薄消逝,一切烦恼之事如过眼云烟一般。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自寒兄将穆公子救起至今已有七日了,本来该是好了大半,可这几日,穆公子日日
在我的耳边央求要自彰再请你去百善堂一趟,可是自彰也明白,那日寒兄是被穆公子给气走的。因此也不
好因此事来打搅。可是今日那穆公子竟要从床上下来亲自找寒兄,自彰当然不能同意,结果挣扎拉扯之间
竟又扯裂了伤口。伤口反复迸裂很容易溃烂,所以,自彰就再求寒兄到百善堂看看穆公子,了却了他的心
愿,也好教他安心养伤。"他不急不迂的浑厚嗓音说的我浑身放松,有点昏昏欲睡,但仍旧是听到了"看
看穆公子"这几个字。
"啊?"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姓穆的居然还有面目提出要见我。见我作什么?再让他冷嘲热讽,娱人娱己
吗?他的伤倒是好的快了,我被他气的内伤,吐血,谁能帮帮我?
"那个贼子,天天都在同你闹吗?"我可以想象就那人发贱的功力绝对可以把观世音气成母夜叉。
"呃--,倒也不是十分的严重。如果寒兄实在是不想去的话,自彰也不好勉强。"
我看着他,心里确实也有些歉疚,这个大麻烦其实是我送给他的。
"好吧,我再去一趟。他如果再胡扯八道,干脆就叫他直接到百善堂的大门外自行疗伤去。"
"自彰在此谢过寒兄了。"他竟然站起身同我行了个大礼。
"应该是我同你好好的道歉才是。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我也同样行了个大礼,却被管自彰拉住,只见他摇摇头道:
"其实,这几日,我同穆公子经常谈论交流一些事情,发现他其实是个十分有见地的少年,仅仅十八岁,
却博古通今,尤其他还精通剑法之精妙,自彰虚长他四岁,却也自愧不如啊。"
"这种败类,知道得越多,越是祸害人间。"我整理好衣衫,同管自彰一道去他的医馆。
我一是因为气息有些不顺,二是心中着实不愿意见到那人,故而在行走之间步伐越发显得缓慢。终于磨磨
蹭蹭的到了百善堂,正好有个急诊的病人来求医,于是我便让管自彰招呼病人,自己往内室走去。
刚刚抬手掀起布帘,却只见眼前一个人影闪过,便急忙向后退,只听得"刺拉--"一声,一道寒光从我
的下颌直划到腰际。 blzyzz
我被突来的状况搞得失去了正常的反应,站立在内室的门口久久不能言语。待我将飞散的三魂七魄全数收
回,才能够将双眼的焦距锁定于前方,此时我正看到那穆姓贼子立在离我五步之遥的地方,手上所持的正
是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剑。
"你要杀我?"我呆楞的喃喃说道,感到有些虚汗从额头渗出。对于眼前的一切,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透彻
,不管怎样我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他不感激我也不至于要取我的性命啊!在这一瞬间我已经设想了
他要杀我的无数个原因,心中过于杂乱,竟连恐惧也抛到了一边。
"没想到你这么瘦,那天你背我来的时候,就觉的我身上被咯的厉害。"他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挑着
一边的眉毛看了看我胸前的某一处,又从案头拿起一块抹布,慢慢的擦拭着剑身,说道:"果然是把好剑
。"
"呃?"听了他的话,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见我的衣服连同腰带不知何时已经从中间裂开,胸前
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几层半断半连的布条在胸前微微飘荡。
"你这个王八蛋--"我怒气无处宣泄,从来没有发出过的刺耳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冲出,可惜才刚开了头
,便教那贼子捂住了嘴巴,且被他连拖带拽的进了内室,哐啷一声,内室的门被他一个掌风给关了起来。
"你坦胸露怀的站在门口吆喝什么?真是不知羞耻!"他一只胳膊还揽在我的脖子上,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巴,我本来呼吸就有些不顺畅,现在被他勒的想咳嗽都出不来气。
我双手在他身上又抓又打,可惜力道太轻,打在他的身上仿佛给石头挠痒一般,此刻不得不在心中哀叹:
年纪相当,个子就矮那么一点点,怎么体力上会相差如此之多?
