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太阳仍藏在东山后,清晨山谷空气怡人,眼里的山是深碧色。
我慢悠悠的走到鸡栏边,“这养鸡也是个技术活啊,不是你想养就能养得活的。”弯身,拎起栏子里
的死鸡,对着屋里喊“草草,鸡又死了一只,这次是它自已死的,我什么也没做,不关我的事,我料想它
是伤心死的。”两天,死了三只兄弟,不伤心才怪。
屋里的人没吭声,我接着说:“草草,一会儿,我去遛猪了。”
屋里的人还没吭声。
瞧一眼栏里那只孤单的鸡:“你一定很伤心,一定很没胃口,一定很不想吃东西,不说话我就当你默
认。”说完,我拎着早逝的鸡很没人性的朝猪圈走过去。
把鸡埋在圈边,“唉,母鸡多薄命啊。是黑色的?草草似乎说过你是公的。唉,这公鸡也多薄命啊。
”不禁唏嘘一番。
安葬完鸡,我牵着白虎、黑豹出了圈,一路朝西边的树林走过去。
现在,每日早上的遛猪取代了爬山,运动强度下调了点儿,好在有苏芙蓉的“减肥药”可以治本。不
过,喝了十来天好像没什么疗效,许是我“基数”过大,效果不明显。
悬崖不远处,稀疏的树林边,一个身穿百家衣背着板凳的胖子,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牵着两头小
花猪,悠闲的沿着树林散步,微风拂过,胖子半闭起眼睛,脸上是怡然自得的表情,给人以在海边遛狗的
错觉。
遛完猪回来,苏芙蓉正在院里晒被。
“回……来了。”
“草草,今天天儿不错,还有太阳,晒被?”我没话找话。
“是。”
“这好像不是我们平日盖的被。”
“是。”
“我记得当日你说家中只有一床被。”
“我说的……是只有一床……夏被。”狡辩,百分之百的狡辩。
“草草,太好了,以后,我俩终于不用每人盖半截被了。”我声音雀跃,得便宜的是我,自是该高兴
。
我正和苏芙蓉说的口沫横飞时,几个身影自南而来。
在第四只鸡不幸夭折的那天,我终于见到了令我羡慕不已的卓鹿土他爹--卓城。
小肉球被她娘领着走在前面,后面是卓鹿土和一个四十五六岁、身材魁梧、下巴长着钢丝样络腮胡的
男人,遗传的力量真是伟大,终明白卓孟为何那般黑,真是黑出于黑而非常黑。
我随着苏芙蓉迎出去。
“大叔、大婶,小侄……不知你们……来,有失远迎。”苏芙蓉笑着客气的说。
“英浩也失礼了。”我拱手跟着客气。
“芙蓉,不必如此,这位就是英浩吧,久仰,在下卓城,哈哈。”豪爽的声音响起,接着我的肩膀被
狠狠的拍了几下。
“原来是卓大叔,小侄对大叔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幸也,哈哈。”我忍疼,抱拳施礼。仔细瞧
其人,五官和鹿土很像,不过脸上有几块不明显的青紫痕迹,一只眼睛微肿着,嘴角带着快好的伤。
“哈哈,英大侄子,在下是个粗人,以后,这些个俗礼就免了。”卓城边说边拍我肩拍,他恐怕是练
沙包练习惯了,再说下去老子就要内伤了。
“城哥,和芙蓉他们进院叙吧。”于烟晚轻柔的说,对我不啻是救星。
“好,好,进院说。”他看着身边的女人,声音放低、放柔了很多。
我和鹿土打过招呼,几个人一同进了院。
进到院中,小肉球挣开他娘的手,颠颠的滚到苏芙蓉的身边,拉住他衣袖,仰头:“苏姐姐,我好多
天没看到你了。姐姐,上次的鹅腿很好吃。”卓新玻璃球一样圆的眼睛笑成一条直线。
“姐姐?”我和苏芙蓉同睡过,同洗过,我咋不知道自己原来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这个肉蛋上回被女人挠过,得了后遗症?开始男女不分?
