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穿越时空)————林佩
林佩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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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他会站在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以他二十年单调无变化的人生经历而言,即使有著对此处毫不陌生的触感,依然可以确定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藉著幽暗的月光环顾四望。在那里!就在大厅的正中央处,一个奇异到令人心慌的景象,将他震慑在当处,无从理解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麽。
是一座巨大、闪烁著蓝色晶光的冰柱,自地下的云石地板向上延伸到天花板之处。水莹剔透的表面还微微散著冷冷地雾气,萧玮不自觉的颤栗了起来。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叫他赶紧转身逃离这里、逃开那个冰柱,但是他的脚却不听话,彷佛被看不见的绳索拉扯似的、一意朝向那凝水如雪的柱子前去。
愈是接近冰柱,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冰柱的正中央──漂浮著某个俊秀难言的形体;那是一个恰似刹那间被急冻住的蝴蝶,就这样宛如标本似的将美丽与优雅至极的型态永远的保存了下来。
隔著透明如玻璃的一层间距,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其冰玉般的肌肤与柔软的双手、藉著微微前倾的姿势,彷佛那只蝴蝶正要破茧而出,蹁跹在盈满的寒璫下;轻柔贴体的白色长衣由纤细飘逸的织带松松束起,又像是正要凌空飞去的鹤鸟,如此的极具动感与流畅。
萧玮忍不住想凑近看清楚这具活灵活现、却被冰石镇住锁囚的躯体究竟有著怎样的一副面容。当他终於看清时,形体的主人竟也倾身向他的所在之处缓缓地、以浮游於水中鱼的姿态靠近。两人仅隔著一层薄薄的冰壁相望时,萧玮的脑筋只剩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眼里见著的究竟是什麽。
那是一张有著夺人心魄、超凡出尘的绝代脸庞!不可思议的清秀气质,让萧玮既讶异又熟悉。他思索著是否曾在哪看过这张面容,冰里的主人居然开口了,幽杳如水中传来的声音飘荡到萧玮的耳里,让他受到了宛似五雷轰顶般的冲击。
「你终於......回来了......」

第三章
接著而来的是一阵剧烈不已的摇晃,模模糊糊的他还以为又再度经历到数年前那一场可怕的地震呢!睁眼一看,自己仍然在某个伟岸坚挺的怀抱里,那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炎风正有趣的瞧著自己。
「醒醒!在马背上你居然可以睡得这麽熟!真的是第一次骑马?」
赶紧抹乾净嘴边留下的口水,他揉揉眼睛,全身因为长时期保持同样的姿势而感到酸痛不已。
「到了吗?」他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四点了。还好,炎风并没有趁自己睡熟时把自己给卖掉。
「前方是郢都城,天仙一族辖治的城池之一。要上咸宫,必须攀上郢都後作为屏障的登葆山,咸宫就坐落在半山腰上。」炎风说著,往前方指了指。
顺著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偌大的城池赫然映入眼帘。石砌的城垣横亘在登葆山的山脚下,巧妙的依著一道蜿蜒的江流决定了城墙的走向。背後高耸入云的登葆山给予了这座城池有恃无恐的态势,即使有敌人来袭,也不用担心腹背同时受敌。巨大的拱形城门位在他俩行经的路上,气势逼人的城堞正看著往来吞吐的行人络绎不绝的进出郢都的城门。
