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刑天嘴角微撇,继续听着。
"是个叫薛长夜的人,这个人失踪很久,但是数月前,他在洛辰出现过,他的主人是七皇叔。"
"那您和臣说是想......"
皇帝将袖中一份布帛取出,"这是当年父皇给三皇叔的秘旨的副本,如果七皇叔拥兵犯上弄权作乱,就处死您。他这一生都只会是安王的军师。"
龙刑天的脸色这才变了变,为了先帝的洞察秋毫。"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朕从师父那里了解到关于九皇叔的很多事,所以朕敢在这个时候召皇叔回来。"皇帝说完,松了一口气,好像放下很多负担似的。
龙刑天微微笑了,觉得眼前的少年依然如当年那般可爱,"皇上相信我不会做出伤害您的事。"
皇帝慎重点头,继而露出疲倦难过的样子,"师父在走之前对朕说,只要朕把感情放在心上,就能够相信你。虽然日日焦虑,生怕有变。但,朕做到了,心里觉得暖和,"
果然还是莫笙把自己看得最透彻,龙刑天在内心里禁不住感叹。对于讲感情的人,会加倍付出,对于冷酷无情者,回报冷酷无情。感情用事并不好,但是,在人生的大是大非中,没有人情冷暖,怎么会有仁义道德?
"帝王家,家事就是国事天下事,讲感情最好办了。"这么说着的龙刑天,眼睛里多出几分狡黠和愉悦,见到皇上期待回视,龙刑天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道:"事情可以这么办的,皇叔我只有一个请求一个要求一个人。"
"皇叔讲。"
"请求是归隐,臣的身体旧病难除,再也无法胜任繁重的工作,请皇上准许在适当的时候放臣回到封地休养。"
"那么要求和人是什么?"
"要求就是我休息的时候,龙曜天不得还朝为官,他得陪着我,所以我要的人也是他。"
皇帝微微皱起眉,原本和龙曜天商定好,让龙曜天脱离重臣的位置,避免权倾朝野的局面,但还是要掌握重要机构的,如果答应了龙刑天的要求和请求,就等于同时失去两大助力。
最后年轻皇帝做忍痛割爱状,"好吧,朕答应了。"
"这就好,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我就要带着人去休养生息了。"
"现在皇叔想怎么做?"
"不用做太多,镇南王已经被臣说服了。"
"这么快?!!"
"那是因为某个自作聪明的人所付出的代价让他感到十分快慰,异常期待。"
这话引起了皇帝足够的好奇与重视,极想知道他们之间交换了什么条件。龙刑天避而不谈,交代起当前皇上要做的事,还有扶植谁做第一臣子。中午加晚膳都在皇宫用,龙刑天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半夜。
龙悦天正等着他回来呢,偏厅的内室里,被接回来的翠羽打开门帘,手上还拿着绷子,上面是一块新娘的盖头,龙悦天巧手丹青描的线。
"让我看看?"龙刑天拿过来仔细端详着,"真不错真不错。"
"你确定他肯穿?"
"有你配合我演,他不想穿也要咬牙穿上。"龙刑天越想越兴奋,"和皇上谈好了,只要你暗中撤回原先的布置,还有销毁任何有关的文件,就当没发生过。当然这需要时间,还有就是,我不可能一下子就交出兵权,一年的时间吧,恰当的时候,退隐,目前要做的就是......大家都休息休息,观赏某人的绝世风采。"
"说得轻松,哪有那么快就能撤?还要避开多方耳目,我怎么知道皇上他不会另有动作,趁机对你我......"
龙刑天一指点在龙悦天的唇上,按下对方越来越激动的言辞。"相信我,也相信别人,感情可以这么重要的,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我们都将像个普通人一样活得自由自在。"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收回手,观察龙悦天的细微表情。
处在这个旋涡的中心,他要安抚的是不安的皇上,以及同样心思沉重的镇南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感到疑虑,进而做出什么,都将严重破坏现在和平的局面,导致最坏的后果--兵变。
龙悦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没有提出任何条件?"