苏芙蓉疼爱的轻捏卓新的脸,笑着没说话。
他不说,我说:“小新,他是苏哥哥。”
“不是。”他认死理的说。
“为何不是。”我最近喜欢和小孩一般见识
“娘说,长的白白的、高高的、瘦瘦的,呵……呵……,还有美美的就是姐姐。”他的嘴更圆、眼更
眯。小东西的理解力不同常人啊。
“哈哈……。”我两手握了握,互相较下劲儿,打孩子也得看爹娘。
“小新,乱说,让英浩见笑了。”他娘对我一笑,拉过他,搂住。
在院里的石墩上坐下。
我先开口:“卓大叔,我听芙蓉说,你老人家会武功?”
他抬手摸着钢丝胡“哈哈,谈不上武功,防身罢了。”
“大叔常与人交手?”
“很少。”
“但不知大叔脸上的伤何来?”我未经思索脱口而去。
“这伤啊,这伤啊,是……。”他有些结巴。
鹿土他娘,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沾下嘴角,浅笑接道:“那伤是几日前帮邻里修房时伤的。”
“对,对……哈哈。”卓城笑的不自然。
“不对。”小肉球脑袋转了一圈后大声说道。
“小新,无礼。”他爹娘一起开口。
“是娘打的。”一语惊四座。
“咳……”肉球的爹跟一根胡子较劲。
“咳……”肉球的娘轻巧的把头上木钗拿下又插上。
“咳……”肉球的哥盯着脚面。
“咳……”我涨红脸和苏芙蓉对视。
院中咳嗽四重奏响了好一会儿。
“小新,你瞎说。”我板脸说道,试图化解尴尬。
“没有。”卓新说完,场面更糟。
……
“小新,屋后……养了鸡……与花猪,去……看看吧。”苏芙蓉含笑摸着他的头说道。
“好”世界上最诚实的小孩--卓新,乐呵呵的跑开了,留下几个“大人”在互相干笑。
“那个,那个……这天真蓝啊。”我语尽词穷。言多必有失,一句话“套”出了人家的隐私,好奇心
太强容易出大事儿的。
万万没想到,鹿土他娘是高手中的高手,还是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看这情景,于烟晚要是去了我
之来处不知要打倒多少小男生。可怎么瞧,鹿土他爹也不应是受害者,这世上的事儿还真妙着呢。
“芙蓉,你大叔今日想同你去北山。”当事人之一开口,语气依旧轻柔。
“好啊。”苏芙蓉起身。
卓城站起来“英大侄子,我先失陪了,一会我们爷俩再好好谈谈,哈哈。”他到底是爽快人。
“好,卓大叔。”他爽快,咱也不差。
苏芙蓉和卓城去了北山,鹿土娘起身去了厨房。院里只剩我和鹿土。
“英大哥,我一直想说,你的板凳,不错。”卓鹿土开口道,他肩上,李白的头一低一抬。
“谢了”
“英大哥,最近忙些何事?”