再往上看去,直达登葆山白雪暟暟的山顶;接近白云浮移的山腰处,竟然布满了层次栉比的白色宫殿及房舍。淡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著耀眼的光芒。连绵的石砌围墙盘桓在华丽的楼舍及山脊间,这座白色的城池给人的是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秘境印象。
「那就是咸宫?难怪你说我们必须攀上去。」萧玮不忘在攀上两个字里加重了语气。
「很可惜,从郢都到咸宫,并没有可供马儿行走的道路...」炎风可惜的说,又用手轻轻抚摩卿云的头:「只能将卿云安置在郢都的驿站了;幸好,它不讨厌那里。」
萧玮突然忌妒起那匹马来了。
炎风轻拉繮绳,策著卿云穿过郢都的城门,顺著笔直而宽阔的石板路,缓缓向城中心一座厚重而讲究的楼房而去。
同乘一匹马的萧玮原本以为自己的奇装异服会引起不少侧目,但是他的穿著并未构成任何问题;路上的行人在发现马上高大俊美的骑士身分後,均纷纷退至一旁拱手行礼、表情恭谨。炎风却视若无睹的继续策马前进,彷佛早已习惯郢都城民对他尊敬的态度。
萧玮忍不住问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你行礼......难不成你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我不是郢都的官员,只是有时会帮忙巡逻天仙一族拥有的西之领地,顺手清除某些不听话的妖物──就像你今天早上看到的那样。」他仍然轻描淡写地说著,全然不把自己一身厉害的本领当一回事。
来到刚才所见的石楼前,炎风勒马止步,从名为驿馆的石楼建筑物内急匆匆出来四位身著整洁官服的人。为首的是位中年男子,貌甚恭敬的拱手对炎风行礼。
「东君大人,失迎了。敢问今天是要停留在驿馆休憩、或是回到咸宫?」
「我有要紧事,立刻就要上咸宫去了。」对於众人诚惶诚恐的模样,炎风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一脚跨过马鞍跳下马,再将萧玮从马背上抱下。
後者脚才刚落地,炎风突然以手指抚过他乾裂缺水的嘴唇,以隐含关心的语气道:「你的脸色怎麽这麽差?......对了,我几乎忘了你是异界来的凡人...」
被他突如其来亲腻的举动吓了一跳,干什麽呀?难道炎风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有多烫吗?不过他也终於想起打从一早遇见黑洞,他便未进半点饮食了,连水都没喝一口。
炎风沉吟半晌後,对驿馆的人说:「去年我寄放在此的紫菊华露还在吧?去帮我拿来。」
其中一名差人飞快奔入馆内,显是去拿炎风交代的东西了。接著他解下繮绳,对卿云低语几句後,又对驿馆的人道:「你们务必要好好照顾卿云。从流沙危野到这里,它已马不停蹄赶了一天的路。让它好好休息吧。」
在他将繮绳交给驿馆官员、并交代其它指令的同时,一名与萧玮差不多年纪的差人轻轻靠近,以好奇的表情问著他。
「你到底是谁呀?从没见过东君大人对别人这麽好过,居然连珍贵的如同蓬莱玉泉的的紫菊华露都毫不吝惜地拿了出来......」
忌妒吗?不过萧玮倒是对蓬莱玉泉或紫菊华露的价值是一点概念也没有:「难道炎风平常对你们不好?」
年轻人吓得脸色倏地刷白:「老天爷!你居然直呼东君大人的名字......」他颤抖的语气彷佛直指萧玮已犯下了滔天大罪──有这麽严重吗?萧玮掩嘴坏笑了起来。
刚才奔入驿馆的官差又再度从馆内出来,手中捧了个羊脂玉瓶,两手恭谨的将之呈给炎风。他接过後,拔开密著的软木塞,一股芳香甘甜的气味立时从瓶中漫溢了出来。
「这是南方背明国每年上贡的紫菊华露。」他将玉瓶递给萧玮,像是递著一瓶可乐似的:「喝了它!」语气是让人无法违背的专制。