龙刑天沉默,想着合适的措辞,"你该知道你要做的是谋反,即使这是为了我,但是性质不变。"
"所以呢?"龙悦天问结果。
"你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当中,要有一个留在洛辰,你和王妃可以住洛辰,皇上特许的。"
"别让孩子发现他自己是人质对吧?"龙悦天的声音变了,身为父亲他感到屈辱与愤怒。
"你知道这是......代价,很抱歉......"龙刑天确实觉得很抱歉,自身无恙,却让一个孩子做人质,"选中的这个孩子将来继承你的封地和爵位。你去世后,他可以回到封地。"
屋子里陷入沉默,龙悦天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龙刑天知道他是默许了,但是无法做出恰当的安慰。
休息前,翠羽忽然想到:这衣服是哪个姑娘穿?竟然这么高的个子。
暗流渐退氛围持续诡异的朝堂,来来去去,半个月的时间里换了好几个人,杜雪飞扶摇直上,官拜中书省左丞相,右丞相是两朝老臣原督察院御史上官裕。众人其实看得明白,台面上倒向恒王安王的人逐渐被调出洛辰,有的升官有的降职,把吏部忙得昏天黑地。半年后,依然还有一些让人觉得没来由的人事调动,明白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明白的只道皇上喜欢捉弄人,把人调来调去的。
忙碌二十多天后,龙刑天带着龙悦天去恒王府,该准备的一切就绪,只等主角首肯,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逼龙曜天首肯。
已经显得憔悴不堪的龙曜天在见到龙悦天陪同龙刑天出现,身上那种骨气又坚硬起来,起身面对。
龙悦天没有先说话,见龙曜天这么烦恼而憔悴的样子,已经令他用扇子挡住正在微笑的唇角。
龙刑天将大红绸缎包裹的礼盒放在龙曜天面前的桌子上,"打开看看,送你的礼物。"
他那副轻松自在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旧的刑天复生正在算计人的模样。龙曜天为自己猜不透他的心思而感到一阵一阵晕眩,脸上却什么也没表示。从容解开丝绸带子打开礼盒。
一套华丽美艳的新娘礼服正躺在礼盒中,那方叠的再方正不过的头盖上绣的不是一般人所想的鸳鸯一类,细看的话你会发现,那是一副画,画的名字叫《画堂春》,画中的是旧日年少的刑天。鲜红的缎面上,白衣正卧的少年宛若梦幻。龙曜天的心钝钝的疼着,不敢去想这样的暗示是什么意思。
龙悦天却清楚的明白,这样的暗示是在告诉龙曜天,龙刑天根本没有死,他只是在演戏,从头演到尾,让龙曜天千般算计终成空。而以他现在是局外人的立足点来看,也才知道龙曜天轻易不动的感情,竟然托付在龙刑天身上了。
龙刑天的手中有份杀静妃的遗诏,那么相对的,龙曜天的手中必然也不会缺少一份杀龙刑天或者龙悦天的遗诏。如果今天他们不严酷一点,遗诏祭出,那就是性命不保。
而仔细听过龙悦天讲述以前的龙刑天是什么样子的某人,正在有模有样的扮演着,关乎性命与感情,即使是懒散如冷千尘者,也不可能不理会了,毕竟付出的真情难以收回,却还想着有好结果。
"你......到底是谁?"龙曜天终于有些撑不住,脸色苍白,踉跄后退一步,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这礼服是什么意思?"
龙刑天还未说话,龙悦天已经暗中扯他的衣袖,暗示不可心软。龙刑天硬生生令自己停在原地,淡漠道:"比起性命攸关,你觉得这些还重要么?"
龙曜天张口无言,过了半晌,两行泪竟然怔怔流下,龙刑天和龙悦天同时愣了。
"重要......"龙曜天低声喃喃,缓缓摇着头,似乎是在抗拒什么念头,"我现在才知道有多重要。刑天你真狠,掏空我的心,我放弃了国家,背弃了誓言,现在呢,你难道想对我说,这几年的你是假象?真的你又回来了?"他停了一会,让自己能喘息,"......我现在连自己都想放弃了,你,不,是你们,赢的真精彩。"
先不讲龙刑天如何,龙悦天都深深动容,一向规矩谨慎严肃的龙曜天竟然动情如斯,怎不叫他震撼。
龙刑天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龙曜天,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是自己,感到既欣慰又心酸,开始后悔不该这么逼他。但,如果不是莫笙在皇上面前的那句话,如果没有兵权在握,不管他龙刑天是不是以前的龙刑天,都已经死于这场倾轧里了。附身擦去龙曜天的眼泪,将他捞起抱在怀中。
"你愿意嫁给我么?"那声音有些飘渺,却又带着某种坚持。
龙曜天已经有些不能思考,听到这个问题,恍惚的意识还游荡在无尽的痛苦里无法抽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靠在龙刑天熟悉的胸膛前,即使痛苦难当,还是忍不住回抱着他,不肯放手,直到神智有些恢复,仔细思考着刚才的话,然后一惊,"你说什么?!"
龙刑天几乎想笑,却知道他伤心过度,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时候笑出来,一笑就漏馅了,聪明如龙曜天自然不会被骗很久。"我说你愿意嫁给我么,衣服都做好了,只等你穿上。"
龙曜天被惊得难以思考,只听对方继续说道:"难道你想跟我有实无名的过一辈子?我总要给你个名分才合适。"
"嫁......嫁人?本王!?"龙曜天如果不是被龙刑天抱在怀中恐怕已经要跳起来了。
龙刑天扶着他的肩头,和他对视,很沉重的说道:"当然,还有交出遗诏。如果你想当天参加婚礼的人少点,就交出遗诏。"