于是,只有死命的将他的胳膊往外掰,终于让他松了手。我的身体一获得自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
过身来,抬腿就是一脚,狠狠的朝他的胫骨上踹去:"人渣流氓--去死吧!"本来以为他会躲闪,所以
我是卯足了劲非要踢他个生活不能自理才肯罢休。没想到,他愣是站在那里一动没动的接了我一脚,害我
的脚都给咯麻了,脚指头疼的象是断掉一般。
我强忍住,没有让自己抱着脚乱跳,只是飞快的伸出双手将破裂的衣服拢在一起,正要说话,不料喉头涌
上一阵腥甜,便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喂,小寒子,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也踢了我一脚了,不用生这么大的气吧?"那罪魁祸首看我咳的面
红耳赤,痛苦又狼狈的模样终于也良心发现了,将我扶到病床上坐下,不停的拍着我的后背。
待我终于顺过气来,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这才把头抬了起来,准备好好的义正词严的鞭笞他。
"啊?小寒子,你吐血了。"那一向视人于无物的凤眼中竟然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惊慌之色,他嗖的一下
跳起来道:"你等等,我去叫管大夫给你看看。"
"不必。"我用力推了他一把,也站起身来,用手指在唇角拭了一下,仔细看看上面果真有少许血丝。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现在衣衫尽毁,被你气的口吐鲜血,你还不罢休,居然再要叫个别人来看我衣衫不
整狼狈不堪的样子。是不是一会你叫来的不止管大夫,还有张大夫,王大夫,三姑六婆,七大婶八大姨的
统统进来看?"我从小到大都不是爱哭之人,心中最最瞧不起的便是动不动就要抹眼泪,娇滴滴又不堪一
击。可是今日我受此屈辱,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怒目圆睁的瞪着他,好叫那丢人的眼泪不那么容易流
出来。多年来我渐渐养成了这样一种为人处事的习惯,便是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下的时候,谁如何欺负到
我,我便要如何的报复回去,哭是无能的人才会去做的蠢事。自幼失去了双亲,受了欺负唯一可以哭诉的
只有信奉天主教的爱拉修女,不过她从来教导我的都是诸如此类的逻辑:产生了害人的念头是有罪过的,
如果心里因此不能得到平静就到圣母玛利亚面前多忏悔,那样心中的恶念便可消除了。结果幼小的我便跪
在圣母的雕像前面不断的祈求,叫那些欺负我的人全部都烂掉大牙,屁股上生疮等等。可是试了几次,我
便明白了一件事,那教堂里静静微笑了几百年的受人景仰的圣母永远都不会替我将心中的怨气消除,我是
个孤儿,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从此,我不再相信玛利亚,不再相信任何的神灵,我的神,就是我自己
。
"冤枉啊!我真的不是存心的,起初只是看你眉清目秀的一生起气来很有趣的样子,纯粹想逗逗你罢了。
谁知道你今天不吭一声的突然进门,害我以为是仇家来了,才拔剑相对的,后来发现是你,我就很用力的
把剑收回来了,已经发出去的剑气要收回来是会反噬自身的,其实应该吐血的是我才对。你瞧我的伤口,
就已经裂开了。" blzyzz
他说着就真的要撩起衣服让我看他的伤口,但我寒知秋可不是这个封建年代的君子,讲求什么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21世纪的大老爷们天天一起泡澡堂子,浑身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露屁股光膀子的司空见
惯。于是我冷眼斜睨着他,看他到底是不是寡廉鲜耻到自己掀起衣服露出肚皮来。结果他衣服撩到一半,
抬眼看看我仍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竟又把衣服放下,一脸懊恼道:"你怎么这么难哄啊
?"
"我是不是难哄用不着你操心,不过你如果真的敢在这里表演脱衣秀,我就敢把所有的人都喊来免费观看
,让他们也有机会一睹当世‘流氓'的风采。"我用袖子抹了抹唇角确定嘴巴上已经没有血迹之后,便径
自坐在病床上休息。仔细想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当日因为什么缘故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不得而知,
可也能断定的确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他变得这么草木皆兵也算是合情合理,无可厚非。于是我的气渐渐
的平熄了下来。
"我虽然不是什么文学巨儒,可好歹也读了不少书,不过小寒子你的话我还是有点不大明白,何谓‘脱衣
秀'?何谓‘流氓'?"他见我脸色稍霁,也落座在我的身边,托着腮帮,看着我,一脸虚心的问道。
"流氓就是英雄的意思,脱衣秀嘛......就是一种刺绣,明天你到隔壁的造衣坊告诉那个老板娘说:‘我要
看你的脱衣秀。'她就会拿给你看了。"我瞥了他一眼,看着他那诚恳的表情和我初见他时简直判若两人
,不由得暗自思忖:他的性情如此乖戾,莫不是患了人们常说的人格分裂症?
"是吗?那我以后要是夸人也可以用‘流氓'代称了?"
"是啊!"我将裂开的衣服重新用腰带系在一起。
"其实,我听管大夫说小寒子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早就十分佩服你,那我以后称你举世‘流氓',你
也当之无愧啦!"