萧玮倒真的渴了,闻著菊花般的香甜气味,忍不住仰头大啗一口,淡淡辛辣的液体由口流经喉咙,最後抵达至腹部深处,火焰般的烧灼瞬间便点燃了他全身的精力;一股暖意由脚底冲上脑门,口中的乾渴与腹中的饥饿在名为紫菊华露的浸润下,竟消失的如此无声无息。
「这是酒嘛!」他以受到捉弄的表情回瞪炎风,脸上泛红的表情透露出他对酒精毫无抵抗力:「听说很珍贵......」
「你可以多喝一些,醉不死人的。」炎风见到他脸上的醉意,突然有想大笑的冲动:「紫菊华露是世间难见的珍品。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轻体健、饥渴全消了呢?」
萧玮静默,察觉到自身体能的情况後,惊异的道:「没错,我的体力恢复了...」
哇,比人蔘还神呢!若是能把这酒的方子拿回去,也许可以大赚一笔的说。
再轻饮一小口:「拿来作为储备的粮食挺不错的...你不喝一些吗?我们一直在赶路,你实际上也没吃什麽东西吧?」
炎风摇摇头:「我不是凡人,即使数日不吃不喝也没有什麽大碍。」他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可是为何......我却忘了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像我一样好几个时辰都不须休息的赶路......」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难道是你的体温...让我产生了错觉吗?」
他凝视著萧玮,却不期待会听到任何答案。他又将羊脂玉瓶拿给驿馆的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走吧!别耽搁了。现在开始上山的话,天黑之前就可抵达咸宫了。」炎风跨步而走,并且看了萧玮一眼,要他跟上来。
沿著原来城中心的宽阔石板路走到尽头後,炎风宛如识途老马似的领著萧玮穿过几个弯弯曲曲的巷弄、接续几个行人稀少的小径;当萧玮终於感到双脚酸痛、全身都吃不消时,已是置身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了。
「没有更好走的路了吗?我的登山装备全留在家里没带来耶!」他气喘吁吁、没好气地道。
「照你的速度来走的话,得等到明天早上才到得了咸宫。」炎风以严格的表情将异界人上下审视了一番:「没办法了,我抱你走吧!」
「抱抱抱抱抱我?」萧玮吓得踉踉跄跄地退後了几步:「山路这麽陡峭,你抱著我怎麽可能到得了那麽高的地方?况且,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可是一个男孩子欸!怎麽能随随便便让人抱著走?」
炎风不以为然的道:「在马上抱都已经抱过了,担什麽心呢?而且你很轻啊?还是今晚你想露宿山野?」
一听到露宿山野,萧玮吓得脸色更白了,连想要对他那句抱都抱过了的话都没空去发牢骚;炎风看著他千变万化的表情,忍不住又有了逗弄他的冲动。
「相信我吧!年轻时为了邀功,我曾扛著一只大黑熊翻山越岭整整两天,连气都不喘一口。更何况我现在的臂力比当时还要强壮更多,没问题的!」
「我又不是熊!」萧玮白了他一眼。
炎风微微一笑,二话不说,将身子稍稍蹲低,一把将萧玮扛在肩上。少年惊叫了一声,大腿被炎风以右手紧紧扣住、腰部以上则被局限在炎风的肩後;身边的景物开始倒退如飞的从身旁逝去,炎风正以矫健敏捷的身手急奔於高高低低的山径上。
「你真的把我当成一头熊啦?」萧玮在他的肩膀後抱怨著,换来炎风的一声讪笑。
但是,这样的行进方式的确有效率多了。炎风穿梭山道的速度比想像中还要快速灵巧,萧玮的体重对他而言简直是轻若无物。在认清了事实之後,他终於放弃抗议,认命的欣赏一路的景色,并且小心地不让炎风发现,因为再度与炎风靠得如此紧密而产生的急剧心跳。

第四章
山坡路崎岖难行,有时候才刚爬上一个陡峭的山壁,马上又碰到四、五个曲折的弯道。偶尔下降到溅著波光粼粼的涧谷,很快地又必须爬上另一座高耸的山顶。看著一路上经过的奇突巉巖、以及回曲的山道,萧玮忍不住心想:即使自己准备了齐全的登山道具,也没有把握能攀上这危险峥嵘的崇山峻岭吧!