“喂猪、鸡。”我没精神的实话实说。
“有事做总好过无事可做。”
“是”
……
“孔子曰……。”
“是”
“老子曰……。”
“是”
“……。”
我睁着眼睛看卓鹿土的嘴一张一合,说什么一句没听清,刚才受了打击,没缓过来。
“是”
“是”
……
“英大哥、英大哥。”
“嗯”
“你走神了,一直在说是。”
“谢提醒。”我打起精神。
“哈哈,鹿土,你的门牙是如何缺的?”不穿越不知道原来我挺三八。
对面坐的跟一根棍子似的人抬起头,悠悠说道“这天真蓝啊。”
我跟着望天“蓝,真蓝。”
栅栏围成的院子里,胖子按着发酸的脖子和黑衣少年一起看着头顶的蓝天,“什么时候才能掉下馅饼呢?”胖子低声自语。
第 16 章
太阳脱去耀眼的外衣,慵懒的挂在天边,黄昏已来临。
我回头看一眼已走远的一家五口的背影,对身边的苏芙蓉说道:“草草,卓大叔真是高手在忍。”
老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越打越骂越亲爱。眼见,鼻青脸肿的卓家老爹瞅着卓家老娘的眼神,
那岂是“幸福”两字可以言尽。
爱到深处,如何做,心都甘。
我再回头望望,远去的背影已模糊,不知为何,总感觉卓城对苏芙蓉的态度有些怪。
忽然想起一天没喂鸡。
“草草,最后一只鸡死了,与我无关,今日一直是小新与它玩。”我看着栏里已伸腿的鸡冲院中的苏
芙蓉大声说。
苏芙蓉没吭声。
五只鸡,两天之内,一只被撑死、一只不小心被踩死、一只喂错东西被毒死、一只死因不明,一只被
小肉球玩死。
“唉,从此后,只能一心一意养猪了,我这等智商的人还是一心一意做一件事好。”把鸡就地埋了,
忍不住感慨。
晚上,苏芙蓉很早就睡了,睡前,他告诉我明天是八月十五。
一年三百六十日,最是团圆中秋夜。
“草草,你这里可有一种圆圆的,不太厚,不太大,里面有各式馅的饼。”我于吃饭的空闭时,试探
的问苏芙蓉。
“没有。”他低头吃饭,回答的干脆。
“你这里可有一种一串串,紫色的水果。”
“没有”
“那黄色的和鸭子有关的水果。”
“没有”
……
“小雄儿?”苏芙蓉的视线从碗里饭转到我身上。
“哈哈,没事,昨夜梦做多了,不甚清醒。”
“哦”他继续吃饭。
在唐朝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是想什么没什么的一个中秋节。
忙忙闲闲中,转眼一轮圆月在中天。
我一个人在槐树底下坐了一个时辰,终于盼得月亮出来。
“小雄儿”苏芙蓉抱着个坛子,拿着两个碗,坐到我旁边。
“草草,这是?”
“酒”他一挑眉笑着说。
“何时买的?”
“去年……留下的。”
“中秋佳节,明月配美酒,好。”我拿过一个碗说道。
传说,中秋是个好节日。
启开坛子,一人倒了一大碗。
“草草,是男人第一碗一口干了。”我举起手里碗碰一下他手里碗,然后一干而尽。
他也不含糊。放下碗,碗底对碗底。
洒有清香,不烈。
我又自倒一碗,问道:“这是何酒?”
他回道“槐花酒。”
槐花再香又一年。
望着天上月,品着碗中酒,我不禁朗声呤道:“一四三二三,三三四一一。四一一四一一,一一四二
二。三四二一一四。二三二二四三,一四四四二,三三四一三,二四四二一。三一二,一三四,四二二。
四一三四,二四二四二二二?二三一一二二,四三一二二一,三四三二二。四四二二三,一三四二一。”
呤完,我余味未尽仍沉浸其中“好词!千古好词啊!”
旁边人的手“不经意”碰了我一下。
我转头看他“哈哈,拙作,让草草见笑了。”苏先生的“水调歌头”在唐朝明目张胆的拿出来显摆,
让宋朝的他老人家无辜担了剽窃的名声,这种事儿咱做不出来,好歹咱也是有点“格”儿的人。
苏芙蓉看我,嘴角一歪牙一露,说道:“不俗”。肯定的话不用多,两字儿就够。
“草草,何不也对月高呤。”
“小雄儿,珠玉……在前,我岂敢……献丑。”
讽刺,老子不怕。
“草草,太过自歉,你上次念的诗就不错。”
他看看月亮,喝口酒,道:“十五的……月亮……圆又亮。”
……
“这就完了?”