我的手重重的抖了一下,腰带居然被我打成了个死结。
"那倒是不必了。"
他一脸的奸笑,似乎知道我其实是在骗他。呆呆的望着他,发现他说坏话损人的时候常常会挑起一边的眉
毛,十足的一脸坏相。我现在开始有些感觉,眼前的家伙,大概真的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吧!我的心里突然
涌上一阵不安,一种想要远离他的念头突然升起。
"我要回去了,以后不要再烦我了。"我四处寻找看有没有能披在身上将前胸稍微遮挡一下的东西。结果
在屋子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最后只得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姓穆的......"救他那天他将我的衣袖撕去一片,今日又将我的衣衫划破,新仇加上旧恨,此时不报更待
何时?
"我叫穆言甬。"
"好,言甬兄,你身上有几层夹衣?"
"两层啊!"
"那待会,言甬兄会不会出门呢?"
"这个,大概不会吧?我的伤还没有好,管大夫大概也不会让我出去。"
"好吧!你悔过自新的机会来了。请把外衣脱下来借我一用......"
"......"
我穿着又长又宽的外袍,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只听得布帘后面穿来穆言甬瑟瑟发抖的声音:"小寒子,我
就这么一套衣服,你穿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微笑着回头朝内室说道:"那就麻烦穆兄你在暖被之中多躺几日吧!"
管自彰看到我出来,十分关心的问道:"看寒兄的神情,想必已经与穆公子化干戈为玉帛了吧?"
我伸手将拖到脚跟的外袍下摆向上提了提,说道:"是啊!自彰兄曾经向小弟提起穆兄剑法精妙,今日总
算有机会领教了,可惜又白白的搭上一件衣服,只好将穆兄的衣服借来一用。"
想了想我又道:"今日我见那穆公子气色尚好,想必再过两三日他就可以出门了。"
"可是我看寒兄的气色并不是十分的好。但从脉象上,自彰却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自彰自知才疏学浅,
还望寒兄能再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好好的诊治一翻,也好对症下药,以免延误了诊治的时机。"管自彰叹
了口气,似是因为不能对我有所助益而面带内疚之色。
"自彰兄大可放心,我其实并无什么太大的不妥,能吃能睡。现今这样,大概是与这里的水土不服才会有
此现象。回到长安自会好起来。"
管自彰又自责了一翻,说要再翻查医书,看看有没有与我的症状相符合的,我心中感激于他能对一个萍水
相逢的外地人如此精心,便对他再三谢过,这才告辞离去。
回去驿馆,又喝了一剂药,感觉比白天稍稍好些,于是到冷青云的房间里去找他,谁知他并不在房中,于
是我便坐在他的书案前,随便翻看一些书,等他回来。
无意之中,我看到案头那一摞书之中夹着一迭宣纸,便抽了出来,展开一看,"啊!?"我不由得惊叫了
一声,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几乎连画像都要拿不住了。这是一个人的画像,可是这幅画像竟然和我
莫名其妙的来到唐朝之前在唐史博物馆看到的画像一模一样。只不过两者不同的是,这幅画上没有班驳的
痕迹,也没有被仔细的装裱起来。画上之人是个英挺不凡的男人,身材魁梧,眉目如画,一头乌发高束,
用一个镶着明珠的金冠扎着,身着紫色衣衫,上面的图腾是只四爪金龙,气势磅礴似要升空而起。此人气
宇轩昂,尊贵之态自然流露,画这幅画的人大概也想倾尽全力的来表现这一点,很显然他已经成功地做到
了。
只是这人到底是谁?古代服饰上能够以龙作为图腾的,身份必定不一般。但皇帝的服饰是以五爪龙为装饰
,而画中之人只得以四爪龙镶嵌于衣衫之上,可见此人必然不是皇帝,应该是皇亲国戚一类的,否则,也
应当是朝廷当红之人,身份不下于当朝宰相。我乍然感觉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这幅画以及画中之人
肯定和我莫名其妙坠入唐朝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此刻,我心中汹涌澎湃,坐立难安,恨不得
能立刻飞回长安见到画中之人或是画的执笔之人。
"飞叶,你在看什么?"冷青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被吓了一跳,不小心画便从手中脱出,飘落在
地上。
冷青云走到我的身边,将画拾了起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如今,此事也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
"大哥说的什么事?"我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激动,状似随意的问道。
"便是前些日子,那八百里的加急文书,今天大哥已经接到由长安传来的密报,此事已经有了眉目,我们
已经不必在这里为此事繁忙了,皇上传昭我近日回京。"他将画重新折起,"这几日,为兄在各个府衙之
间四处奔走巡查,却无半点线索,还以为会无功而返。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