「咸宫居然位於如此险峻难行的高山危领间!那麽,住在宫里的天仙族人要怎样跟地面联络呢?」萧玮又好奇的发问了:「这根本不是给人走的路嘛!」
「我没告诉你吗?」炎风一面跳过一处惊险万分的悬崖,一面道:「天仙一族是归墟唯一会使用飞天术的月神後裔──他们总是以飞行的方式往来於咸宫与地面之间。」他顿了顿:「所以,这条路不但马上不去,连人都不适合行走!」
萧玮哑然。比起二十年来头一次被人扛在肩上搬来搬去,听到这个世界居然有人会飞更令他感到震惊。
不知不觉中,炎风已升至愈来愈高的山头了。萧玮被高悬在毫无草木的峭壁上,看著脚下深不见底的河谷。茫茫的雾气填满了谷底,并且向上涌现,很快地就将两人掩埋在迷蒙的烟云中。炎风仍继续前行,将盘据山腰的岚气抛在身後;当太阳西沉至一片金红色的云层中时,他们已站立在咸宫那汉白玉石建筑的大门外了。
从山下仰望咸宫时,只觉他是笼罩在神秘圣洁气氛下的世外桃源,如今临近细看,更能感觉他的气势逼人,不过温暖的白色石墙及精雕细琢的楼阁画栋,减低了庄严肃穆的气氛,却透露出此地居民对天上人间的几许憧憬。
炎风终於将萧玮放下,仰头看著被斜照夕阳染红的大门,不知在想什麽。萧玮却因为终於摆脱成为熊的命运,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就这样带著我进去可以吗?」对炎风毫不迟疑就走进咸宫的宫门,萧玮有点担心地说:「不需要通报或盘查吗?」
「你是我带来的人,这样就足够了。」炎风头也不回地说:「我先带你去见回雪,他是天仙一族现任的族长,管理西之领地的一切事务,是非常能干的一个人。」
「他...他会拒绝我的请求吗?毕竟我是个陌生的人,突然来这里请求他们送我回去,他们可能觉得没这个义务吧!」
炎风停下脚步,望了望萧玮,似乎明白了他心中的不安。他不自觉地展开了一抹鼓励的微笑,心下却纳闷著自己为何在乎著这异界人的情绪。
「你放心吧!回雪是个亲切重感情的人,不会拒人於千里之外。况且,我虽是这里的客人...」他维持一贯不在乎的语气说:「咸宫上下多少还是会尊重我的意见。我若坚持要祭司香珀送你回去,她就得立刻开启黑洞,没有第二句话可说!」
他的声音里藏著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萧玮怀疑他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自信啊?
「就相信你说的话吧...」萧玮喃喃:「你真的帮了我好多的忙,我都还没谢谢你呢!真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麽事来报答你...」
「我不要什麽报答。」炎风看著年轻的异界人,惊奇於他的情绪总是可以变换的如此迅速:「我什麽都不想要,什麽也不缺。」
一丝黯然飞入了他深邃如海的眼睛里。真的,他已经不想要任何东西了,他唯一渴望的也许是他这一生中根本无缘得到的东西。
萧玮捕捉到他心情上的变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说错了什麽。
两人保持静默、随著炎风沉稳的脚步前行,走入那花园一般的宫殿。穿过绽放著丛丛幽香的花径,转过琼木植成的篱墙,在金光浴照的夕阳下,凉凉地空气透露出些许秋意。
夜幕即将落下,徐徐的晚风吹来,他们穿梭在重重的亭台楼阁间,偶而会在玉栏杆围成的走廊上,遇见几个飘飘行走的白衣人。同样地,他们一见到炎风,一定都退至一旁侧身行礼,叫著:「东君大人!」对跟在身後的萧玮,也仅是丢个奇怪的眼光,却不多说什麽。
久未开口的好奇宝宝忍不住又开口了:「东君大人是什麽意思?你的名字不是炎风吗?」
「东君是承袭自我祖先的称号,没什麽特别的。」炎风不置可否的说:「随你高兴怎麽叫我都可以。」
「真的可以吗?你好像也是这里的大人物耶!若是对你不尊敬、随便称呼你的话,会被拖去斩首吗?」他随手在脖子上一画,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炎风忍不住又微微一笑。奇怪,自从遇到这古怪的少年後,他在今天内发笑的次数竟远远超过了过去一百年的总合。
「就我所知天仙一族并没有斩首之刑。」萧玮闻言舒了一口气,炎风续道:「若真要置人於死,只要几个简单的咒术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萧玮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根本搞不清楚炎风说的是真话、还是纯粹吓他好玩而已。
炎风说的是真的,但是为了捉弄这异界人,他故意加重了的危言耸听的部分。据他对天仙族人的了解,他们并不会随便对凡人施以呪禁之术;某些密咒的力量太强大,到了可以反扑施咒者本身而令其无法挣脱的地步。
那个人是否也因为用了强大的秘技,才将自己逼入了进退不得的绝境?
将已到嘴边的笑意吞下,炎风硬是将突然浮上心头的身影驱离。他领著萧玮来到咸宫内一处最富丽豪华的宫殿前。宫殿建立在格局方正的基台上,要进入殿内,须先沿著十几级的青玉台阶逐步而上,通过有著镂空木雕的精美大门,门上的牌楼以镶金的字体写著「清冥殿」三个大字。穿过牌楼下,两人就进入了流金满溢的雕梁画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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