“完了。”
“草草,好句,好句。”
月可再圆,人难团圆。
银色月光下,那高悬的月映入两个静静喝酒之人的眼中。
“草草,要是月里的嫦娥喝醉了掉到你我兄弟面前,这中秋夜就更妙了。”我嘻笑着打破沉默。
苏芙蓉盯着碗里的酒“英浩,可知我为何唤你小雄?”他似自语,脸上浅笑依旧。我把头靠在树上静
静的看着他,未说话。
他摇摇碗中酒,接着说:“十岁那年的六月爹撒手而去,抛下怀胎八月的娘和刚懂事的芙蓉。而两月
后,娘也在生下二弟三天后追随了爹,娘走的那一日,是难得的好天。天,蓝得刺眼。许是因娘在爹过世
后,过于悲伤所致,二弟竟是先天愚儿,长到四岁时还只会唤哥哥,喜欢靠在我身上。他最喜吃葱花饼,
每不听话时,我就会以带葱香的饼哄他。我第一次见英浩时,英浩追着饼爬的样子像极了当日的二弟。”
他回过头,抬手捏一下我的脸,继续道:“那时,二弟常一个人跑到西山的悬崖下捡拾石子、枯叶,
捡了很多,装满多半个木匣。每次他不见了,我自会在那里寻到他,捏住他胖乎乎的脸,告诉他记得回家
,而我从不晓得他可曾听懂过。他七岁时去了,我把他埋于北山,爹娘身边。”
停了停,他又说道:“当年,我为他取名自雄,可是。”他直视我,脸上有了酒后的红晕,“英浩为
我洗头洗衣,做当年娘为我做的事。像弟弟又像娘。”
这些话他说的顺畅,那些没说的话我想得到。
即使艰辛,但身边有一个人需要你的照顾需要你的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坐直身子在他肩上“啪”的拍一下,他也重重的回拍了我一下,相视一笑,而后,有默契的举起碗
,一起喝光碗中酒。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终有那一分如意。
“小雄儿,你比我娘丑多了。”苏芙蓉眨一下眼,笑道。
未等我说话,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芙蓉,苏草草。”我推推他,未见反应。
拿过坛子,坛中酒已尽。
放下酒坛,我看着地上的苏芙蓉自言自语“苏草草,你是不是喝多了说话才顺溜,你这结巴好的到有
意思。原来你小子一开始把我当成你弟的替身,所以才收留我的,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太谢你,你也是别有
目的,可我这个替身超重了点。酒真是个好东西,中秋节真是个好节,没想到让草草你吐了往事,有来要
有往,我也说点,但只说一次,你仔细听好。我英浩五岁死了爹,八岁死了娘,很惨是不是,做悲情男方
角够资格吧,哈哈,我原想说的再惨一点。至于我爹娘如何死的就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对了,我们管
娘叫妈,我妈死的那天,天气我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亲戚们很高兴的从我家里拿东西,除了从家里拿走
我。后来舅舅把我领到了他家,日子过的还可以,没人打我,顶多是吃点剩饭,一天到晚的被骂,反正被
骂一骂又不会死人,哈哈,我的厚脸皮就是在那时练的。舅舅家里养了一条黄狗,它是唯一不骂我的,所
以和我成了哥们儿,没事儿我就和他聊天,当然都是我在说,我最喜欢他的眼睛水汪汪的。他们骂着骂着
我就大了而且长的高大威猛英俊不凡。”
我说的唾沫都干了,苏芙蓉很不给面子的发出呼噜声。
打个哈欠,我也躺在地上,“幸福的钥匙在自已手里”,梦里想起这句话。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疼我、爱我,我还有自己。
月光冷,人心热。
原本睡觉的少年睁开眼睛低声道:“我听好了。还有,小雄儿,昨日是我娘的忌日。”身侧的人早已
睡熟。
天上月看到树下两人安然的睡脸,多少事都已过去。即使有乌云的遮挡,天永远是蓝的。
第 17 章
被小小的凉风吹醒。
片刻发呆后,起来,头有些沉。或许是槐花酒后劲绵长的缘故,未等我完全站起来,便觉脚下一拌,
整个人向地面摔去,巧的是一块棱角颇锋利的石块正好对准我急速与大地亲吻的脑袋瓜。我是谁啊,怎能
让一块石头撞中眉心,我于上眼皮没碰到的下眼皮的千钧一发之即,果断的摆头,躲过了要害,感觉额头
刷的一凉,随即温热的液体顺着脸流下,所有动作两秒内一气呵成。
我趴在地上,用手往脸上一摸,“万幸、万幸没摔的脑浆迸裂,眼睛也躲过了,真乃老天保佑,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